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速離開之後,周意才拉住許言,停下腳步,說道:“許言,你在乾什麼?你為什麼要惹惱他?”許言轉身,將周意擁進懷裡,雙手緊緊箍住,才說道:“我們沒必要這麼任由他拿捏,無論是他還是我,都不值得你委屈自己。”周意並不這麼認為,隻是說道:“許言,你不了解他,劉衍他就是個瘋子,他說得出就能夠做的到!我們隻需要暫時分開就可以了,後麵的事我們還會有辦法的。”許言鬆開了周意,雙手輕抓著周意臂膀,輕聲說道:“周意,我不需要你因為我妥協,比起來你,我不在乎這個工作。”
“可是我在乎啊。老許——”周意的手掌蓋住了許言放在自己身上的手掌,即使周意刻意埋葬起來那些遙遠的記憶,但是前塵往事會自己爬上來。那個自己所依賴過的老許,此時又站在了自己麵前,像從前那樣維護著自己,隻維護著自己。
“我們可以一起去北京,或者上海其他地方,離開劉衍。”許言盯著周意的雙眸,試探問道。
“許言,我在這裡已經待了七年。我認為我沒有那麼多的七年可以到另一個地方從頭開始,尤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周意的理性告訴她,此刻貿然離開一定會登高跌重。
許言眼中閃過一絲的失落,從前的周意極具自我追求,更是不屑於向世俗低頭,而這些年的互不聯係倒是讓自己再也看不清從前的人。而自己對著周意,除開本能的維護,確實還有著算計和謀思。
順從了劉衍的意思,由劉衍而起的風波自然而然消逝了,許言繼續安坐技術總監的位置,周意則將被調到香港總部。
已經進入深冬。上海浦東的平原上積滿昨夜的雪。
許言伴隨著周意來到了機場,寒風淩冽,兩個人一路上都靜默無言。
“一路上注意安全。落地之後,給我發個消息。”臨走前,許言隻交代了兩句。
“你也是。”周意輕拍了拍許言身上掛著的雪碴,又說道:“不必太掛念我。”
許言輕輕擁周意入懷,說道:“怎麼可能不掛念。”
周意恍然想起來九年前的那個黃昏,是如此地令人哀傷,不像此刻,至少能以戀人的名義相擁一起。
“好了,又不是沒有機會見麵了。”周意仔細地看了一眼許言,便轉身離開了。許言愣了片刻,如此熟悉的話語,不正是從前自己告訴過周意的嗎。
開車回去的路上。
許言知道自己重新陷入了極度矛盾的境地。當初為了自保,也為了探清虛實,選擇利用周意對自己的感情,也是試探周意對於劉衍的重要程度。可是當聽見劉衍對周意赤裸裸的暗示和撥弄時,自己卻義無反顧地想拉著周意離開,強烈的身體語言告訴自己,自己比自己想象的更在乎周意,就像和周意斷聯的那段求學生涯,但凡遇見一個稍活潑自信一點的女孩都會聯想到周意一樣,自己似乎從未遺忘過。日光漸漸強烈,許言覺得有些東西正在脫離出來自己的控製,是自己的心。
時間依舊靜默流逝著,周意和許言分隔兩地,又都任著重要職務,彼此的聯係也隻是保持著不疏不近,若不是手上的指環,周意便會時而忘記自己和許言的關係——自己和他現在究竟算什麼。
春日已至,香港處於亞熱帶的南端,早已盛開了如許春花。
兩個月左右的業務適應期,對於常年輪軸轉的周意來說簡直如同半個休假,劉衍也因出差已在美國停留了一個多月,還有半個月左右的時間才會回到總部,所以這段時間裡,周意輕輕地放鬆了。
“周總監,後天晚上八點有一場宴會,公司各大甲方的重要股東都會到場,還有他們的親眷也會到場,總經理特地讓我知會您一聲,屆時您也是需要到場的。”收到助理的通知之後,周意隻覺得疑惑,這樣級彆的宴會,自己並沒有參加過。
宴會當晚。
修身銀灰色半裙,齊肩綢帶麵上衣,露出來分明的鎖骨,頸上毫無裝飾,隻看見繾綣躍動的黑發,若隱若現的,還有鏤空月牙狀耳飾緊俏地綴於耳垂,低調但又不失體麵的裝束一直是周意獨有的風格。麵對這樣的場合,周意懂得張弛有度的道理,既不希望自己過分矚目,更不希望自己默默無聞。
而周意不知道的是,她即將經曆一場前所未有的名為弱肉強食的洗禮。
