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煥和厲言產生的第一個直接交集，是一通電話。這個蘇煥以為的詐騙電話，被他掛了四次又耐心地第五次撥來。

此前，他還隻是江城大學一名學生。儘管家境普通，但學業用功，為人爽朗，有俊秀的臉蛋還有一米八三細腰長腿的身材，蘇煥也算得上是校園裡的風雲人物，經濟係三大男神之一。

更彆提蘇煥還有著校園男神的標準愛好，在校園歌手大賽自彈自唱自己的作曲最後得了金獎，那次表演被台下的同學拍了視頻放到了網上，還吸引了江城電視台的節目製作人。

江城大學的女生都知道，經濟係三大男神，也就是蘇煥態度最好了，從來都是笑著接過送來的禮物乃至情書，然後真誠地道謝。雖然至今還沒有人得手過，但不妨礙女孩子們的熱情和一顆顆前赴後繼的少女心。

江城電視台的那位節目製作人邀請蘇煥來做一檔午間音樂節目的副播主持。因為後續直博的名額已經確定了下來，畢業論文也完成得差不多了，蘇煥確實眼下有不少的空閒時間，看著那可觀的薪水，他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在節目裡，他能常有機會和一線音樂製作人交流學習。因為他的外表和聲音條件都不錯，原創能力也很強，節目開播三個月的時間裡就已經被好幾個新銳製作人老師看中，邀請一起打磨個人單曲了。

音樂節目的隔壁化妝室，是電視台新推出的一檔節目“文化之旅”，主題是傳統知識文化傳播，采用古代名仕為主角的情景劇形式。江城電視台實力雄厚，在有些節目上也是能和京城電視台打擂台的水平。

這檔節目的主演也都請的一線實力派，可那種出場個一幕兩幕，說上三五句台詞的小配角，直接找台裡工作人員客串一下的情況也不少見。臉帥嘴甜，很快就在電視台一眾年輕工作人員裡混得風生水起的蘇煥，被拉過去填場的次數自然不少。

蘇煥本以為，每次都換不同的衣服，化不同的妝麵，甚至還貼了好幾次假胡須，沒什麼人會關注到他這樣的小龍套。可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在社交媒體上，竟然開始有了關於他客串角色的討論，最後逐漸發展到在“文化之旅”節目的官方賬號下每期都有人追問這次有沒有那個棕色大眼睛，笑起來特彆甜的小帥哥出場呢。

這導致他直接在“文化之旅”節目組那裡轉了正，成為每期的常駐配角。

在節目組裡，他接觸到了不少明星大腕，近距離觀摩這些演技精湛的前輩，讓蘇煥也對演員這個行業產生了一些興趣。文化之旅節目的總導演杜日升是江城劇院的話劇總監，頗為欣賞這個沒受過專業訓練但眼神頗有靈氣的青年，得知他還是江城大學社會經濟學的學生時，更是拍著他的肩膀衷心道：

“小蘇，你是個演戲的好苗子，還這麼會讀書，真的是難得。現在很多戲，就是需要有好的文化基礎，細細揣摩，才能演好。如果課業之餘，可以來我們江城劇院的青年話劇演員培訓班學習學習，你做這行很有天分。”

感謝杜導演的賞識，加上自己也在這個環境裡確實對戲劇起了興趣，蘇煥便計劃著從下個周末開始去參加培訓。

不過他很明確，自己肯定還是要繼續學業的，這些事情可以是他生活的調劑，但不能是中心。

“用自己的知識和對世界的理解，去改變世界。”這是父親從小教給他的理想。從農村考上大學，成為家裡第一個大學生的父親，熟讀經典，有著儒家經世濟民的理想。一輩子在農村基層乾部的職位上踏踏實實地工作，將上級的政策文件因地製宜地落實到百姓的實際福祉上。父親認真伏案工作的身影，是蘇煥童年記憶裡不褪色的畫麵。

隻可惜在蘇煥高中時候，他的父親就因病去世了。但他從父親的言傳身教那裡，繼承了對傳統文化的熱愛和對現實問題的關注，所以在高考填報誌願的時候，蘇煥選擇了如今的專業——社會經濟學，並下定決心要一路攻讀到博士，深入地研究當前華國經濟發展不均衡帶來的社會問題。

一個忙碌的星期二，蘇煥下午要連著錄製兩場歌手訪談主持。第一場結束後，蘇煥一溜煙地跑進了衛生間，中午實在不應該喝那一整瓶可樂，天知道他方才保持得體的微笑有多難。

解決完問題神清氣爽，回到休息室裡，離下場錄製還有五分鐘，他掏出手機，剛想要打開背單詞的app複習一下昨晚學過的詞彙，突然接入了一個陌生號碼的電話。

蘇煥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又是陌生電話？多半不是詐騙就是賣保險。”動動手指紅色滑塊一拖，直接拒絕。

