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下學期,課業變得緊張起來,我們六個人聚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少,甚至在校園裡也很少能碰到麵。從前覺得W市很小,在哪裡都逃不開一些嘴碎的親朋;可是高二下到高三畢業,我突然覺得整個校園都很大,以至於即使是身處同一棟樓,我們也無法輕易碰見對方。
但也可能是因為我們本身變得疏離了。像方諸霄,他幾乎每天都要跑到樓上來找我,有時候會給我帶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兒,有時候是臨時翻牆出去買回來的小吃。其實我不是沒有想過,也許這樣親密的關係是友達以上的曖昧,但是我沉迷於鄭啟明這個人無法自拔,所以在當時隻把方諸霄對我的好框在友情裡。我甚至想過如果鄭啟明和方諸霄都快要死了,但我隻能救一個,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救方諸霄,因為他對我這麼好,他值得活下去然後遇見一個和他一樣好的人;當然了,我也會選擇死去,跟鄭啟明一起。當時可能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鄭啟明吧,所以才會有這樣不清醒且白癡的想法,如果是現在的我——愛誰去死誰去死吧。
關於鄭啟明和我的雕塑玩笑也漸漸消失在大家的談資裡,校園裡最不缺的就是新鮮的謠言,隻要是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關係稍進,就會有風聲傳出他們互相愛慕。而我和鄭啟明,表麵上是他主動表白但被我拒絕,實際上卻是我苦苦暗戀愛而不得,隻不過這是個秘密。
其實我也不願意這隻是個秘密。年少的時候我總會想,隻要鄭啟明有一丁點意願去知道、去了解,我一定會大大方方、告知於天下。但是他完全不想,他眼裡我隻是一個關係還算不錯的老同學、老朋友,再沒有其他了,也不曾想要有其他。
是我總在幻想。
暑假的時候,我們六個人居然都要補課,鄭啟明明明成績最好,卻還補習最多門;而我是被父母強行塞去補數學的。
鄭啟明所在的荊棘班在最頂層;方曉曉和王亞林在淩雲班,但是他們一個補數學一個補英語,所以不在一個時間段;姚夢、柯恒誌和我在壯誌班,他們倆數學英語都補,我就數學,在最底下一層樓,有時候晚上的課,能聽到外麵小攤吆喝的聲音。其實我一直覺得班名應該換一下,像我在的班應該叫荊棘班,就我這種對數學一竅不通甚至有點厭惡的人,補習的過程才像走過荊棘。
補習課程進展到一半的時候,方諸霄突然插班來了,也補數學,笑眯眯地就坐到我旁邊,跟我另一側的姚夢、柯恒誌打招呼。
姚夢表麵上跟他和平友好相處,私底下勸鄭啟明不要太愛學習多來找我們串門,而且第二次再上課就逼著我坐在她和柯恒誌的中間。
“這樣像啥啊?我像你們倆孩子。”我無奈地說。
“那你就是我們的孩子。”姚夢隨口應付我,手機裡打字不停。
“小明@鄭啟明,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你等下補習完等我們一起。”(姚夢)
“方豬頭太主動了,他又給陳清帶零食!”(姚夢)
“不過你彆擔心,都被我吃了。為好兄弟兩肋插刀!@鄭啟明”(柯恒誌)
“我們讓陳清坐中間,然後他就坐陳清前麵,五秒鐘就回一次頭,真服了……”(姚夢)
“彆發瘋了你們,聽課。”(陳清)
“你先把小說收起來再說聽課吧!”(姚夢)
“晚上去吃光頭烤肉。”(鄭啟明)
“好好好!陳清早就想吃了!”(姚夢)
“我也想!後悔吃那麼多零食了!”(柯恒誌)
