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麵試,其實是向她交代一些洛娜的情況。
“如你所見,我是中國人,家族業務常年在外,所以我沒有回過幾次國,以我淺薄的認知不足以帶洛娜了解國內的文化,導致洛娜平時隻會說一些簡單的日常中文,這也是請舒小姐來家裡的原因。”
“那您希望我以什麼樣的形式帶領洛娜了解哪方麵的中國文化呢?”
“據我所知,舒小姐是學哲學的,這很好,哲學教人成為人,而不是成為什麼樣的人。我不求她能真的豐盈專業知識,隻希望舒小姐可以用自己的專業,生活化地帶洛娜領略深層次的東方世界觀。”
兩人交談中,文太太也向她表明了洛娜的特殊情況,
請她來,不僅是希望她帶她了解國內深層次的思考範式,更重要的是希望她能教洛娜什麼是愛。
“我明白了,您真的是一位很好的母親。”
舒溺看著眼前說話謙和、儀態溫婉的女人,原來她也有皺紋,蓬鬆端莊的頭發裡也會有幾根銀絲,感慨道。
“我還不夠資格能受到舒小姐這樣高的評價,家族業務已然讓我自顧不暇,也是因此才虧欠了洛娜。”
她說話總是輕輕的,眉宇間卻流露出一絲淺淡的疲憊,疲憊之下是掩藏不住的憐惜,是一位母親對女兒小心翼翼的愛意。
虧欠?
因為覺得缺失了對孩子的愛而感到抱歉。不怨生病的孩子將自己拉入深淵,不因事業的壓力自苦,什麼都沒有,隻是深覺虧欠自責……
一個小時後,麵試結束,舒溺成功通過了文阿姨的麵試,但她覺得像文太太這樣好的人,是她的包容,才讓她這麼順利地擁有了這份工作。
因到了午飯的時間,文太太說什麼也不讓舒溺離開,百般推辭依舊失敗後,舒溺留了下來。
“Psyche留在家裡吃飯吧,剛好可以嘗嘗我的手藝,最近新學了幾個菜。”
文太太邊說邊係上圍裙,拿東西的過程中順道對家裡的女管家齊姨說,
“齊姐,你去書房問問少爺,他忙完了嗎?要不要也下來吃飯。”
齊姨應聲後,將收拾好的蔬菜遞給文太太,便出了廚房。
少爺?是文太太的兒子嗎?
也要一起吃飯嗎?
舒溺心裡嘀咕著,難不成方才看見的那個人就是那個少爺。
但看著,年紀對不上啊。
文太太看起來很是年輕,她的女兒雖然讀了高中,可那個男人明顯不是少年了,不管了,或許是繼母吧。
又多了一項社交任務啊,無妨,吃完飯就趕緊回去。
正當舒溺打算去給文太太打下手時,一股酸痛的感覺從小腹處襲來,糟了,水喝太多了,憋太久,現在實在憋不住,好想上廁所……
才第一次見麵,飯都沒吃,就在人家家裡上廁所,舒溺啊舒溺,你能不能體麵一點。
“文太太,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可以借用一下洗手間嗎?”
如果現在有鏡子,自己的臉一定是紅的像猴屁股一樣。
“哎呀,忘記帶你了解一下這裡的構造了,當然可以啦,那我現在帶你去。”
眼見文太太要摘圍裙,舒溺更不好意思了,怎麼能麻煩人家,連忙擺手,
“沒事兒,您繼續忙,我看看有沒有其他人能帶我去,您不用管我的。”
和文太太打了招呼後,舒溺就火速跑出廚房,像個沒頭蒼蠅一樣捂著肚子亂撞。
蒼天啊,來個人吧,誰能說一下廁所在哪兒啊?!