結果當蘇煥剛點開單詞app界麵時，同樣的號碼再次打了進來。

第五次接到這個這個電話，他已經無語到甚至想笑了。看來今天是背不成單詞了，於是按下了接聽，開門見山：“不買保險，不搞網貸，不辦信用卡。”

“你好，蘇先生…”電話裡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蘇煥頓時愣在原地，那竟是一個低沉磁性的華麗聲線，還帶著上位者的威嚴，接著就是久久的沉默，似乎在禮貌地等待自己的回應。

他愣了愣神，心想，呃，現在的詐騙電話都請的專業聲優嗎？這嗓子配個帝王將相準沒問題。

但這優雅嗓音用溫和語氣接下來說出來的話，卻讓青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什麼？提意要和自己做合約情人？這是什麼新套路？

於是咧了咧嘴，掐著嗓子陰陽怪氣道：“呦，高端的詐騙隻需要這麼樸素的手段嗎？”

沒想到對麵的人隻是輕輕一笑，並沒有生氣，聲音依舊溫和。

“我不方便親自過來，但可以派車來你樓下接你，我們當麵談。”

蘇煥此時也被勾起來幾分興趣，想要逗一逗這個大概是看多了霸總瑪麗蘇文的“騙子”，玩笑地道：“好呀，那我等著。”然後就掛了電話，心裡想著，知道我在哪兒嗎就接我，還想搞綁架嗎？

他根本沒信這“騙子”真的會來接他。第二場錄製的時候，演播室裡青年換回了兢兢業業的模樣，隻是在鏡頭拍對麵嘉賓的時候瞟上眼對麵牆上的鐘表，等著錄夠了時長後好立即下班。

采訪進行的很順利，臉都要笑僵的蘇煥得以在下午五點準時打卡結束了工作。

收拾好東西剛從休息室裡出來，他就看到一群人圍在走廊儘頭的大落地窗前嘰嘰喳喳。腳步一頓，心下一顫，這媒體行業壓力大是出了名的，不會是有人想不開了吧?

沒等他走近，就聽到人群正中心一個食堂打過幾次照麵的攝影組同事舉起手機大聲說：“我去！樓下那邁巴赫，還是全球僅發行了十台的限量版，大名鼎鼎的玫瑰之心！”

眾人聞言都吸了口氣，湊近前去看這個同事手機上的識圖結果，然後就開始竊竊私語，各種八卦：今兒這輛車到底是來接誰的？咱台裡哪個女主播攀上高枝兒了？這應該不是一般的大佬吧。

蘇煥由滿心擔憂轉為滿心不屑，切，都是些庸俗之輩，虛榮。他們擠著看熱鬨，正好沒人和他搶電梯。

結果就按下電梯按鈕時，他的手機又響了。

“蘇先生您好，我的司機已經等在樓下了。”

啊？真來假來呀？這騙子真下血本兒啊？真來了也不怕，就幫警察叔叔見義勇為了！蘇煥腦子轉的飛快，語氣如常地道：“好呀，我馬上下來。”

電梯很快就上來了，門一打開，裡麵竟然是他隻見過兩三麵的台長，這位從來不苟言笑的台長瞧見他，竟然擠出了一個熱情的笑容，側身做了個請進的收拾，把一臉驚嚇的蘇煥讓進了電梯。

“哎呀，小蘇同誌呀，剛下班？你平常工作認真，我都看在眼裡，像你這麼靠譜的年輕人可不多見了。那個，樓下那個車呀，就是在等你，你務必把咱的財神爺陪高興了。”

蘇煥心想，這台長大人從來對誰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臉，更彆說跟我這樣的小龍套說話了，今兒這麼客氣是吹什麼風？

轉念一想，突然心裡一驚：什麼？樓下那邁巴赫是接我的？是那個騙子？

台長大人都發話了，這是把自己已經安排得明明白白了，如何還敢不去？

半個多小時後，蘇煥從那輛超級豪車上下來時，腳像是踩在雲朵上。

居然到了江城東南靖安區中心。蘇煥暗暗咂舌，這裡可是江城地價最貴的地方。眼前這個坐落在寸土寸金地段的私人宅邸，更是個中西合璧建築風格，還帶著園林水係的公館，他在心底吹了個口哨，難道真的是個有錢的大佬，想要包他？

