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綺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一輛顛簸馬車上,車廂內雕刻著花鳥繪紋,彌漫淡淡的中草藥氣味。
桌上固定著一個燭台,豆大的火光隨著顛簸跳躍著,暈開一片暖意澄澄。
她倚靠在軟墊上,脖頸上的傷被處理過了,包紮著乾淨的細布。
餘綺轉過頭,驀然撞進一雙琥珀色的鳳眸。
燭光在那人的睫毛上鍍了一層金邊,他長發隨意披散著,低頭翻閱手中的書冊,側臉沒進光影裡,俊美無鑄,手臂撐著下頜,一舉一動優雅的像是嬌生慣養的貴公子,剛從話本子裡走出來的一樣。
“醒了?”
顧明澄感受到餘綺的注視,合上書,問她:“你可覺得身上哪裡不適?”
餘綺剛想說話,卻牽扯到傷口,倉皇偏頭咳了兩聲,因為疼痛,眼角泛著紅,看上去像一個易碎的瓷器。
餘綺搖搖頭,接過顧明澄遞過來的水袋,小心地抿了一口,潤了潤乾渴的喉嚨。
係統的聲音恰好響起。
【恭喜宿主離開京城地界,改變原身被殺死的命運。同時初步改變劇情,總體任務完成度2%】
【獎勵結算如下】
【獲得成就點20】
【獲得一段未知劇情查閱權,宿主可查閱任意一段未被書中收錄的劇情。注意,該獎勵不會再次出現,請宿主謹慎把握機會】
餘綺放下水袋,掀起簾子,望向馬車外。
此刻夜色近乎漆黑,遠處濃重如墨色的山影重疊在一起,不斷向後倒退著,這輛馬車疾馳在一條隱蔽的土路上。
餘綺並沒有害怕,她收回目光,對上顧明澄的雙眼,問道:“江公子,我們這是要去哪?”
顧明澄回道:“去北疆。”
“一定要連夜趕路?”
餘綺前世不參與同時院係之間的勾心鬥角,隻是不喜,不代表她看不出什麼。
古代的荒郊野嶺裡麵,常有毒蟲野獸出沒,加之夜間照明情況太差,夜間行路的危險極大,若非逼不得已,不會有人這麼急著趕夜路。
而此時,這輛趁著夜色遠離京都的馬車,明顯不正常。
顧明澄盯著餘綺看了兩秒,才無奈地苦笑一聲,開口說道:“我也不願,可今天正午,劉墨發現追殺我的那些人正在搜山。遲則生變,我們這才決定離開山洞,立刻出發。”
餘綺看著這個自稱江南商賈的男人,從他的說辭中找到了一絲疑點
之前他說遇到的是劫財的賊人,若是強盜,搶走了行李和貨物自然會離開,為什麼還大費周章地去搜山找人?
餘綺心中懷疑搜山的那些人找的是她這個沒被殺死的公主。
因為原書劇情中,老皇帝以嫁給將軍顧明澄的女兒出嫁路上被害這個理由,懷疑他手握重兵,因不滿這個婚事,派人將公主殺死,於是老皇帝自稱痛失愛女,強行將顧明澄扣在京中一個冬天。
直到北疆戰況危機的急報一封封飛回京城,朝廷無奈之下,才重新派出顧明澄抗擊敵軍。
最終是誰殺死的公主,原書中則沒有記載。
隻是這一件小事,一直影響了後續北疆抗擊敵人的局勢。
現在餘綺手中有一次查閱未知劇情的機會,但她想了想,卻暫時將這個獎勵放置。
有且隻有一次的獎勵,用來查這個太過於可惜。
餘綺看完了整本書,書中顧明澄雖然被稱為殺神將軍,但不是無腦嗜殺的人,他不會因為自己不喜婚事,便濫殺無辜的公主。
而指控顧明澄殺掉公主這件事,明顯是皇帝忌憚他的兵權,故意提出的。
餘綺懷疑刺客應該是老皇帝自己派的。
一個不受寵的女兒而已,如何比得上安穩坐著屁股下的龍椅?
看來竟然是自己連累了這個商人,害得他帶著傷匆忙趕路。想到這,餘綺的目光中多了幾絲愧疚。
顧明澄卻見餘綺沉默,眼神接連變換,以為她不相信自己的說辭,心中警惕更甚。
他一直想不清楚餘綺的立場。
她若是皇帝派來監視自己的人,必然會知道他不戴麵具的樣貌,也必然會知道他也知道她的樣貌,為何還裝出一副不認識他的樣子?
她若是皇帝圈住他不讓他離京的棋子,那她的作用就是死在那場刺殺裡——顧明澄已經讓劉墨探查到昨天出嫁車隊遇害的事情了。
而她的醫術又是從何而來?她的性格又為什麼和之前查到的截然不同?