走了很多個房間,琴室,茶室,大客廳,小客廳,一樓還沒轉完,舒溺就感覺自己已經要憋到昏厥了。
手足無措時,一抬頭看見了齊姨的身影,對,找齊姨,讓她告訴自己洗手間的位置。
可大聲喊也不是很合適吧,於是,舒溺以一個極其奇怪的姿勢,擰著身子上樓。
誰知,上了樓,齊姨又不見了,舒溺痛苦地扶著欄杆緩緩蹲下,那瞬間,舒溺一度覺得自己要命喪於此了,理由是在莊園裡找不到廁所憋死的。
“洗手間在這邊。”
一個好聽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來不及抬頭,順著他手指的方向,舒溺一個箭步衝了過去,還不忘留下一句謝謝。
上完廁所,舒溺的肚子還有一點餘痛。
她又一次沒有聽醫生的話,之前她就總是憋著,導致她的身體出現了問題,如今又有些不適了。
出來後,幫她的人已經離開了,隻是,總覺得他的聲音有些熟悉。
來不及深思,耽誤的太久,現在得趕快去文太太那了。
她幫著文太太打了些下手,不一會兒,桌子上就擺滿了菜。
“小溺會喝酒嗎?噢,你介意我這樣叫你嗎?我總覺得叫英文名顯得不夠親近,想來想去還是叫小溺舒服。”文太太滿眼期待地問。
這份工作來之不易,又是這樣好的太太,舒溺不想讓她失望,所以,即便自己酒量不佳,依然應下來。
“我不介意的文太太,英文名隻是為了在這裡上學方便才取的。喝酒的話,我會一點。”
她眼見著文太太從期待變得十分興奮,雙眼一亮,
“太好啦!實不相瞞,我和洛娜搬到羅馬也沒幾年的時間,所以沒認識什麼人,更彆提中國人了,能一起聊天的真的屈指可數,現在小溺你來了,真是太好了。”
舒溺看著麵前這樣優雅得體的女主人,如此真切地對自己說掏心窩子的話,反倒有些不知如何回應她的熱情,隻是一味地笑著。
“小溺,你喜歡哪個杯子,阿姨送給你,以後你在這裡就有專屬的杯子了。噢,對了,樓上還給你預備了一個房間,洛娜的學校假期很多,她常會待在家,你隨時都可以來,方便的話也可以直接住在這裡。”
給她這樣的外人,專屬的杯子和房間嗎?
想起自己的家,一個是整日隻知道妄想豪門生活賺大錢的父親,一個是做些小營生保全家用卻重男輕女的母親,還有一個被供養的沒有應對事情的能力,患上抑鬱症的弟弟。
在那樣的家,每個人都會將自己的痛苦分給她,好像生養她就是為了扶持這個家。
她沒有怨言地承接著每一個人的情緒,無數次在細碎的折磨中期待著自己的未來。
去年生日,沒有買蛋糕,她仍悄悄許了願:希望,以後可以擁有屬於自己的房間,一個不被堆滿雜物,關上門可以將噪音拒之門外的專屬房間。
初識的文太太輕聲將關懷送至她麵前,這樣的好,在舒溺眼裡,甚至有些多了。
她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如果接了,又該拿什麼來還。
一向猶豫擰巴的性子,讓她身體不自覺地向後靠了靠,撞上一個男人的胸膛,霎時,周身被一股苦艾香氣緊緊包裹住。
身後傳來一個沉穩的聲音,不疾不徐,和剛才在樓上的聲音一模一樣,帶著恰到好處的疏離,聽不出他的情緒。
“吃飯吧。”
她撞上他,他卻沒有任何表示,還未來得及說出抱歉,那人便隻自顧自地坐到位子上。
等等,這個聲音,怎麼這麼耳熟。
“聞珣,下來啦,快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洛娜的家庭教師,Psyche,中文名叫舒溺。小溺,這是陸聞珣,洛娜的表哥。”
文太太熟絡地給兩個人介紹,舒溺這才看清楚主位上的男人,是他!聖母百花大教堂!一日情侶!
舒溺剛要開口,凳子上的男人緩緩站起來,兩人的視線撞在一起,他的目光在她臉上流連,最後落在她的唇上,就那麼靜靜地盯著她,喉結暗暗上下滾動,意味深長地說,
“初次見麵,你好,舒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