蘇煥仔細地打量著黑漆雕花大門左右，可惜並沒有找到銘牌線索，這大門就被從裡麵打開。

笑得萬分標準的燕尾服管家模樣老伯迎了出來，微微一躬身，“蘇先生，請隨我來。”

隨後他便被帶著到了一間延續著歐式複古風格的茶室稍坐片刻，白手套的侍者步態優雅，端上來了紫砂茶具。

第一次來到這樣的地方，蘇煥一改平常的隨意懶散，有些局促，並攏了雙腿，將手放在膝蓋上端正了一下坐姿。儘管他並不知曉在旁人看來，他的姿勢是明顯的僵硬。

禮數周全地道了聲謝，在侍者退下後，他開始收斂地打量觀察四周的環境。

這間會客休息室有著明亮的落地窗，絲絨窗簾外，能看到一角園林的青翠蔥鬱，室內不少裝飾還保留著濃厚的民國風情，紅木家具與西洋古董鐘表混搭，彆有意趣。蘇煥對文博向來也感興趣，看過不少考古紀錄片，眼瞅著茶桌對麵的博古架上，隨便一個掛畫擺件，都是價值連城的古董。看來這公館的主人一定是位品位高雅的收藏家。

等到喝完半杯茶湯赤澄的伯爵紅茶後，會客室另外一端富麗堂皇的大門被從外麵打開，蘇煥依舊記得清清楚楚，他第一次見到厲言的場景。

坐在電動輪椅上的男人容貌異常俊美，五官深邃淩厲，即使放在不缺美人的娛樂圈，也必然會是絕對出挑的存在。可令蘇煥錯愕的是，如此完美的男人竟然是坐在一輛帶著高科技質感的輪椅上。

蘇煥的驚訝還停留在臉上，對麵的男人並沒有露出不悅，麵上笑意溫和：“蘇先生，終於見麵了。”

男人身上有獨屬於權力掌控者的氣度，就是坐在那裡，語氣輕鬆，但蘇煥依舊感受到了無形的壓迫。

這位典雅宅邸的主人，上身著米色薄山羊絨毛衣，一隻手覆在輪椅扶手上輕敲點手指，另一隻手搭在小腹上，下身穿著淺咖色西褲，腿上半蓋著灰色小毯，兩隻腳穿著軟皮牛津鞋，安靜地踩著踏板。

蘇煥驀然想起了他曾看過的那幾本熱血爽文小說，書裡描寫的霸道總裁，大概就是這般氣勢，他曾對此嗤之以鼻。但眼前這個人，就真像是書裡走出來的一般完美。

在人前表現得早熟沉穩，可蘇煥到底還隻是年紀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遵從本心天性地喜歡美麗和強大，青年棕色的鹿眼裡是明晃晃的驚豔。

青年的神情落到對麵人的眼裡，讓男人勾了唇角，笑著開口道：“既然蘇先生來了，那就是願意考慮我電話中提的建議了。安伯，”男人側頭對側身隨立在身後的管家道：“把擬好的協議給蘇先生過目吧。”

方才安靜立在一旁的管家聽了，立刻就上前，把手中的文件遞給了蘇煥。

蘇煥有些怯怯地接過手來，協議的正文內容非常簡單，倒是後附的保密條款足足十頁。蘇煥雖然感覺自己頭腦實在不足以消化這個，乍一看上去條條件件實打實都在為自己考慮，但他也見過玩文字遊戲的商務合同，所以抬起頭看向男人：“那個，可以給我點時間仔細看一下嗎？”

男人深邃如海的眼底浮現出淺淺的笑意，“沒關係，你慢慢看，不急。”

蘇煥就開始一個字一個字看，看不明白的地方，還直接問對麵的人：開始日期就是今天嗎？有試用期嗎？等等。

男人養氣功夫很好，對這些雞毛蒜皮的問題都一一耐心解答。

終於翻到了最後一頁。

最後一頁是合同簽字頁，上麵已經簽上了一個龍飛鳳舞的名字，字跡瀟灑得不得了，也熟悉得不得了，青年的手指下意識地顫抖了一下。

蘇煥到這裡，才知道男人的名字，厲言。

這不是一個常會出現在新聞裡的名字，但一字之差的厲行集團，那是每一個華國人都不會陌生的公司。

厲行集團實業起家，曆史悠久，創立至今已一百多年，從一個家族企業，到如今分支立足幾大核心產業，成為了華國經濟的支柱動力之一。但這龐大商業帝國背後的掌權人厲家，卻一直十分低調。

在如今這個信息時代，網絡上都沒有太多關於這個老錢家族的信息，大家隻知道，厲行集團的董事長，江城厲家現任的家主，姓厲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