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伐蒂娜和月光 不會有比這……(1 / 1)

無儘春 多層藍 4390 字 7個月前

沒等謝嶠發問,她就急切地解釋,生怕眼前的人拒絕似的:“我知道這不是舞會,但是穿了這麼好看的裙子,總覺得不跳一支舞很可惜。”

謝嶠當然不會拒絕她。他隻是愣了一下,隨即答應:“當然可以。”

陳養怡的眼神一瞬間亮起來,像盛住了整個世界的光。她迅速把謝嶠的西服外套脫下還給他,還煞有介事地給自己整理了裙擺。

謝嶠失笑,從西服口袋裡掏出手機,找了一首《卡伐蒂娜》,按下播放鍵。

溫柔和緩的吉他曲響起,謝嶠穿好西服,彎腰做了個標準的紳士禮,朝她伸出右手:“May I?”

聲音低沉溫柔,姿態更是標準得像舊時的貴族。

陳養怡的少女心指數此刻衝向了頂峰。

她學著在電影中看到的樣子,兩手翹在兩側虛提著假想的裙擺,回了個禮,然後將手輕輕放在他寬大的手掌裡。

四月末的北京已經非常溫暖,但夜晚的氣溫也隻有個位數。

天台上的管道儘頭處升起霧氣,被微風吹散開,像浪花拍打出的泡沫,也像四處遊走的雲。但陳養怡此刻不覺得冷,她的心在鮮活地跳動,滾燙的血液衝向四肢百骸。

謝嶠帶著她跳的是華爾茲最基本的舞步。

上下、前後、左右。

腳跟、腳尖。腳跟、腳尖。

他的身姿優雅而挺拔,節奏感輕盈,陳養怡感受到自己身體裡的韻律被他輕輕挑起,糅合進舒緩的音符裡。

她跟隨著他的動作旋轉,腿邊裙擺微微揚起,然後下一秒又轉回他的懷裡。陳養怡透過輕微的霧氣,看向謝嶠的眼睛。他的眼睛澄澈而溫情,像是由這世間所有最皎潔的月色組成。

不會有比這更心動的時刻。

一個就算表白失敗,她擁有後就不會遺憾的時刻。

一曲很快結束,陳養怡蹲下身,有始有終地行了個禮。

謝嶠在音樂結束後立即脫下了外套,重新披在陳養怡的肩上。

陳養怡乖乖地任他擺布,穿上了大好幾號的外套,忍不住開口:“謝嶠……”

話音未落,謝嶠蹲下身來,單膝跪在她身前:“你的裙擺上好像沾了什麼東西。”

陳養怡低頭看著謝嶠的頭頂,話被堵在了嗓子眼裡,心臟更劇烈地跳動起來。雖然他的動作不含任何意味,也並不輕佻放蕩,但此時此刻她仍被他掀起無限的悸動,難以平息。

謝嶠很快弄清楚:“不知道從哪飄來的紙屑……”話還沒說完,聲音就頓住:“你居然有個文身。”

他似乎有些震驚,仿佛是見到每節課都認真聽講的好好學生突然逃課了似的。

陳養怡垂頭看了眼腳踝上像隻蝴蝶的垂絲茉莉,點頭承認:“前幾天剛去紋的。”

說起來,她向他大倒苦水之後,還沒有給他同步一下事情的發展後續。於是她暫時放下原本要說的話,聲情並茂、添油加醋地講了一遍自己和翟芳林吵架的“英勇事跡”,還順帶坦白了自己最近的放飛天性:“我現在敢拒絕領導,喝好幾杯酒也不會暈,前幾天還去紋了個身。我的叛逆期大概是遲到了十來年。”

她說這話語氣是輕鬆且解脫的。雖然喝酒文身燙頭並不是什麼值得稱讚的事情,但這是她終於鼓起勇氣打破圍牆的第一步。

謝嶠扮演著一個合格的傾聽者的角色,安靜地聽她講完,溫柔地笑了笑:“你很棒。”

下一句卻起了另一個話頭:“但我倒是覺得,你一直都挺叛逆的。”

