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子、蛤蜊都被趙明拿了盆養著。
但那看著著實有些瘮人的鬼爪螺，還原封不動地扔在木桶裡。
雲滿初過去的時候，就看到食肆裡頭的夥計，都圍著木桶，指指點點。
“這啥玩意兒啊，能吃？”
“太瘮人了這東西長的！”
“放心，”雲滿初莞爾一笑，走進廚肆取了圍袍穿上，“保管好吃，到時再問我討要，可就難了啊。”
老高咋嘛嘴，麵露難色，“阿初啊，可不是我信不過你的手藝，隻是這玩意兒，看著就硌牙，跟個石頭似的，怎麼好吃嘛。”
“好啊老高，你倒還嫌棄它上了。這鬼爪螺長得又慢又難采的，能有這兩盤的量，都是我運氣好了。”
雲滿初難有這麼誇一個海貨的時候，倒是也把大家的好奇心給拔起來了。
隻是現在還不到處理鬼爪螺的時候，還要讓清水稍稍浸泡會兒。
這青子和蛤蜊，雲滿初倒是早早就想好要怎麼做著吃了。
等水開了直接將它倆下鍋焯，敲了殼，就得迅速撈起，過涼水。
取了辣子濃醬一翻炒，用不上其他做法，就香的讓人吞舌頭。
現下這個時候青子最肥，過了水也縮不到哪兒去，各個圓潤飽滿，看著也乾淨。
滿肉滑嫩的青子泡在醬汁裡頭，都蓋不住它的白淨。
蛤蜊雖是做的陪襯，但肉也不大輸給青子，色微發黃，也是各個圓滿。
酸辣口的東西就是開人胃口。
廚頭裡幾人，像是一個個接龍的往下咽著口水。眼珠子眨也不眨的直勾勾看著雲滿初。
她哪裡受得住幾人這般如狼似虎的眼神，揮手遞裡筷子道。
“行行，你們先吃吧。哎順便好幫我提提意見。”
幾人一擁而上，書漣也緊緊跟在後頭，見縫插針的從裡頭夾了一筷子走。
“哎呀初妹兒這手藝，誰吃了不說好，這能有啥意見。”
鹹淡合口，青子肉質軟滑、蛤蜊貝肉嫩脆。一口下去也能吃出不同口感。
醬汁淺淺在外頭包裹一層，微微勾了芡，能扒在肉上，每口都有海貨的鮮、醬汁的酸辣。
雲滿初愛吃帶些辣口的，連帶著食肆其餘人也漸漸成了無辣不歡。
恨不得現在就?上完冒尖的米飯，就著吃了。
“我有我有！”老高嘴裡還嚼著呢，撲騰著說，“阿初就是做的太少了，我一人就好吃下這一盤了！”
雲滿初輕撞老高的肩，破顏輕笑，“可不是我小氣啊，隻今日就撿回來這麼些，午後還要去利刃門做客，得把大頭留給那邊用。”
堂倌聞言抬頭道，“雲掌櫃現下做的菜色，下午是要做給利刃門他們去吃？”
雲滿初點頭，“怎麼了，有哪裡不妥嘛？”
堂倌聽了她的回答，輕回吸了口氣，有些猶豫開口，“我似是聽利刃門仆役說過……於掌門是不喜辣。”
雲滿初眉頭一跳，心下一抖。
她倒是完全把這件事忘記了。食肆裡的人慣愛吃了辣的，自己也就常做偏辣的菜色。
好在堂倌提了嘴，她鬆了口氣。
“還好你說了，我現在改菜譜還來得及……”
“沒事。”
書漣堪堪咽下嘴裡塞著的蛤蜊肉，徐徐溫聲開口，“於掌門雖是不吃辣，但是於夫人極愛吃辣。”
“於夫人愛吃辣有什麼用，”趙明反駁道，“你沒聽說近日，那於掌門和於夫人都將鬨著和離呢。”
老高思索，“這……確實。利刃門畢竟還是於掌門說了算，即是要貼合口味，也是要遵著於掌門先吧。”
堂倌也是點頭，支持趙明的觀點。
趙明不知是和誰較勁般，仰仰頭，鼻尖翹得老高。
書漣嚼嚼嘴裡塞進的食物，“可是……於掌門懼內啊。”
“懼、懼內？”趙明震驚後嗤笑道，“誰？堂堂利刃門掌門，懼內？”
麵對眾人質疑目光，書漣絲毫不慌亂，仍是點頭。
“書小郎君，這話可亂說不得。”老高皺眉。
“遠了說傳出去毀了人於掌門名聲，得找我們來算賬。近了說，要是真按你說的，貼著於夫人的口味來，結果惹了於掌門不悅，之後我們雲海食肆，可就真沒幾條活路好走了。”
趙明鼻尖一哼，“你彆是按了其他心思，就指著我們食肆倒廚吧。”
兩邊人不知怎麼就開始劍拔弩張起來了。
雲滿初一個頭兩個大，本就混亂的思緒更亂了。
“好啦，知道大家都是好意，此事我自有定奪。”
她隻好先拉下架來，使了個眼神給老高，叫他把趙明拉了出去。
“走了走了，全堵在廚頭裡，人阿初都活動不開手腳了。”
