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可恥但有用 那她要去哪……(1 / 1)

無儘春 多層藍 3918 字 7個月前

同一天晚上,陳養怡坐上了回楚江市的飛機。

一是要給去世多年的父親掃墳,二是母親強勢要求她在假期回一趟家。

因為有了第一個理由,陳養怡在心裡自動忽略了第二個。

但自欺欺人得了一時,回了家後陳養怡就再也忽略不了她的母親真的很擅長逼人發瘋的事實。

翟芳林是一個作息非常規律的人,規律到吃喝拉撒都精確到每一分鐘。陳養怡跟她生活了這麼多年,早就把她的作息刻進了DNA。她看著表做了飯、打掃了衛生、洗了澡,終於在睡前得到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她回到自己的臥室,關上了門,並沒有鎖——不然可能會讓翟芳林大發雷霆,然後放鬆地躺倒在單人沙發上和倪微微聊天。

倪微微最近對一個懸疑劇很是上頭,在微信上和她分享各種關於凶手的猜測,陳養怡認真看完每一種,然後稱讚她的每一種猜測都很有邏輯。

倪微微則是指責她敷衍。

話題從懸疑劇一路轉換到了養貓還是養狗,陳養怡打了個嗬欠,看了看表,差不多是睡覺的時候了。

從單人沙發上站起來,轉身的時候陳養怡被突然出現在視線中的人影嚇了一大跳。

比懸疑劇嚇人多了。

陳養怡從驚嚇中緩過神來,取而代之的是憤怒湧上心頭:“媽,您在這站多久了?”

她甚至沒有聽見她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翟芳林抱著臂,終於出了聲,語氣冷漠而不屑:“怎麼,你聊天有什麼我不能看的東西嗎?”

陳養怡忍著怒氣,一字一句地解釋:“這不是能不能看的問題,你這樣很不尊重我的隱私……”

翟芳林卻自動過濾了她的話音,上下打量了她幾眼後毫不留情地打斷了她:“我覺得你換個發型比較好,你的耳朵不適合露出來。”

她看了眼牆上的掛鐘,語氣間似乎還有商有量的:“要不明天去剪?我覺得金師傅那家理發店不錯。”

這個不容置喙的樣子,跟她決定她的大學、她的專業、她工作的城市時候的樣子簡直一模一樣。

陳養怡生理上感到不適。

但她還是沒有發泄,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我不去。”

翟芳林挑了挑眉,似乎感到了一絲意外,這個被她馴服了這麼多年的女兒居然會展露出反抗性。但越是有反抗她越是有征服欲,她沒有生氣,反而像是遇到了好玩的挑戰:“不行,你得剪。”

見陳養怡不吭聲,她大發善心地做出了讓步:“我可以讓你自己挑理發店。”

陳養怡不明白怎麼事情就發展成她必須去剪頭發了。

然而翟芳林一直就是一個這麼不可理喻的人。

陳養怡知道如果她不服軟,之後遭殃的可能不止於她的發型,她把憤懣咽回肚子裡,假意答應:“知道了。”

翟芳林露出一個滿意和勝利的神色。

陳養怡再接再厲:“很晚了,媽你不該去睡覺了嗎?”

翟芳林看了眼時間,確實到了她平時睡覺的時間,於是她點點頭,輕飄飄地離開了陳養怡的房間,還心情頗好地留下一句囑咐:“你也早點睡。明天九點半跟我去理發店。”

去個屁。

陳養怡超級小聲地罵出了這句臟話,然後終於鬆了口氣。

但也僅限於今晚。那明天呢,真的要因為翟芳林一句話就換掉她好好的發型嗎?

當然不。她的發型挺好看的,她精心挑選了很久花了很多錢剪的,她的耳朵也沒什麼問題,她還有很多漂亮的耳環想露出來。

但與此同時,她內心還有個很小的聲音在說,這隻是發型而已,比翟芳林以往對她學業、工作、人生選擇的乾預小多了,順著她一次,至少能避免一次爭吵。

想到這裡,陳養怡狠狠地搖了搖頭。

她已經受夠了。正是因為有這樣的想法,她已經順著翟芳林的心意太多次。

從很小的時候起,她就很羨慕身邊所有的同齡人。不管貧窮還是富裕,家庭生活是否美滿,他們大多數時候都能做出自己的選擇。倪微微和胡嘉琳和她上的是同一個專業,胡嘉琳是因為喜歡才留在了這個行業,倪微微和她一樣壓根不喜歡計算機,但不同的是倪微微早就悠哉遊哉地開起了小店,而她還得日複一日地做著不喜歡的工作。

林鶴川則更是放飛。林小公子大學讀的是曆史,愛好是攝影,最終開起了酒吧。

還有謝嶠。

謝嶠是她見過最自由的人。

邱暢來她麵前發瘋之後,她有偷偷地百度過謝嶠和謝秋義。那些小道新聞、緋聞八卦裡,把謝嶠放棄父親產業的事情寫得一清二楚。他還跟她說過,他開花店的起因隻是因為見到了一片驚豔的鬱金香花田。