陳養怡露出一個“此話怎講”的表情,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我很難想象你是怎麼在你母親那樣高壓的養育下,把自己過得這麼好的。你有你自己的方式。雖然你一直自認為軟弱地‘屈服’於你的母親,”說到屈服時,他做了個表示引號的手勢,“但是你向我傾訴的時候,卻把事情邏輯清晰地說得很清楚,甚至包括了你自己深刻的思考。你有你自己的想法,這樣就不算屈服、也不算軟弱。

“你告訴我你不喜歡自己的工作,但是你的領導卻在有需要的時候找上了你,這說明你在不喜歡的情況下也把自己的分內工作做得很好,說明你足夠優秀。

“你很用心地對待你的每一個愛好。你能說出每一種野草的名字、每一個星座的故事,我相信如果你喜歡機車的話,也一定能熟知每一個型號。至少我現在都做不到,所以我很佩服你。

“這些都是你的反抗。

“如果讓我形容的話,你是那種懸崖峭壁上開出的花。很頑強,也很漂亮。”

他在毫無保留地用最極致的語言誇讚她。

陳養怡愣住了。她這麼多年早就習慣了不被肯定,習慣了付出全部的努力取得優秀成績後,最終隻換來一句理所應當。

所以此時她的反應是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陳養怡怔怔地望著他,頰邊升起燥意,她正要磕磕絆絆地開口,就被謝嶠笑著打斷:“不用謝。”

陳養怡再次回啞口無言的狀態。心意難以化成實質的句子,她看著謝嶠低頭在手機上操作了一番,播放了一首德彪西的《月光》。

法國詩人吉羅曾寫過一首敘事詩叫做《月光比埃羅》,講的是在意大利的貝加摩有一個叫做比埃羅的青年,陶醉在象征理想的月光下,他也因為沉湎於物質生活而被月光所殺。後來他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得到月光的寬恕,才得以重回人間。①

樸素卻極具畫麵感的音調鋪陳開來,萬籟俱寂的畫圖裡,透過浮動的雲,影影綽綽的月光下,他再次向她伸出右手。

這次他們隻是相擁著漫步在柔和的旋律裡,腳尖抵著腳尖,在雜亂的天台裡狹窄的空地上慢慢騰騰地徜徉,沒有多餘的舞步。

陳養怡今天穿著十餘厘米的細高跟,仍然比謝嶠矮半個頭。月光下兩人的影子一高一矮,謝嶠需要低頭望進她的眼睛:“毛姆說過,一般人都不是他們想做的那種人,而是他們不得不做的那種人。

“你原本是什麼樣子,本就不是你的錯。”

他仍然說著這世上最溫柔的話,像是要把陳養怡過往人生中的缺憾一次性補齊。

和翟芳林吵架的時候陳養怡都忍住了沒有哭,可此時她卻不知道怎麼淚水盈了滿眶。

謝嶠說的每一句話,都像在是穿過她的胸膛慰藉她破敗的心臟。

大腦沒有辦法進行正常的運轉,陳養怡頭一次沒有瞻前顧後地,不經思考地,將她憋了一晚上,或者說一個月,也可以說從一見鐘情的那天起就錮在心中的那句話,夾糅著鼻音說了出口。

沒有她在腦海中演練了很多次的各種開場白,隻有簡單而直接的一句話。

“我好喜歡你啊謝嶠。”

這是她打破圍牆的第二步。

月光傾瀉而下,照著荒蕪的人。

謝嶠的腳步停了下來,而陳養怡終於後知後覺地感到慌亂和忐忑。但她隻是堅定地看向他的眼睛,期盼著一個答案。

一曲《月光》演奏到最高潮,陳養怡聽見謝嶠暢快的笑聲,然後,他借著兩人本就相擁的姿勢將她抱得更緊。

這個發展倒是有點出乎她的意料。

她怔住,模模糊糊地聽見從謝嶠胸腔裡傳來的聲音:“你再不說的話,我都要忍不住說了。”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大概是她太過不解,直接將心裡的疑惑說了出口。謝嶠很快回答她,音色低沉,還有一些輕微的沙啞:“意思是,我也很喜歡你,為你心動,被你吸引。”

