容雪塵不曾想,他這折刃,一壓便是一年複一年,他由著紅團子喊他容哥哥,也縱著他一點一點地放寬底線,這聲“容哥哥”,他竟然擔起了應有的職責。
他的心思又是深沉的,在度和年的眼皮下,他悄無聲息地凝聚勢力,於他而言,這不是難處,唯一的例外隻有紅團子,即是度驕。
度驕歲數漸長,身形僅抽長了一點點,容雪塵倒是長得快,很快他便高了度驕足足一個頭。
度驕不甚服氣,硬是要騎到容雪塵頭上,以證他的身量不矮。
少年一襲紅衫,麵容生動肆意,揪著另一位黑色少年的衣袍就想爬上去,他揚起的墨發如他的行徑一般囂張。
度驕鐘愛紅色衣裳,紅紅火火的襯得他風光,不像容雪塵,不是白衫就是黑袍,瞧著滲人。有一點他猜對了,容雪塵是滲人,但他的滲人是滲透到骨子裡,常人辨認不得,僅能憑借本能遠離。
度驕是一分不察,偏偏還要招惹,招惹不成便要撒潑打滾。幸而容雪塵向來識趣,沒到這最後一步,度驕暫且留住了他的體麵。
人是晌午剛上去的,上去時那一個叫趾高氣揚,口口聲聲說不會下不去,一刻鐘後,度驕梗著脖子支支吾吾地,不示弱也不行動。
“怎麼?下不來?”容雪塵戳破他的偽裝,冷不丁開口道。
度驕拒不承認,“才沒有!”
他還要指使容雪塵往彆處去。過了一會,度驕又委屈得蔫巴起來,半聲不響地扒著容雪塵,不知在心裡嘟囔了多少句。
度驕向來無賴,容雪塵哪裡會不通曉,他不過是想讓度驕做事多思及後果,不要顧著莽上去。可度驕一沉默起來,容雪塵隻覺心底怪異,哪哪都不順暢。
他還是把度驕放了下來,度驕倒好,下來後又活蹦亂跳,瞧不出方才的半分委屈,仍是一如既往地驕縱。
他大概是多慮了,容雪塵無言悟道。
容雪塵並非時時刻刻都有空陪度驕胡鬨,事實上,度驕也沒有那麼閒,他隻是將書寫一事拋向腦後,琴棋書畫樣樣不通,隻能偶爾冒出幾句無頭無尾的詩,無平仄之分,也無多餘的講究,通得順暢便是極好。
度家上下每日熱鬨不已,全歸他一人的功勞,度驕雖然傲氣,唯有一點是識趣的,便是他的嘴甜得膩人,見了好看的,總要叫上一句哥哥姐姐,很難說起初他心甘情願地喚容雪塵為“容哥哥”是不是這個原因。
度驕囂張得無法無天,他誰也不怕,度家上下也沒人管得著他,隻有當容雪塵板起臉他才會心裡發怵。
容雪塵與他太不同了,什麼都學得迅速,先生一點即通,才情又出類拔萃,甚至每日還要堅持習武,幾乎無一日鬆懈。
之所以說是幾乎,是因為總有意外,那個意外還是度驕。
度驕天真浪漫得可愛,大多數時候人見人愛,少數時候才會遇上挑釁的人,挑釁的人是城北的小霸王。
人人皆知,城南城北皆有一小霸王,城南是度驕,城北是文良,兩小霸王年齡相仿,向來都碰不上麵,隻是在各自的地盤上囂張行事。
初一撞上,便是兩看相厭,文良長得高大壯士,度驕覺得他粗魯不堪,度驕嬌嬌小小的,人人見了都得誇一聲可愛,唯有文良,他認為度驕太過瘦小失了氣概。
度驕當即張牙舞爪就要衝上去,他打是真打,文良一要反抗,他便開始裝柔弱,最後文良不僅占不到上風,還被扣上一個欺負人的帽子。
文良哪能服氣,他堵了度驕的路,耀武揚威地揮著拳頭,度驕是打不過,可他認識打得過的人,約了架他便要容雪塵替他上。
他心知如果直接告明目的容雪塵便不會搭理他,因此他硬是擠出兩滴淚,在容雪塵的麵前癟著嘴,捂著手帕就在那嗚聲告狀。
容雪塵放下手中書卷,淡淡地瞥了眼,沒有應聲卻也沒有忽視他。度驕用手帕半遮臉,瞅見容雪塵的神情就知道事已成,急哄哄地立刻拖著他去應戰。
最後文良被容雪塵三兩下打服,不敢吭聲,容雪塵視若無人,徑直離去。
這時度驕便上前來,端著架子稱其是他小弟,文良就此折服。
“是小弟有眼無珠,度大哥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收下小弟這歉禮。”文良雙手遞上。
“無礙。”度驕原想故作大方,就此彆過,結果定睛一瞧,好家夥,文良這大個頭的家產是真的殷實,沒有一件是虛的。
因此他假咳兩聲,一手誠實地伸向其中一個元寶,“那好吧,之後你就是本少爺另一個小弟了。”
他們的年紀都不大,大人的儀態卻是學了個十成像。就此城北城南的兩霸王成日混在一塊,正經事不做,偷雞摸狗之事皆做了個遍。
度驕扯上容雪塵前去應戰的那天,他在外玩鬨了一整日,回去已是夜裡,星光三三兩兩掛著,而容雪塵的臥房還亮著,度驕輕手輕腳地沿牆靠近。
發現容雪塵竟然點著燭火在溫習,手卷上的字密密麻麻的,叫他看了頭皮發麻。
度驕的動靜小,容雪塵仍在他靠近時瞬間察覺,他剪去一截燭芯,火光明亮地照在度驕張揚的麵容上,他披散著發,柔化了他平日的得意,臉蛋還有些圓潤,眼眸泛著亮光。
度驕驚歎道,“都這麼晚了,容哥哥不打算就寢嗎?”
“嗯。”容雪塵收回目光,低著頭繼續看手卷。
下一刻,他的視線被柔軟的手掌擋住,“這樣對眼睛不好,若覺得早一刻睡是懈怠,那便早一刻起好啦。”
度驕如此論道,他是沒有什麼今日事今日做的想法,按他的想法,那便是能推多晚就多晚。
容雪塵隻能放下,沒有多談。
最後他還得送度驕回了房,才得以休息。
度驕躺上床的一瞬,才明白容雪塵今日的安排是被他耽誤的,可他什麼都沒有說。
度驕望著窗外皎皎明月,捂著床褥滾了幾圈,鬱悶地在心底問道,他為什麼不說......
鬱悶的人隻想著,他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如若容雪塵與他說,他也不至於非要對方去,如此一來,倒顯得他太過任性。
度驕鬱悶得不久,沒一會就沉沉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