“@任曉曉@王亞林,斧頭幫今夜集結光頭烤肉。”(姚夢)
快下課的時候,方諸霄又回頭,問我:“今晚吃什麼?廣場那邊新開了一家……”
“今晚我們有約了!”姚夢立刻笑著說道。
“我們去吃光頭烤肉。”我補充道。
“我一起可以嗎?”方諸霄望著我笑,“之前室友說好吃,我還沒嘗過呢。”
“真的很好吃。”我點頭說,“那就一起吧。”
姚夢嘴角抽搐,在下麵快把我的腳踢爛了。我知道她的意思,但是一來我實在還沒有打算原諒鄭啟明,再者我虛榮心作怪,我也要鄭啟明看看不是隻有他受歡迎,我也一樣有除了斧頭幫之外的關係很好的異性朋友,此外,方諸霄也確實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覺得帶上他一起才是最好的。
“好的。”方諸霄開心地舉了一下右拳。
“急報!方豬頭也去!”(姚夢)
“鄭啟明你彆上課了,回去拾掇一下自己,全方位打敗方豬頭!@鄭啟明”(姚夢)
“【照片】方豬頭今天真的蠻帥氣的。”(姚夢)
“彆這麼喊了,等下喊出口了。”(陳清)
“這不是你起的外號嗎?!”(姚夢)
“但我沒想到我們這個群使用這麼頻繁。”(陳清)
“今晚修羅場@任曉曉@王亞林,不來的後悔一輩子!”(姚夢)
“幾點?”(任曉曉)
“六點。”(姚夢)
“你們先烤著,我還在我大姨家呢,最早六點半到。”(王亞林)
“我五點半過去吧,先排隊。”(任曉曉)
“靠譜@任曉曉”(姚夢)
鄭啟明居然真的逃課了,但他不是去拾掇自己了,而是去買了奶茶,我們下課的時候他已經等在門口了。
“你的香芋。”他遞給我一杯。
我接過來說:“謝謝”。
“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口味,就買的招牌。”他也給方諸霄買了一杯。
“哇,謝謝!”方諸霄接過來就插著喝了一大口,點評說很好喝。
“走了走了,任曉曉已經點好了!”姚夢拿著奶茶催促我們。
“走過去嗎?”柯恒誌問。
“騎車啊!”姚夢撞他一下,說,“這大熱天的,走路出一身汗,等下回來拿車又要出一身汗。”
“你坐公交來的吧?”方諸霄問我。
“啊,是啊。”我點點頭。
“那你坐我車,我騎車了的。”方諸霄從兜裡掏出自行車鑰匙,晃了晃,上麵掛著一隻小狗掛件很可愛。
姚夢衝過來,擋在我們倆中間,把我推往鄭啟明的方向,笑嘻嘻地說:“還是坐小明車吧,都坐習慣了!”
鄭啟明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說:“我今天騎的山地車。”
“你什麼毛病啊補課你騎什麼山地車!”姚夢氣呼呼地跑開了,追著柯恒誌一頓揍。
“那個車輪胎送去換了。”鄭啟明跟我解釋道。
“沒事啊,方諸霄不是騎了車嘛。”我擺擺手,笑著說,“都是一樣的。”
鄭啟明沒說話,隻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我笑著回望他一眼,然後拍了一下方諸霄問:“你車停哪呢?”
“那邊樟樹下,我怕太陽曬得座墊燙。”方諸霄指著不遠處說。
“那走吧。”我跟著他往樟樹走。
我故意走得很慢,我想隻要鄭啟明喊住我,我就告訴他“其實不一樣”,他和其他人在我心裡是不一樣的,騎山地車也沒關係,我可以陪著他走過去……但是這一切依然隻是我的幻想,鄭啟明並沒有喊住我,也沒有任何其他的話,默默走到左側停車棚,騎著車子走了。
如果說青春期最可愛的是少女心事,那麼最可怕的就是少女臆想症。我喜歡鄭啟明的每一天,總會在腦子裡幻想很多,我假設他也喜歡我,他會對我做什麼,但事實上什麼也沒發生,他也根本不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