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澄外袍搭在一旁的椅背上,上身的紗布被拆開,已經縫合好的傷口露出,完美的縫合線自血肉中穿過,傷口邊緣有些紅腫。
餘綺此時的衣服是出發前顧明澄令劉墨特意尋來的,她便在進柳城前換下了在古代人眼中的奇裝異服——白大褂。她從係在腰間的褡褳裡取出酒精和雙氧水,雙手用酒精消了毒,伸手在邊緣按了按。
顧明澄看著餘綺蔥白的指尖觸上他的皮膚,所及之處立刻激起一陣異常的酥癢,他不禁向後移了移。
“不錯,沒有發炎感染。”餘綺沒有發覺顧明澄的不自在,她滿意地點點頭,打開雙氧水的瓶子,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地給顧明澄清洗傷口。
雙氧水淋洗在創口處,瞬間激起一層密密麻麻的氣泡。
“唔!”
“嘶,痛......”
顧明澄猛地仰起頭,喉結上下抖動,額頭上一會就布滿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這是他從未經曆過的銳痛,這種疼痛順著神經直逼大腦,比戰場上互相廝殺互砍刀傷劍傷的疼痛要恐怖多了。
他向來是個能忍住疼痛的,但不知道為什麼,此刻就是不想去忍,而是時不時喊一下疼。
若是劉墨和衛十在這,則會驚掉了下巴,因為他們將軍衝鋒陷陣,從未喊過疼。
餘綺沒好氣地拍了一下顧明澄的腦袋,說:“彆亂動,男子漢大丈夫,這麼點痛還嬌氣。”
重新給傷口消了毒,換上新的細布包紮好,餘綺便不再管顧明澄,而是坐在桌前,準備解開自己頸間的細布。
餘綺看不見脖頸,伸手去摸索,偏偏這家店中的銅鏡還特彆的模糊,她試了好多下都解不開自己頸間係著的細布。
顧明澄看了兩眼,伸手將餘綺拉到身邊,說:“過來,我幫你。”
拿慣了刀劍的將軍此時手中力道卻溫柔,顧明澄輕輕挽起她的頭發。
顧明澄的手指搭在餘綺的頸邊,一點一點解著細布。
他的指腹上有薄薄的一層繭,有些粗糙,觸碰在餘綺的皮膚上,激起一片酥癢。
餘綺脖頸上纏繞的細布被一點點悉心解開。
餘綺順著他的力道,順勢仰頭,任顧明澄動作。
餘綺身量嬌小許多,此時的動作像是被顧明澄圈在懷裡一般。
顧明澄拿過桌上的雙氧水,用乾淨的布蘸了,彎下腰湊近,細細擦拭餘綺頸間的傷口。
餘綺隻需要稍微垂眼一看,就能看到那漂亮的眼眸,和其上的睫毛。
但此刻二人各懷心事,就算再旖旎的氛圍也影響不到他們。
擦拭好了傷口,顧明澄看著手中的藥水,問:“這藥水是什麼,我以前竟沒見過。”
他經常受傷,對傷口的愈合也有經驗,這次的傷用到這未知的藥水,竟然沒有那種悶著的異癢和疼痛,而是清爽舒適,他有預感這次的傷口會好的很快。
陳老在離開時還說了什麼清創除膿、殺菌消炎,恐怕這個藥水,還可以讓傷口不會感染流膿。
若是將這藥水用到軍中……顧明澄的眼神暗了暗,他想到那些從戰場上被救回來的將士,他們明明還活著,卻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一點點腐爛,發起高燒,最後在痛苦中死去。
想到這,他握緊了手中的瓷瓶。
餘綺再一次借著衣袖,將孢羥氨苄片碾碎,用紙包好,遞給顧明澄一包。
他們二人均已經退燒,退燒藥對乙酰氨基酚可以不用吃,但這個抗生素最好還是吃著。
她沒看到顧明澄的異樣,直接說道:“這是雙氧水,用來給傷口消毒的。你當然沒見過,這是我師父配出來的藥水藥方。”
餘綺將人類科技工業發展中所有的先驅者和經驗積累,全都稱為她的老師。
顧明澄聽到,眼中閃過一絲神采,他頗有些不舍地將盛裝著雙氧水的瓷瓶還給餘綺,努力克製聲音中的迫不及待:“那餘姑娘,你有這個方子嗎?”
餘綺回憶了一下自己記憶中的知識,她不是專業學化學化工的,隻是在學習自己醫學知識之餘,選修過這方麵的課程。
她記得在她的前世,蒽醌法是普遍使用製備雙氧水的方法。但這個方法用到現代的自動化技術,完全無法在這個世界實施。
而追溯到最久遠的時候,可以用硫酸鹽酸化無機過氧化物來製備雙氧水。
硫酸和過氧化物,餘綺倒是可以用礦石來提煉出來,隻不過這需要大量的精力,並且就算做出,純度不夠,雜質很多,她需要一點一點調試,她現在沒有這個條件做出這些東西。
餘綺自從得到這個係統便已經想明白,她絕對不可能暴露係統的存在,也不能在外麵展示出憑空取物的能力,不然很可能被視為妖邪,要麼就是一直被囚禁起來直至榨乾最後一絲價值。
所以她不打算直接提供成品的雙氧水和其他藥物供給彆人,隻能她自己拿來用。
見餘綺沉默,顧明澄一顆撲在兵營中的心緩緩冷靜下來,他給餘綺遞了一盞溫過的清水,說:“江某有些急了,姑娘莫怪,你也知道我是個商人,以我的眼光來看,這藥水絕對有巨大的商機。
而在北疆,這藥水的用處遠比其他城鎮要大,因為北疆戰事不斷,每一仗都有很多士兵受傷,他們絕對急需這種可以治療傷口感染的藥。
我覺得我們可以合作,我在北疆有點人脈,可以給你提供藥材,幫你售賣,你隻需要煉製這種藥水就可以了,最終的收益我們平分如何?”