“哎，誰就把青子吃完了？！”
眾人視線有聚焦在那隻剩了醬汁的空碟上。
書漣抿抿還粘著醬汁的嘴角，默不作聲。
雲滿初瞥見有些心虛的書漣，無奈一笑道，“小事小事，我等會兒再做些吃的，你們先去休息會兒吧。”
趙明還欲掙紮兩句，被老高一把捂住嘴，拖出了廚肆。堂倌無事可做，便也跟著出去了。
廚頭裡又剩下了他們兩人。
雲滿初確實很好奇，書漣到底是如何得知於掌門懼內的，且他說出來的模樣，看著屬實不像是胡編亂造。
但問出來，人家不一定會告訴自己。萬一還拔出來他其他什麼秘密，那就更不好了。
可，她實在太想知道了。
八卦是人的天性。
雲滿初的天性尤其如此。
猶豫再三還是試探的說出口，“你是認識於掌門？”
“從前見過一麵，偶然間看到的。”
他回答的倒是相當坦誠，毫無防備之意。看著像是能繼續問下去的樣子。
“你看到什麼了啊？於夫人她……”
雲滿初語氣難言激動，卻又顧慮什麼，將聲音下壓。手中做的活計也都停了下來，人不自覺的朝書漣靠近。
書漣看著她能算得上發亮的眸子，嘴角微揚，看著雲滿初道。
“沒你想的這麼嚴重。他們自幼青梅竹馬長大，於夫人從前險些嫁於他人，還是於掌門拖著當初利刃門的心腹，去搶親搶來的。”
“兩人成婚之後，於夫人雖是露麵少了，但凡有宴席於掌門也是頭一個離場的。”
“哇……”雲滿初心滿意足的咋嘛下嘴，“看不出來於掌門竟然這麼勇猛，他們一定相當恩愛！”
不知雲滿初腦中想了些什麼，臉頰兩側的梨渦深深陷下去了。
書漣原還等著她繼續發問，詢問自己是如何知道這些事情的。
可她隻一副饜足小狐狸模樣。
書漣心下發笑，卻默然鬆了口氣，視線倒是無一瞬從她的臉側轉移開。
“那我心裡就有數啦。”她將海貨分好份量，終於是對那鬼爪螺動了手。
握出一碰來，拿絲瓜瓤搓下貼在上頭的綠藻，沙沙作響也是好聽。
書漣自然走過去，幫她打起了下手。
做這鬼爪螺其實更是用不上另外的技巧，吃得便是它自身的原汁原味。自然做起來相當方便。
方才那些辣子調味，拿油一滾，便是蘸料。
鬼爪螺清洗完，也不用做其他處理，直直水開一燙，倒是要考驗焯水時間。
在小笊籬裡上一晃蕩，燙個七八分熟，就好立刻拿出泡在涼水裡。
自己吃也就沒什麼大講究，等螺都涼下來，直接放在瓷碟上，蘸醬一擺就好了。
“趙哥！”雲滿初將碗碟一放，抬頭看看時辰，時間有些趕了。
她囑咐趙明今日下午帶著老高去內城抵一日。
“這鬼爪螺空口吃和蘸料吃都行，你們自己先吃著，我先去於夫人那兒了啊。”
“走吧雲掌櫃，我把東西都收拾好了，這些都是要帶去的吧？”
書漣緊隨其後，掀開廚帳門簾，徑直走到雲滿初身側。
雲滿初翻看食翁裡頭的東西，清算一遍道，“對，沒問題了，走吧。”
趙明端著滿初遞過來的瓷碟，目瞪口呆地看著書漣就這樣又貼在滿初身側，一同出了門。
“不是哎！初妹兒！”
“這小子！”
雲滿初也是後知後覺，人都到了利刃門門口了，才發覺自己怎麼就這樣把書漣也給捎帶過來了。
他都快比食肆裡的夥計還要像夥計了。
雲滿初反思自己，是不是用書漣都快用順手了，這可不行啊……
不過事已至此，倒也不至於將人遣回去。
她撇掉腦袋中雜七雜八的念頭，心下隱隱激動的往內城趕去。
利刃門不愧是雲沿裡最大頭的門派。
都用不著問詢路人，抬頭看哪個府邸造的最大那便是了。
“哇……”
雲滿初頗沒見識地抬頭觀賞起來。
府邸紅牆環繞，隱隱有綠枝從裡頭探出幾縷鮮嫩。金柱大門外立著威武石獅，碎金鋪於石階之上，熠熠閃光。
倒是讓人下意識的望而卻步。
雲滿初扭頭想和書漣交流幾句，緩緩自己內心沒出息的緊張。
卻見他似是見怪不怪般，視線甚至還是停留在腕上提著的食翁更多些。
感受到她的目光，書漣方才將注意力從食翁上轉移開，眼神帶著疑惑地看向雲滿初。
“沒、沒事。”
這一番下來，當時讓雲滿初也不甚緊張了。
她理了理衣擺，闊步踏上石階。
“是雲肆廚嗎？夫人已在後院等著了，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