顧明澄隻覺得餘綺身上充滿了重重的謎團,正因為如此,他才拒絕了劉墨提出的將她扔下的的建議。
他頓了頓,繼續給自己的解釋加了一層碼:“我父族在京,母族是江南富商,母親是這一代唯一的嫡係,我父親不喜母親經商拋頭露麵,便將她休棄。
我自幼隨母親在江南,母親去世時,將家中地契財產均交到我手上,惹得父族垂涎,便喚我來京,沒想到他們竟絲毫不顧及血脈親情,竟要殺了我奪走財產,沒想到殺我不成,便搜山準備滅口。”
顧明澄說的也是實話。
他的母族是江南第一富商家族,母親去世後,主管權便移交到了他手上,他從不缺錢。不然他也養不起總被朝廷克扣軍餉的北疆大軍。
這也確實是他曾經的經曆。
這麼說著,他眼中的神色暗淡了許多,他垂下頭,心道,這回總該相信了。
餘綺反而糊塗了。
啊?原來搜山真的是針對這個商人而不是針對她自己的?難道皇帝沒派人接著搜?
這麼巧嗎?兩個人在不遠的地方接連遇到刺殺?
這時,馬車停了下來,劉墨在車外的詢問聲音打斷了餘綺的思緒。
“公子,前麵就是柳城了,我們要不要今夜去柳城中休整一下?”
顧明澄:“可以,走吧。”
餘綺順著窗外望去,遠處的城池中還亮著燈,星星點點的燈火在城中閃爍,城牆上有守備的士兵在巡邏。
餘綺問過後才知道,原來夏朝的宵禁在亥時,也就是晚上九點才開始。
他們剛好趕上了入城的最後時刻。
城門口處的守備看到馬車中坐了一男一女兩人,其中女人脖頸上還纏著一圈紗布,原本懶散的守備忽然站直了。
守備從一邊的牆上拿下長矛,握緊在手中,喝道:“你們從哪來的?叫什麼名字?”
顧明澄略移動了下身子,將餘綺擋在身後,他握住餘綺的手,眼神暗示她彆亂說話,便回過頭,對守備說:“我們是從江南來的行商,想去香城采買些香料回江南去賣,我夫人說在家中待的膩了,想來北邊看看不同的風景。”
守備眼中懷疑神色不減,他們看顧明澄的臉,又看看餘綺,看向兩人交握的手,又看看兩個牽著馬的下人,最終還是將長矛的尖頭對準了四人。
餘綺忽地開口,用一口江南特有的吳儂軟語,對顧明澄輕輕地說:“相公,怎麼進城突然查起身份來了?”
顧明澄回看她,眼眸一亮,也用江南的方言回道:“夫人彆急,我問問守城的兄弟。”
說著,又切換回了京城的官話,問:“我們進城還需要出示戶籍的關碟嗎,若需要,我讓下人去車後麵拿來。”
守備一聽,便收了長矛,也沒要關碟,檢查了下一行人的馬車,便放人進去了。顯然,他們都認為這商人帶著妻子,還有兩個下人在趕路。
好心的年輕守備還對顧明澄說:“城西街有個長樂客棧很好,你可以帶著夫人去那邊暫住。”
顧明澄點點頭沒說什麼,餘綺也適時地挽住顧明澄的手。
一行人進了城,顧明澄耳朵尖,還聽見兩個守備壓低聲音的話。
“上頭說要查兩個從京城逃出來的人,一男一女,這麼模糊的描述,誰能判斷的出來啊?我都扣下來好幾對夫妻了,隻等大人來核對。”
“這次的肯定不是,他們說話一聽就是江南方言,還帶著下人呢,肯定不是從京裡來的。”
“……”
顧明澄暗自莞爾,沒想到這小公主反應倒是快。
餘綺則沒聽見守備的對話,她暗暗出了一身冷汗。
她在賭,賭城門守備糾察要抓的是她而不是江練。
她賭江練的父族沒有可以調動另一個大城池守備去抓人的能力。
正好江練說過他是江南人,她上輩子也跟師父去過一段時間的江南。
於是她急中生智,想到了這樣的解決辦法,幸好江練也反應過來了。
賭贏了。
餘綺沒意識到她始終挽著顧明澄的手,而顧明澄意識到這一點,卻也怕他們被跟蹤監視,便也沒鬆手,二人就這麼互相挽著,像一對真正的夫妻一樣,來到了長樂客棧。
有了前麵的事,顧明澄不敢鬆懈,給自己和餘綺要了一間房,給劉墨和衛十要了一間。
一進房門,餘綺就鬆了手,她急忙說:“抱歉江公子,無意冒犯。”
顧明澄笑笑,說:“這話該我來說才對,形勢所迫,希望姑娘不要介意。”
說著,顧明澄從櫃中取出被褥,分彆鋪到床上和榻傷,說:“今晚我睡榻上就好。”
餘綺看著他的動作,突然意識到她差點忘了,這人的傷口才剛剛縫合不久,竟然像沒事人一樣又彎腰又拿重物!
餘綺抬高語調:“你彆動!把東西放下!”
說著,她小心翼翼但不由分說地從顧明澄手中搶來被子,說:“你應該好好養傷,你睡床!我睡榻!”
顧明澄訝然,他說:“沒事,我的傷快好了。”
餘綺鋪完被褥,回頭打量了一下顧明澄,勾了勾嘴角,危險地笑:“聽醫生的話,去坐在床上,把衣服脫了。”
顧明澄琥珀色的鳳眸微微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