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煥的心怦怦地跳，恍然若夢。

等他再回過神來，就已經在男人名字的旁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厲言看著蘇煥恍惚的神色，微微一笑，“蘇先生，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蘇煥當晚就留在了厲宅。

合約開始生效後蘇煥的第一份任務，就是和厲言共進晚餐。

厲言用餐的儀態都是教科書式的貴族優雅風範，遵循著食不言寢不語的原則，餐桌上厲言坐主位，蘇煥坐在男人身旁的次席，無人去打破沉默，隻有白瓷餐具偶爾間碰撞發出的細微聲音。

這其實是頓色香味美的家常宴席，兩人用餐，上來了五個菜，兩葷兩素加一盅吊的養身湯。蘇煥眼觀鼻鼻觀心，隻盯著自己眼前的兩道菜吃，夾筷子的動作都小心翼翼。

吃到一半，厲言喚來侍者輕聲吩咐：“將這幾道菜的位置換一換吧。”

他就知道自己的局促都被男人儘收眼底，白淨的臉龐上浮現了些羞赧，“謝謝厲先生。”

厲言輕輕擺手，溫和地道：“把這裡當成你自己的家就好。”男人的視線在掠過青年紅彤彤的耳尖時，黑曜石般的眼眸裡浮現出細碎的笑意。

“金主”的態度是超乎想象的隨和近人，但蘇煥並不敢隨意。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幾個小時前在電視台的勤懇搬磚如今恍若隔世。

所以儘管他在心裡反複告訴自己，如果這是夢一會兒就醒了，如果不是夢，合同繼續或終止，對自己的生活都不會有什麼影響，可他卻還是在厲言麵前不自覺地表現出小心翼翼，或許是因為麵對眼前人身份的巨大差距。

為了表現出承情的態度，一頓飯下來，雖然食不知味，但蘇煥還吃撐了。

男人晚間還有和公司歐洲分部的視頻會議，便讓蘇煥自便。笑眯眯的管家安伯就把蘇煥請上了二樓的客房。二樓除了主臥外還有五間寬敞的套房作為客房，已經許久都沒住過人了，儘管有日常維護打理，但得知了蘇煥過來的消息，安管家還是急忙領著人裡裡外外又好好收拾了一番。

看著空蕩蕩的大宅子終於有了幾分人氣兒，安伯眼角的每一道皺紋都要舒展開了。他帶著蘇煥仔細地介紹了房間的布陳，“如果蘇少爺還有什麼需求，儘管和我提，我會安排妥當。”

蘇煥看著這間寬敞的套房，對比了一下他在江城大學的五人寢室條件，哭笑不得，他這算是一步登天了。

安管家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先生的會議大概九點鐘結束，接下來這段時間，少爺可以自便，我就不過多打擾了。合適您的換洗衣服都已經備在衣櫃裡了，那邊桌子上的內線電話按1鍵就可以隨時聯係我。”

送走了態度熱絡的管家，蘇煥將自己整個人平鋪到了臥室那張雙人大床上。望著吊了充滿設計感的星環水晶頂，裝飾了金絲團花紋樣的房頂，蘇煥第一次清晰認識到了，他今天做出了一個決定，這個決定會給他目前按部就班的生活帶來許多未知，讓他之後的道路不再完全由他自己掌控。

他抓了抓頭發，讓原本就自然卷翹的發絲變得更加奔放，然後就陷入了迷茫。這幾個月在電視台裡工作，讓他對包養，找後台這樣的事件並不陌生，但他從前真的完全沒想到過自己能變成當事人。

男人的身份，讓他想不出拒絕的理由。想要實現他從小那個經世濟民的純粹理想，他目前的微薄之力遠遠不夠，他的見識視野同樣局限，但厲言和厲行集團卻已經站到了商業金字塔的最頂端，可以影響國策的方向。跟在厲言身邊，去見識他從前根本無法觸及的另一個世界，這對蘇煥有著極大的吸引力。

不過同樣他也知道，這種來自上位者的偶然垂青，是烈火烹油的熱烈，同樣也是曇花一現，流星墜落的短促。娛樂圈不缺好顏色，他不是頂級的濃顏帥哥，也沒學習過如何去討好人，甚至還從來沒有過真實的戀愛經驗。

蘇煥蹬腿翻了個身，避開覺得刺眼起來的燈光。厲言找上他，大概就是山珍海味吃慣了想要來點蘿卜榨菜的感覺。既然如此，那他就把這個合約當作一個短期工作就好了，不用打工一輩子，還能獲得想象不到的好手收益，拓寬眼界，積累閱曆，他就認認真真做，能讓厲言也滿意那最好，不能讓這個大BOSS滿意，那也不是自己的問題，就讓男人再回去吃他的海參鮑魚去吧，自己反正問心無愧。

頭腦裡滿天飛的各種想法被突然響起的來電嗡嗡震動聲打斷，蘇煥坐起身夠過方才被甩到一旁床頭櫃上的手機來一看，是同寢室的學長季月卿。

季學長已經博士三年級了，在頂級期刊上發表過數十篇關於經濟產業轉型增效的調研和研究，是江城大學遠近聞名的經濟係男神。蘇煥大二專業定向的時候選擇了社會經濟學方向，正巧就和季月卿分到了一個宿舍，這兩年裡沒少受學長的照顧。

一接通，對麵就傳來熟悉的溫潤嗓音，：“小煥，現在說話方便嗎？”

蘇煥手抓了抓床單，抬起唇角，在陌生環境裡能聽到熟悉的聲音，讓他倍感親切：“方便的，學長說。”

對麵的聲音帶上了些暖洋洋的笑意：“我關於宏觀經濟波動對銀行風險管理業務影響的那篇論文被經濟觀察雜誌接受了。”

蘇煥那邊瞬間傳過來的歡呼聲，讓坐在寢室書桌前的俊秀青年彎了眉眼。

“恭喜學長！賀喜學長呀！”蘇煥直接跳了起來，“經濟觀察這樣的頂級期刊，學長太厲害了。”

“謝謝小煥，小煥之前看過我的初稿，還提了不少建議，我也很感謝小煥呢。明天下午薛教授的高級宏觀經濟課，教授讓我去做一個報告，介紹這篇最新發表的文章，小煥要不要來聽一聽呢？”聽到蘇煥一口答應，然後吵著要課後就要吃上學長慶功宴的動靜，青年臉上的笑意加深。

接下來又輕鬆地聊了幾句文章的內容。末了，季月卿垂了垂眼，還是最後問道：“小煥今晚還回寢室嗎，需不需要我給你留門？”

蘇煥挺起肩膀，努力讓自己語氣如常：“不麻煩學長，是這樣，今天在電視台錄完節目後，幾個朋友一起出去吃了飯。旁邊正好是一個人的家，吃完後就來了他家，喝點紅酒聊一聊天。我今晚就借宿這裡了，明天再回來。”

他不太擅長撒謊，好不容易編了這個借口，自己都覺得有點臉熱。雖然保密條款上寫得是非不要不能向外透露男人的身份，但自己如今被“包養”的這個事情，他就一點兒也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簽合同的時候沒想那麼多，到現在聽到風光霽月的學長的關心，再想到治學嚴肅，眼裡不容沙子的導師王教授，蘇煥就開始頭大，隻想努力維持現狀，能瞞多久是多久。

掛掉電話，江城大學宿舍裡，麵容俊秀，眉心一顆朱砂痣的青年摘下了眼鏡，目光離開了電腦屏幕上正在修改編輯的演講幻燈片，回頭望了望正對麵上方那個被子團成一個蠶繭的空床鋪，神色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