餘綺雙手捧著熱水,小口小口慢慢喝著,暖流進入胃中,驅散了她周身的寒意,連一直冰冷的指尖都暈上了一絲暖意,指甲漸漸恢複了血色,染上微微的粉色。
她在心裡問係統:“如果我做出的藥救了其他傷患,像這種情況,也有成就點嗎?”
【有的,宿主,隻要是你對這個世界產生的影響,都將記入成就點之中。】
竟是意外之喜。
北疆、軍營、將軍顧明澄、改變劇情、獲得成就點……
她若想要改變劇情,一是在朝廷內解決冗餘爛柯,但她背負了個公主的枷鎖身份,這種方式實行起來幾乎不可能。
其二,便是前往北疆,從打退敵人那裡入手。
係統隻說了要改變劇情,可要改變到哪一步,它拒絕回答,讓餘綺自行摸索。
雖說朝廷從內腐爛,不解決大夏內部的矛盾,就算打退北狄,也會有東夷西戎南蠻各種虎視眈眈的敵人。
但餘綺的時間來不及,若不抓緊行動,顧明澄就要在三年後被昏君殺死了,誰知道在那之後餘綺的任務還能不能完成。
餘綺在心中梳理情節,覺得這是個難得的機會。
她喝完盞裡的熱水,攤了攤手,對顧明澄說:“江公子,你說的有道理。隻不過這個藥水非常難配置,需要的原料我也沒有。現在我隨身帶著的這些是之前師父留下的,隻有這點了。”
顧明澄本以為餘綺一直不說話,要麼是不會,要麼是不願,他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打算。
沒想到餘綺的話令他驚喜。
她竟然真的會做這種藥水!
雖然顧明澄還是沒有搞懂餘綺的立場,和突然多出來的醫術,但那又如何,如果這三公主真能做出有利於北疆將士們傷口愈合的藥水,那他顧明澄庇佑著她又何妨!
“餘姑娘,你答應了?!”
饒是以顧明澄身經百戰的心態,此時也是有些激動,他將手隱在袖子中,暗暗握緊了拳。
再開口時,他已經平靜下來,恢複了往日的冷靜。
顧明澄問道:“那,餘姑娘,你願意跟我一起去寒州嗎?”
餘綺毫不猶豫地點頭,說:“師父曾教導我,若有能力,就儘力去救人吧。”
顧明澄看著餘綺那雙堅定的、黑白分明的杏眼,心臟為之一震。
他忽然感覺到一種靈魂上的契合和共鳴,似乎透過那雙眼睛,他能看到自己被理解、被支持。他心中冒出一個念頭,好像眼前的這個人可以與他共進退。
餘綺向來決定了做什麼,就雷厲風行。
她扯下來一張紙,提筆在上麵寫了幾張字,遞給顧明澄,說:“這是製作藥水需要的原料藥石,麻煩江公子去備齊了,期間我需要的東西會陸續告訴你。”
餘綺也不怕顧明澄知道原料,畢竟製作的方法隻有她自己才知道。
顧明澄鄭重地將這張紙收好,出門叫來劉墨,將紙遞給他,低聲道:“你先去寒州,儘快將這上麵需要的東西準備好。”
劉墨正色:“是,將軍!”
顧明澄回到房內,看見餘綺還坐在桌前,低著頭思考。
桌上的燭火輕輕燃燒著,暖盈盈的光將她單薄的身體攏在其中,餘綺微微蹙著眉,那一道光順著她的眉眼一路描摹。
顧明澄心中一動,走了過去,將他月白的大氅解下來,披在餘綺的肩上。
餘綺沒注意他的行為,腦中還在思索著自製藥品的流程。
餘綺不知道這個商人能不能大量收集到硫磺和無機過氧化物,以她的嚴謹,她現在必須準備好預備方案。
實在不行,她還有手術係統,可以兌換原材料。
“江公子,”餘綺開口,說:“我還有一種給傷口殺菌消毒的藥,這個雖然效果不如雙氧水,但更方便做出來。你聽說過酒精嗎?”
顧明澄疑惑道:“酒?我知道烈酒可以驅寒,雄黃酒能驅逐蛇蟻蚊蟲。從不知道酒可以消毒傷口。”
餘綺:“不是酒,是酒精。等到時候我搞出來你就知道了,對了,你們現在最烈的酒能給我拿一壇來麼?”
顧明澄自然應下,說:“等去了寒州我叫人給你送一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