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父親一樣玷汙信仰的家夥!”
從莊園側邊的幾幢彆墅中走出幾個男人,後麵跟著一行衣著奢貴的婦人,其中走在最前麵的男人在經過陸聞珣的時候狠狠啐了一口唾沫,一臉不屑地罵了他一路。
陸聞珣也不抬頭,隻聽那個尖銳嗓音便知道,是他的叔叔,後麵跟著的都是他在德蘭恩家族中的長輩。
陸聞珣對此早已習以為常,任他們甩來侮辱的眼神,隻當是風的喧囂聲,充耳不聞。
對德蘭恩來說,他和裴諒是一樣的外人,不配被他們放在眼裡,不,他不如裴諒,他更肮臟。
就連裴諒這種外人都知道,在意大利,有著一個人所共知的軼聞。
三十一年前病逝的老爺子Andrew曾任羅馬天主教會的大主教,德蘭恩家族也在羅馬教會中擁有了無上權勢,而這輝煌隻持續了九年。
媒體突然爆料Andrew出現婚外情,而與此同時公然宣布得子的安妮瞬間成為眾矢之的,數十家媒體無一家抓拍到安妮孕期狀態,卻在兩天後拍到Andrew情人Nox蒙麵坐輪椅在同一家醫院的後門低調離開。
Andrew不堪壓力隻好出麵解釋,無奈承認在醫院門口抱著的正是自己和情人Nox的私生子,Adolfo。
受到醜聞影響,德蘭恩家族在教會中地位一落千丈,而Adolfo則從一出生就背負著背叛信仰的罵名。
他本該死去,但天主教的教義對生命的去留有著自己的規定。
Adolfo就這樣忍辱負重了三十年,他不被允許參與教會事宜,也不被允許和家族裡的其他孩子一起享受貴族教育。
帶他來到這世上的信仰將他扔出了天堂,所以Adolfo毫不猶豫地選擇製造一個理想的地獄。
於德蘭恩家族受到的不公與蔑視終於在他創建歐克集團後得以終結。
為了贏,他單打獨鬥闖入商界,在黑白兩道勢力中斡旋數年。與文家次女文心成婚之時,意大利政壇動蕩,那場婚禮也成為了意大利廣為流傳的黑白道名流聚齊的一次大會麵。
教堂內,Adolfo一脈仍舊是德蘭恩血統的恥辱,家族人脈興旺,卻沒有一個長輩將陸聞珣當做晚輩來疼惜。
教堂外,天主教內神職家族不許經商,但由於本就被家族排出教脈,Adolfo一脈反而在商界權勢滔天,成為掣肘羅馬政壇派係鬥爭的最強資本。
陸聞珣在花壇裡跪了兩個小時,本就疲憊不堪的身體在泥濘的土壤中顫抖的幅度越來越大。
為了穩住自己的雙腿,他俯著身子摁住發抖的大腿,努力睜著眼睛盯著那扇緊閉的大門,
他如今已經二十八歲,生意場上,無論被多少人諂媚奉承,犯了錯,依然要跪在國王寢殿外。
陸聞珣已經開始神情恍惚,頹然地將目光從大門移到雙膝下的土壤,自他有記憶起,這個花壇就沒有種過花,土卻翻得勤,跪著的人不低頭還能再撐會兒,一低頭便沒有再抬起的氣力。
父親……門上的聖金玫瑰為什麼飛到了天上,花壇裡為什麼還不種花……父親,什麼時候能當一次我的父親……
噗通一聲,陸聞珣栽進了濕潤的土壤中,像在花壇裡隨意扔了一顆乾癟的種子。
再醒來時,陸聞珣發現自己正直直地躺在客房內的床上,身上穿了兩天半的西裝也被換成了新的。
父親?
陸聞珣將被自己弄亂的被子重新整理好便離開了客房,結果剛走到書房門前就聽見裡麵傳來嗬斥聲。
“德蘭恩的血統永遠不會困住不屬於這裡的人,所以Peter,不必再說讓他回這裡住的事情了。”這低沉嚴肅的嗓音顯然是他的父親Adolfo。
“可他管理的畢竟是德蘭恩的財產,況且據我所知,文家人都被他接到了玫瑰莊園,你就不該把玫瑰莊園給他!”
