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五) 一直糾纏下去的也沒有意義……(1 / 1)

燈滅後 九節111 4740 字 11個月前

高三,一個說起來就會讓人緊繃的時期。在大環境的裹挾下,我也沒能逃脫,做夢都在背書寫題,甚至因此而緩解了對鄭啟明的暗戀之苦,這樣想來也算是好事。

每天三點一線的生活,日複一日的刷題和背書,好像這幾百天永遠都不會過去。

我記得有一天晚自習,我在洗手台洗了把臉,看著遠處燈火通明,突然就很想哭,不知道是因為對未來迷茫和恐懼,還是因為被這重複的生活拖垮了,情緒在那一刻迸湧而出。

我慌忙跑上天台,想一個人平複情緒。然後我碰到了鄭啟明,真是破天荒,這樣寶貴的時光他居然沒有在教室努力學習。但是我心情很差,尤其不願意和他說話,很怕他又戳中我的其他傷心事,然後會哭得一發不可收拾。

我扭頭就往樓下走,鄭啟明在我身後喊我的名字。那一刻我覺得時間被無限拉長了,我抬不動腳繼續往下走,我甚至會想起從前很多次,我也是這樣背對著他,期待著他喊我的名字;這次我沒有期待,但他卻真的喊了我的名字。

“陳清,陪我聊一會兒吧。”他又說道。

我回頭了,但是沒能陪他好好聊天,因為我想要憋住的眼淚像開閘的洪水,瞬間都湧了出來,整張臉都哭濕了。

鄭啟明慌張地靠近我,抬手替我擦眼淚,但是越擦越多,我哭著說:“你彆擦了。”

他靜靜地陪在我身邊,我哭了好久,自己覺得眼睛都腫了,才慢慢停了下來。

鄭啟明看了我好一會兒,才溫聲開口:“怎麼這麼傷心?”

“我怕,我考不上大學。”我抽抽搭搭地說道,挑了一個還算合理的理由。

“不會,還有好幾輪複習呢,你彆太焦慮。”鄭啟明拍了拍我的肩,安慰我說,“學習上有困難可以找曉曉,也可以找我。”

我乖乖點頭,不敢看他的眼睛,很怕他發現我仍然對他抱有私心。

因為哭得腦子有點缺氧,所以我根本不記得鄭啟明要我陪他說會話,我挑挑揀揀地說完自己的煩惱,就和鄭啟明一起下樓回各自班上了。後來我想起這件事,有點後悔,鄭啟明可是很少袒露心事的,可是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我也不能幻想那一天的談話能改變我們倆後來這些年的軌跡。

姚夢坐在火堆前,把她和柯恒誌的這些年傳遞過的情書、禮物,一件件的都扔進了火裡。

“姚夢,你彆這樣。”我和任曉曉想要阻止她,怕她日後後悔。

“我隻是把我們倆戀愛過的證據銷毀,這樣才能退回朋友關係。”姚夢不哭反笑,“無論如何,我們都還是朋友的。”

“柯恒誌他爸揍起人來就往死裡走,他也沒辦法。”任曉曉隻能這樣安慰道。

“我沒有怪他。”姚夢手裡拿著一封信,眼角掉下一滴淚,很快被她自己拭去了,她笑笑說,“這是他寫給我的第一封信,裡麵每個字我都記得。”

“你們隻是暫時分開,等到高考結束了,大學還是可以在一起的。”我伸手去抓那封信,想要替她留下來。

“分開了就不會再複合了。”姚夢卻直接塞進了火盆最底下,手險些被燙傷,她走到外麵去用冷水衝了好一會兒,又走回來坐著,對我們倆說,“我真的沒事啦,都燒掉就好了。”

也許是那個年紀說愛很可笑,也許是高三確實過於緊張,所以姚夢和柯恒誌分手的插曲很短暫,沒有改變整個高三的步調。我也很快再次投身於高三的洪流中,甚至做噩夢夢到自己數學題沒做完,然後難過地一直哭,醒過來的時候臉上都是淚。

新年也沒有從前那樣快樂,我聽著鞭炮聲,看著煙花爆炸,腦子裡都是我那並不清晰的未來——我能考上怎麼樣的大學?我又會成為什麼樣的人呢?