他的人生裡,似乎想做什麼就能去做了,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她從來就沒有選擇,從很小的時候起,如果不是翟芳林滿意的選擇,根本不能稱為一個選擇。

陳養怡從小就在思考這一切的內因。事實上,保持思考、保持大腦清醒,是還沒有獨立能力的她當時唯一能做出的反抗。

小的時候她認為,她如此受控於專製的母親,是因為她還沒有經濟獨立。所以考上大學起她就狠命地攢錢、賺錢,如果不是翟芳林女士冬末出的這個意外,明年的這個時候她確實能攢下一套一線城市房子的首付。但經濟獨立的她依然沒有擺脫母親的控製。

她現在把內因歸結於她的軟弱。

她太害怕和翟芳林起爭執,因為翟芳林不講理、不要臉,有一萬種惡心人的方法逼她就範,所以她為此順著翟芳林的心意無數次,而自己不知道平白忍受了多少委屈。

她有權利決定她自己的發型、指甲、穿著、興趣愛好、人生方向。

她明明有的。

陳養怡做出了決定,她明天並不打算去剪頭發。不隻是理發與否的問題,她不打算待在這裡了。

這個就算是她眼看著一天一天裝修成現在這個樣子的房子,也根本算不上她的家。

那她要去哪裡呢?

她小時候內向孤僻,在楚江沒什麼好朋友,而陳日遲因為有重要的客戶所以推遲了兩天回家。此時的她孤立無援。

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的陳養怡突然靈光一閃,她想起謝嶠離京前提起過,他是去西山縣辦事的。她不知道他現在有沒有回北京,但如果還沒回的話,她也許可以去找謝嶠。

想到這一層,陳養怡高興了許多,她坐起身來,把枕頭墊在背後當作靠枕,給謝嶠發消息。

【養樂多多益善:Hola,最近回北京了嗎?】

那邊應該還沒睡,回複得很快。

【1001:還沒,過兩天就回】

【養樂多多益善:我最近放假回了楚江,可以去找你嗎】

【養樂多多益善:我也挺想去看看孩子們的】

還挺冠冕堂皇的。她嘲笑自己。

謝嶠答應得很爽快。

【1001:當然可以】

【1001:[定位]】

【1001:到了西山就告訴我一聲,我去接你】

陳養怡滿意地關上手機。這夜不再糾結,她拉熄了壁燈,暖黃的光亮在臥室內消失,室內陷入一片沉寂。陳養怡蓋好被子,終於睡了個好覺。

————

第二天,3號早上六點整。

陳養怡準時從床上醒來,安靜地洗漱完,儘量沒有發出一點響動。

她沒有和翟芳林正麵剛的打算,隻想趁早安靜地離開。

這個點翟芳林通常還沒有起床,陳養怡收拾好包,隻帶了重要的身份證件和一些隨身物品,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口。

就在打開門的一瞬間,身後傳來一聲輕輕的咳嗽。

陳養怡的第一反應是把包從肩膀上挪下來放到腿邊,這個視角有沙發的遮擋,身後的人應該看不到她的包。轉過身來,翟芳林身上裹著個毯子正在低頭咳嗽,沒有注意到她的動作。

“您著涼了?”

翟芳林擺擺手:“不用管。你去乾什麼?”

陳養怡大氣沒敢喘,拿著手機指指外麵:“去買個早餐。”

翟芳林沒有懷疑:“給我帶兩個白菜豬肉的包子就行。”

陳養怡微微點頭:“知道了。”然後趁翟芳林沒注意,輕輕提起腳邊的包,從敞開的門縫裡溜了出去。

安全逃離。

陳養怡呼吸了幾口自由的空氣,打了一輛出租車,直奔短途客運站。

出租車走動起來,透過車窗,她看到一棟棟熟悉的建築向後退開。路過常去的早餐攤時,陳養怡心裡湧起一絲不寧的心緒。

翟芳林似乎感冒了,還等不到她買的包子。

她很快把這一點不安從心裡甩出去。

短途大巴很快從陳養怡所在的明渠區駛向西山縣。

陳養怡不想麻煩謝嶠來接,自己按照他發的定位轉了趟公交,搭了輛順風車,徒步了大半個小時,折騰到中午,才終於抵達了位於大山深處的西溪小學。

陳養怡給謝嶠發了消息和定位,等著他來找她。

手機裡有很多來自翟芳林的未接來電和未讀信息,平時有消除紅點強迫症的陳養怡此時卻自動忽略了那些,將手機關了機。

四月初,小麥田裡蔥綠一片,綠色的麥浪隨著微風起伏,陳養怡在路麵上站著,仿佛能聞到麥田的清香,感到一陣心曠神怡。田間有許多正在勞作的農民,大多數是老年人——她一路走來幾乎沒見到什麼年輕人,甚至有奶奶用當地的方言問她是不是學校新來的老師。

這裡的政策顯然還不錯,所有需要通路的地方都鋪上了水泥地麵,西溪小學也像是最近才翻新過,三層樓高的白牆還沒受到幾年風雨的侵蝕,樓頂上紅色的大字寫著小學的校訓——“誠信博愛礪誌自強”。

她很快看到謝嶠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