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綺卻沒看都沒看那柄劍一眼。
她在治病救人時,從來不會被外物影響狀態。哪怕在餘震未消的災區,哪怕天崩石頭砸在她眼前,她也會麵不改色的從死神手裡搶人。
她幾乎應救儘救,工作起來毫不在惜自己的身體,連軸轉。
就如此時此刻,極度的疲憊和重病高燒的頭痛幾乎要將她吞噬,但她的眼中全是聚精會神。
終於將最後一點膿瘡清完,餘綺拿起配好的雙氧水,將它細細淋洗在創口處,瞬間激起一層密密麻麻的氣泡。
也許是感受到消殺的痛感,男人低低悶哼一聲。
餘綺抬頭,看見人沒醒,於是騰出一隻手輕輕拍著男人的後背,安撫著,感受著他渾身緊繃的肌肉一點點放鬆下來,另一隻手卻一點都不溫柔,乾淨利落地,一遍一遍淋洗,直至完全消毒殺菌。
洗好傷口之後,餘綺又用乾淨的細布蘸上酒精,將傷口周圍的皮膚也消了一遍毒。最後撕下她一點乾淨的實驗服的布料,權當作紗布來包紮傷口。
餘綺摸了摸男人的額頭,忍不住“嘖”了一聲。
礙於有清醒著的外人在,她隻好將手伸進衣服口袋裡,借著口袋的遮掩,取出了一粒對乙酰氨基酚,又用最後一點成就點,換了一盒頭孢羥氨苄片,也取出一粒,作為抗生素來使用。
“水袋。”
餘綺頭也不回,直接伸手吩咐。
餘綺借著衣服口袋,將藥片用手指碾碎,防止那兩個人懷疑這藥的來曆。
“等等!你要喂給將……公子什麼東西?!”
衛十突然喝住餘綺的動作。
餘綺被攔住,也不惱,隻是斟酌了下語言解釋道:“他現在因傷口感染發高熱,這是清熱祛燥、消炎鎮痛的藥物。”
說著,餘綺忽然揚起手臂,將這些藥粉儘數吞進自己口中,拎著水袋向口中灌了一口水,嘴唇卻未接觸袋口,頗有些豪爽的意味。
正好她自己也需要吃這個藥,順便也可以打消這兩人的警惕心。
劉墨和衛十對視一眼,他們都看到了對方眼底的詫異,既然這個女子敢這麼就吃下去,那應該是沒問題的。並且,儘管他們看不懂她的治療方法,但也感覺到了女子治療的儘心儘力。
劉墨收回了劍。
餘綺見二人默許,又故技重施摸出來藥粉,喂到男人嘴裡,讓他就這水服用下去,潤濕了他因過量失血而乾裂起皮的嘴唇。
可惜沒有針線,餘綺心中歎了一口氣,她隻能保證男人活下去,但若是不縫合,這道傷口就需要漫長的時間去恢複。
治療結束,餘綺撐著雙膝站了起來,巨大的眩暈感席卷而來,她眼前忽然一黑,踉蹌著就要摔倒。
衛十眼疾手快扶了她一下,神色複雜地盯著她看。
餘綺現在覺得天旋地轉,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摔在地上還是站著,她踉蹌著碰到石壁上,用胳膊撐著自己,一點一點滑坐在地上,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像是在四散奔逃。
眼皮沉沉地,視線也模糊了,隻剩下火光在一角模糊。
臨昏睡前,她忽然感覺嘴裡被塞了一塊飴糖,絲絲縷縷的甜味蔓延在口腔中。
*
餘綺再次醒來的時候,雨已經停了。
她迷茫地望向山洞外的陽光,愣了好半天,才意識到自己昨天已經穿越到一個小說世界中。
就那麼半天的時間,她經曆了出嫁、刺殺、逃命、暴雨、救人和威脅,可真是夠精彩的。
她身上的肌肉酸痛不已,但發熱的溫度已經退了不少,昏昏沉沉的腦袋也清明了些。
“陳老,這邊。”
洞外忽然傳來交談的聲音,餘綺站起身,看見劉墨和衛十帶進來一個頭發花白,但精神矍鑠的老人。
老人一進來便“誒喲”一聲衝向昏迷著的男人,從肩上摘下方方正正的木箱子,打開,裡麵是常見的丹藥丸散、筆紙還有一套針灸盒。
餘綺眼睛一亮,看來這老人是個醫師。
眼看老醫師就要拆除男人身上纏著傷口的布,餘綺連忙出聲製止:“陳老且慢,昨晚我處理過他的傷了,頻繁的拆包紗布不利於傷口的愈合。”
老醫師被打斷,他看了一眼餘綺,不耐煩道:“小丫頭彆來搗亂!”
邊說著,邊拆開了布。
餘綺正要上前,卻被攥住了肩膀,在原地動彈不得。
一回頭,正是衛十。
餘綺急了,在這麼艱苦的條件下,她好不容易救回的傷患怎麼能讓彆人亂來!