鄭啟明肯定會成為很優秀的人吧。看到群裡他發的“新年快樂”,我突然就想到,和前途迷茫的我不一樣,鄭啟明一定是前程璀璨的。

高三下學期,百日誓詞大會上,鄭啟明作為學生代表在台上發言。我在台下看著他,發現即使我們之間聯係越來越少,我對他的喜歡卻是與日俱增。

但他是星星,我摘不到的。

高考一結束,方諸霄跟我告白了,還買了一大束玫瑰花。

“花很漂亮,也謝謝你喜歡我。”我笑著看向方諸霄,眼眶卻有些發熱,我甚至在他身上看見我自己,假使我這樣跟鄭啟明告白,肯定是一樣的結果。

方諸霄的笑容沒有消失,但也沒有再說話,隻是挑了挑眉又長舒了一口氣。

我很想告訴他他人很好,我們也可以一直是好朋友,但是我沒有說,因為我一想到鄭啟明曾經對我說過類似的話,那都是些被愛著的人覺得溫柔的話,事實上卻像利刃,劃傷說愛者的心。其實後來年紀大一點,總被催婚的時候,我會想到從前錯過的很多人,偶爾也會覺得可惜,但我從未假想過我和方諸霄,我們曾經是很好的朋友,當他跟我告白的那一刻,朋友關係戛然而止,隻剩下回憶了。所以我也經常會害怕,我和鄭啟明究竟能維持這個朋友關係到什麼時候呢?

好在斧頭幫一直存在。我就可以假借朋友之名,一直與他保持著聯係。

“終於考完了。”(王亞林)

“之前怎麼說的,去哪裡耍起?”(姚夢)

“你不是一直說要去海邊。”(柯恒誌)

“我我我我!我想去海邊!”(任曉曉)

“我也想!”(陳清)

“我堂哥他們正好要去D市出遊,到了那邊他們會租車自駕。一起去嗎?”(鄭啟明)

“去!”(任曉曉)

“都去吧,不去的舉手。”(姚夢)

我知道任曉曉的意思,是希望能夠勸姚夢和柯恒誌複合,但是我莫名就覺得希望很渺茫,因為姚夢似乎是真的下定了決心,在她把見證戀愛關係的物品付之一炬之後,就隻剩下坦蕩的朋友關係了。有時候我很羨慕姚夢,想要愛的時候勇敢堅毅,真到了要她放下的時候,她又能徹底斬斷,不因為過往種種而齟齬不前。要是我的話,大概就是開始的時候畏畏縮縮不夠勇敢,該結束時又難舍難分無法忘懷,一生都在愛與恨中反複咀嚼,備受煎熬。

D市比W市溫度低很多,但姚夢還是在機場又塗了一遍防曬,對自己的皮膚憂心忡忡。

一起出遊的有鄭啟明的堂哥大鄭哥,還有大鄭哥的朋友牛哥、謙哥、駱哥、駱哥的對象茜茜姐。大鄭哥、牛哥和駱哥去取車,我們其他人在負一樓等他們,柯恒誌要幫姚夢提行李。

“作為好哥們呢,你幫我拿行李我沒意見。”姚夢鬆開手,笑一笑說,“但你如果還在想其他那些,那就沒必要了。”

柯恒誌皺著眉猶豫了一下,還是拿過了行李。

“好朋友當然是好朋友。”任曉曉在一邊打圓場道,“從朋友做起嘛。”

姚夢看著她笑了一下,也懶得反駁。

牛哥最先開車過來,招呼我們上三個人。謙哥第一個“哎”了一聲作為回應,然後敦促著姚夢快上車,又喊柯恒誌一起把行李放到後備廂。柯恒誌愣了一下,然後緊緊跟上去,咧著嘴低聲跟謙哥道謝。大鄭哥的車子開過來了,直接就喊鄭啟明幫我和任曉曉搬行李,於是我們四個人一輛車上路了。最後是駱哥的車開過來,茜茜姐坐在副駕,王亞林在後座,給我們發消息說他好像是跟著爸爸媽媽出遊。

“都是小明的同學吧。”大鄭哥問道。

“是的,哥哥好,我叫任曉曉。”任曉曉剛剛一個箭步往前衝,坐上了副駕,此刻正乖巧地回答著問題。

“聽他說過你們的名字。”大鄭哥突然看了一眼後視鏡,與我對視了幾秒,然後笑著問,“你是陳清吧?”