嗬,陸聞珣冷笑一聲,
說到底還是為了他手中的財富。
看來是覺得他住在玫瑰莊園,和飛出去的鳥一樣不好教管了,陸聞珣就這樣額頭貼著門,克製地哀歎一聲,轉過身來,背靠著房門滑坐在地上。
習慣了,這麼多年走過來,他也時常會對自己的姓氏感到厭倦與疲憊,那麼多的姓,為什麼自己一定要姓德蘭恩……
父親擁有權勢後,那樣的淩辱就隻落在他一個人身上,父親不在,他就是下人的下人,一個姓為德蘭恩的奴仆,任家中的仆從驅使。
今天,是第一次有人在父親麵前詆毀他,因為他觸碰了德蘭恩的財產。
這世上的父親在此刻應該都會憤怒的吧。那他呢,也會如此嗎?
那樣殘暴肅狠的頭狼會為自己的孩子說些什麼庇護的話,又或是精於算計毫不在意。
他可以當國王開疆拓土的臣民,可他也是國王的兒子,所以陸聞珣微微側首,側耳傾聽,隻為一探國王的聖音。
方才還各執一詞的書房,此刻卻突然靜了下來……
父親,你還是選擇了德蘭恩嗎?
陸聞珣沒有哭,他幾乎不哭,即便是在十四歲時被父親送去黑刃營,在那的五年裡也沒有掉過一滴眼淚。
他隻是感到一陣寒冷的悲哀,對父親,他從來隻敢卑躬屈膝的愛。
於是他鬆開握著門把的手,一步步挪動步伐,他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去,隻是他必須挪動,離開這裡。
陸聞珣離開後,書房漸漸有了聲響,站在窗邊的Adolfo抽儘那根雪茄,氣勢威然地轉身,對杵在那的Peter下最後的逐客令,
“你說的‘他’是我Adolfo的兒子,住在玫瑰莊園的是我妻子的家人,而你口中的財產是我Adolfo一脈的財富。
兄長跪在上帝麵前時不是很虔誠很慷慨嗎,我還以為這樣的兄長對錢不感興趣,看來上帝會麵也需要金錢做墊腳石,說!想要哪個子公司,你也叫我一聲父親,今天就可以簽合同。”
“你!不知廉恥!”
Peter一臉憤恨受辱地離開書房,剛巧,一臉疲態的陸聞珣還沒走到客房就碰上了Adolfo的助理,被叫去書房,誰知會和Peter撞個正著。
“被上帝摒棄的家夥!一個雜種生了一個小雜種,滾開!終有一天,你們肮臟的財富會將同樣肮臟的你們拖下地獄般的罪惡深淵!”
Peter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的睥睨著麵前西裝革履的人,使勁扥了扥自己的外套,然後將擋住自己路的陸聞珣一把推開。
陸聞珣在他快要碰到自己的時候就條件反射地側過身子,生怕被他碰到。
麵對這個美名在外卻奸詐貪私的‘教堂紳士’,陸聞珣沒有反抗,隻是承受著來自所謂大伯的詛咒,邁步來到書房前,重新握住剛才放開的門把手,敲了敲門,聽見裡麵傳來一聲‘進’才邁開步子。
和外麵大廳金白色調的富麗堂皇截然不同,這間紅黑調的書房看起來充滿了血腥味,像是走進狼的猩紅血眼,而那匹狼王就坐在黑色絲絨的哥特古典扶手椅上,
“父親。”
縱使換去皺褶的外衣,已經累到骨頭裡的陸聞珣瞧起來像是變舊了一樣,毫無生氣,這讓向來野心勃勃的Adolfo很是不滿,
“像什麼樣子!隻有舉棋不定、無從把握的人才會感到疲憊,怎麼,僅僅是這種程度就讓你費心至此嗎?彆告訴我你遺傳了你母親的懦弱與蠢笨!”
他是錯了,也不夠聰明,沒有辦法像父親那樣在生意場上運籌帷幄,父親可以不在他被羞辱時為他辯護,但父親卻不能說母親,這世上,唯有他們二人不配說母親……
陸聞珣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低著頭,久未喝水又在花壇裡跪了兩個小時,他的聲音沙啞的厲害,
“抱歉父親,是Leon無能,辜負了您的期待,請您不要這樣說母親,我的過錯,與母親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