她急忙說:“衛十,你知道我能救你們公子的,這怎麼……”
衛十卻不為所動,他看到了昨晚這個女子的努力,但歸根結底還是不太相信這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自稱是“醫生”的人。
而陳老,是他們可以信任的。
心中親疏有彆,衛十卻還是解釋了一下:“陳老的醫術在京中頗負盛名,有妙手回春之稱,他給公子治療,你就放心好了。”
餘綺聽他這麼說,倒是放了一點心,沒再阻攔,上前兩步,想要看看陳老是如何治療的。
下一秒,餘綺的心便猛地提起,我的老天我的眼睛,她看見了什麼!
那小老頭拿著燒紅的小刀劃開了傷口,接著撒上一把草木灰來止血,接著在傷口地地方塗抹上一種藥粉。
這種乾燥的粉末吸血後,可以大幅增加血液粘稠度,加速傷口的愈合。隻不過,止血之後的消毒效果,則幾乎沒有。
她昨天剛消完毒的傷口!
餘綺差點沒一口氣背過去。
她不否認古人的智慧,在對世界認知有限的情況下,這樣做可以大幅度保全受傷的人的性命。
但是,這麼一來,原本月餘便能痊愈的男人,恐怕要被膿瘡反反複複折磨三個月了。
餘綺不能眼睜睜看著經過自己手的傷患走彎路。
“住手!放著我來!”
餘綺趕忙喊住老醫師,她掙紮了一下,卻沒掙開衛十的鉗製。
“彆搗亂。”
劉墨又亮出了刀子。
餘綺深吸一口氣,心中吩咐道:“係統,稀硫酸!”
【收到】
衛十覺得幾滴水漬落在他的手上,然後手背驟然像是被火星子燙了一下,他一鬆手,餘綺就跑了出去。
衛十反複檢查手背,卻也隻能看見幾個紅點,卻沒受任何傷。
而趁此機會,餘綺已經跑到了老醫師和那個男人身邊。
她抓起昨天剩下的雙氧水,立刻衝洗傷口。
老醫師一看,氣的吹胡子瞪眼:“你個小丫頭在乾什麼,誒喲快住手,你把金瘡藥都衝掉了!”
“閉嘴!”
餘綺被吵吵的太陽穴突突疼,她終於將傷口再次衝洗乾淨,然後看向陳老,問道:“您肯定有過這麼治療外傷的經驗吧?”
老醫師一臉驕傲:“那是自然!我懸壺濟世五十餘載,不是你這種……”
餘綺卻打斷了他的廢話,接著問:“是不是患者的傷口會在一段時間內反複發炎化膿,他們也會持續發熱?”
老醫師一頓,嘀咕道:“你怎麼知道?”
餘綺沒回答,接著問:“你試過縫合傷口嗎?”
老醫師皺了眉,思路完全順著餘綺走了:“不行,這麼深的傷口、還被雨水汙過,不能縫合,傷勢會加重的。”
“正是如此!”餘綺知道老醫師隻是被有限的條件限製住了,她說道:“倘若傷口是被帶鏽的物品所造成,或是傷口被其他臟物觸碰,則不能簡單止血縫合,您回憶一下,是不是這樣?”
老醫師眼睛突然亮了:“對對……你說的情況……”
“那是因為細菌在受傷的血肉處繁殖,讓傷口反複感染,若是清理乾淨再縫合,不但不會感染,反而傷口的愈合速度會大大增加!”
餘綺鏗鏘有力的話音一落,山洞裡陷入一片沉寂,老醫師喃喃自語,劉墨和衛十則是一臉震撼。
“現在他的傷口清理乾淨了,我需要你們的配合,我以性命發誓,這樣你們公子的傷可以以最快速度痊愈。”
昨晚沒有的手術縫合條件,現在出現了。
餘綺有條不紊地吩咐:“陳老,我需要針和用桑白皮搓成的細線。”
桑白皮線可以用來縫合傷口,並且這線完全可以被人體吸收,不用拆線。
“衛十,你將針前端彎成弧形,對,就是這樣。”
這是縫合用針的雛形。
“劉墨,多燒些開水。有銅鏡嗎,很好,放在我左手邊,對,讓影子消失。”
這是無影燈。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湊近的火把烘烤著餘綺的額頭,一滴一滴的汗珠順著優美的脖頸流下,洇濕了衣服,但她手上的動作卻沒停。
縫合完畢,餘綺切斷了桑白皮線,完成了最後一步。
看著縫合好的針腳,餘綺用袖子抹去額頭上的汗珠,她用酒精清理了自己的手,然後對縫合好的傷口進行最後一次消毒、包紮。
而此時,老醫師的眼睛已經直了,他看著餘綺熟練的動作,激動地撲上前:“丫頭!丫頭!你師承何處?!這麼精密的縫合之術,誰教你的,你老師現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