“啊是,哥哥好。”我笑著打招呼。

“你跟小明算青梅竹馬,小學在隔壁學校,初中在一個學校,高中還同班了。”大鄭哥說。

“我們三個都算,曉曉是小學四年級轉到我班上的。”我抓著安全帶,笑,“都認識很久了。”

“我們認識最久。”一貫沉默的鄭啟明突然開口說道。

“是吧。”我點點頭,沒有再說其他的。

後麵的路程,我們倆都一直保持沉默,任曉曉和大鄭哥聊得很開心也很投緣,時不時發出崇拜的呼喊聲。

在美食廣場吃完東西,大家都覺得有些疲憊,就決定回房間休息,明天再出來玩耍。

姚夢第一個衝進浴室,任曉曉追在後麵讓她洗快一點,因為姚夢總是邊洗澡邊看電視,經常就在裡麵耗很久。

我陪著任曉曉看了會電影,覺得很悶,臉上也有些發燙,便決定出去走走。

“我陪你去。”任曉曉伸手去夠遙控器,準備關上電視跟我走。

“不用,我就在酒店外圈走一走。”我搖搖頭說,“你等姚夢洗完就去洗,我回來差不多輪到我了。”

“那你把手機靜音關掉,隨時回消息聽電話哦。”任曉曉又躺回去,嘴裡還在嘮叨我。

“知道了!”我笑著給她一個飛吻,然後換了鞋子出門。

酒店的長廊很長,而且彎來繞去,電梯又在離房間很遠的那一側,我懷疑我等下回來的時候又會繞暈,不過沒關係,隻要沒有鬼打牆,我總是能找到的。

電梯好一會兒才上來,鄭啟明站在裡麵,手裡拿著喝了一半的冰汽水。

他站在電梯裡,也不出來,問我:“你出去?”

“嗯,隨便走走。”我走進電梯,摁了一層,問他,“你不出去嗎?”

“我跟你一起吧。”他摁下關門按鈕。

“不用。”我說完又給他摁了開門,說,“你回去休息吧。”

他又摁下關門,語氣淡淡的,說:“走吧。”

電梯下二十三層樓的速度不快也不慢,足夠我又在反思剛剛說的話,也許我應該說“不要”而不是“不用”,後者總像是留有轉圜餘地,而前者才是果斷拒絕。但也可能那一刻的我,內心確實是希望有所轉圜的吧。

路過一家小商店,鄭啟明問我:“你喝汽水嗎?”

“不喝。”我說,“就是出來走一下,房間裡有點悶。”

“哦。”鄭啟明應了一聲,繼續往前走。

我們倆沉默著、步調並不算一致地、沒有目的地地慢慢走著。

快走到海邊的時候,鄭啟明突然叫住我,猶豫了一下才開口問道:“方諸霄他…你拒絕他了?”

其實就算不是好朋友,普通朋友這樣問也是正常的,更何況其實這件事在群裡已經說過了,也不算什麼秘密。但是此刻他問我,我就很想反問他,是以什麼身份問這個問題呢?是純粹的關心我還是有其他的意思呢?但是這一切都是我在臆想,在自作多情,所以沒必要自討沒趣地去反問他。

“拒絕了啊,不是在群裡說過了。”我聳聳肩說,“我又沒有隱瞞什麼。”

“你覺得他哪裡不好嗎?”鄭啟明又問我。

“沒有啊,他人很好,長相帥氣又開朗陽光,是很優秀的人。”我踢了一腳沙子,然後蹲下去,脫了鞋子把自己的腳埋進去。

鄭啟明在我旁邊蹲下來,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回看了他一眼,歎氣笑道:“但是我不喜歡他,所以即使他很好,我也隻能拒絕。”

鄭啟明仍然沒有說話,眼神也移開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小聲問道:“那你是怎麼看我的呢?”

“英俊、聰明、善良,很優秀。”我邊笑邊豎起了大拇指。

鄭啟明突然抓住我的大拇指,嚇了我一跳,他認真地問道:“那你喜歡嗎?”

也許是他的問題太突然,也許是我的虛榮心作怪,反正我沒有遵從本心做出誠實的回答,我做了個鬼臉掩飾情緒,掙開他的手,哈哈大笑道:“怎麼可能!我們可是好朋友!”

鄭啟明看著我,片刻之後像是鬆了一口氣,也笑道:“好,永遠都是好朋友。”

看到他這個反應,我就感到很慶幸,慶幸自己方才沒有把荒唐的妄想說出口,不然此刻就會變成尷尬的笑話。

沒辦法的,我是一隻無用的魚筐,本就不該奢求能兜住清流,也不是我太悲觀,隻是看淡了。有的人有的事,一開始就是注定了的,一直糾纏下去的也沒有意義,我又不是真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