謝嶠是冬末初春的時候回國的,正好錯過了過年,但他沒有很在意,總之他跟家裡人也並沒有多親近。

回國之後,他在車庫裡發現了一輛擱置許多年的杜卡迪魔鬼,可惜的是性能不如從前,變速箱也需要更換。他聽從朋友的建議,將車推進了一家口碑不錯的修車店,在那裡第一次遇到陳養怡。

陳養怡被支去噴漆的時候,謝嶠和陳日遲進行了一段短暫的聊天。

那時的謝嶠看向草叢裡曬太陽的三花貓,沒忍住感歎:“她好可愛。”

像隻受驚的鹿。也像隻不親人的小貓。

陳養怡的傻大哥則進行著一些癡呆貓奴發言:“是吧,人生有貓死而無憾。”

謝嶠點頭讚同:“也許我也應該養一隻。”

陳日遲聽到這話興奮起來:“真的嗎?隔壁家二花懷孕了,估計下個月就能生一窩崽,你想養的話我去給你要一隻。”

謝嶠笑了下,搖搖頭拒絕他的好意:“不用了,我想自己去弄一隻。”

再然後,沒過幾天,他被一個電話叫出了國,去處理上份工作惱人的交接事宜。再次回國後,他的新的私人手機還沒配送到,他沒有辦法和她聯係,上天卻把她送到了他眼前。

那個黃昏裡,晚霞被落日染成橙色,光線在高樓間緩緩黯淡下去。雙層巴士從他眼前開走時,那是一個沒有辦法不心動的時刻。

謝嶠承認自己是見色起意。

陳養怡就是長得漂亮,比布偶貓還漂亮。

但隻需要幾次接觸,他就知道她絕不止外表漂亮。

他以前那個職業,需要和太多人打交道。在最開始做股票經紀人的時候,二十出頭的他就不知道說過多少圓滑的漂亮話,也不知道見到了多少圓滑的漂亮人。

他漸漸習慣和人保持距離。

但是遇到陳養怡後,他卻鬼使神差地想要靠近她。就像人類看見可愛的小貓小狗會忍不住靠近一樣,他最開始對她就是那種感覺。

他看到的陳養怡,其實也是那種社會重壓下沒有棱角的圓。但她是經過揉搓和擠壓變成圓後,就自己偷偷在上麵畫上小花而變得與眾不同的圓。

他俗氣地被幾朵小花吸引。

陳養怡試探著將手攀向謝嶠的後背。他沒有反抗,於是她逐漸用力將他抱緊。

心臟咚咚咚地跳動,如鑼鼓喧天。她閉上眼睛,將臉埋在他的胸膛裡,能感覺到自己仿佛在與麵前的人共振。

不真實感衝向頂峰,她聲音輕輕的,混雜著鼻音,像是在撒嬌:“你能再說一遍嗎?”

回應她的是一個輕柔而克製的吻,落在她的眉間。

謝嶠稍微鬆開她一些,雙手捧著她的臉,深深地望進她的眼睛。

她的眼眶微紅,還有剛剛哭過的淚痕。他輕歎一聲,將唇印在她的眼下,兩邊各親吻了一下。女孩的眼睫像振翅的蝴蝶不安地顫動著,下一秒,他摩挲著她嫣紅的唇瓣吻了下去。

半顆月亮懸在夜空之上,不知道謝嶠放的是哪個版本的《月光》,底噪像是微風沙沙地吹過樹林。鋼琴曲演奏到後半段,寒夜裡的一點星星點亮了黑暗,走進了皎潔的月光。

不知過了多久,謝嶠才終於放開女孩柔軟的唇瓣。陳養怡的口紅被蹭得亂七八糟,鋼琴曲早就結束,天台上隻餘下一陣空曠的寂靜。

陳養怡呼吸早就亂了節奏,心臟跳動的頻率快得將要失真。謝嶠眷戀地又補上幾個蜻蜓點水的吻,抵著她的鼻尖仍沒有放開。曖昧在空氣裡升溫,他輕輕笑了一聲,拉開一點距離,聲音溫柔到不可思議:“要不要跟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