宴會上聲色犬馬,周意從一踏入會場開始,便得到了不少人的注目,女人的注視多帶刻薄與奚落,而男人的注視多帶戲謔與玩味。周意習慣性地去習慣這些令人不適的目光,並且不斷暗示自己——自己並不在乎。
要論人微言輕,周意肯定,沒有能勝過自己。在場者,有些人常年活躍於各大商報封麵,而這些人所奉承的另一部分人竟是自己見所未見的。斟了酒,卻隻是靠在一邊,默默地觀察眼前形形色色的人,伺機找準目標,在自然的氛圍裡開始和某資方的首次交談——在周意目前的認知裡,交際網就是這樣打開的,儘管自己並不喜歡。
酒過半晌,忽然有人姍姍來遲——端莊貴氣,輕易不笑,身上披著黑灰絨緞,卷翹精致的短發。踩著慵懶的步伐,直視前麵,忽而嘴角微揚,金口一開道:“申總,真是不好意思,我來遲了。”申總是本場宴會的東家,是公司的總經理,而宴會也是以公司的名義辦的。聽到對麵女人的說辭,申總擠出來熱烈的微笑,說道:“沒有關係,您來了,宴會才算開始。”邊走上前迎著前麵這個女人。
女人依舊慢慢地往前走,說道:“前陣子我聽說劉衍飛了一趟上海,特地從上海擢拔了一位總監過來。”申宜風道:“是的,那位是我們在滬區的產品總監。很受劉總重視。”女人雙目不動聲色地暗了下來,輕飄出一句:“很受他重視。”申宜風才補充道:“您之前讓我邀請了那位總監過來,她現在就在現場。”
女人又淺淺上揚了嘴角,拿著申宜風遞上來的紅酒,冷冽的目光緩緩地掃視了周圍一圈,很快鎖定在了周意身上,開口道:“是她吧?”
申宜風多少有些驚訝,對著女人說道:“您慧眼如炬。”說罷示意周意走上前來。
周意憑借著多年打磨出來的洞察力,知道眼前這個人絕非善茬。真的站在了女人麵前,周意才覺得此人眼熟,但卻說不出來哪裡見過。
申宜風道:“介紹一下,這位是劉總的妻子,沈其疏,也是天聞資本的大股東。”
明明沒有發生任何事,周意聞聽劉衍二字還是咯噔了一下,她不敢相信當前的強烈的閃避感竟是心虛。
周意還是大方伸出來手,說道:“沈女士好。”
沈其疏微笑著盯著周意片刻,才伸出手去,回複道:“這位就是周意吧?”說罷便很快抽開手來,說道:“不過,你叫我劉太太就可以,習慣了。”
周意收回手,配合著頷首,微笑道:“原來這位就是劉太太。”
“周意,你是劉總一手帶出的強兵悍將,和劉總關係親厚,早就該帶你和劉太太認識下才是。”申宜風扮起來不諳世事的模樣還真是入木三分。
周意不動聲色找補道:“申總還是那麼愛開玩笑,劉總他什麼時候把我這個小人物放在眼裡過,今天要不是申總您,我都沒資格站在這,哪還有什麼機會認識劉太太。”
沈其疏親密地挽起來周意的胳膊,說道:“你看申宜風,都不早說,這下我得帶你好好認識認識人。”
首先找到的是華式的創始人張均,沈其疏的父親曾經給當前這個風雲鼎盛的華式集團提供過接近七成的初始資金支持,而當前的華式是企業的最大甲方,如果能夠搞定這個大人物,並將這個人脈牢牢攥在手裡,那周意在公司的地位必然飛躍。
沈其疏先開口:“張先生,好久不見。”
張均人如其名,很是儒雅,但是身上創一代的特質卻掩藏不住,犀利偽善,喜怒不辨,他開口道:“聽說令尊前段時間身體不太好,怎麼樣,現在恢複了沒?”
“我父親一切無礙,隻是現在倒也少插手公司的事了。張先生有空可到家中坐坐,我父親也經常掛念著你。”周意能看出來張均和沈家的關係並不一般。
張均立即注意到周意,問道:“這位是?”
沈其疏看了一眼周意,又淺淺笑道:“這是銳風集團的滬區產品總監,最近剛剛被劉衍調到總部來了。我想以後總會打照麵,不如現在就帶她來和你見見。希望你能記住這個新的麵孔”
張均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周意,伸出手,說道:“周女士,你好。這杯酒,我先敬你。”張均端起來酒杯,周意麵對突如其來的熱情,忙舉起來手中的高腳杯,恭敬地向張均手中的杯子靠過去,說道:“劉總抬舉我了,要說也是我敬您才對。”說罷,輕揚起來頭,慢慢將杯子裡的酒喝進肚子裡。
張均並沒有立即喝下,而是停頓了片刻,鬼使神差地和沈其疏交換了眼神,才又一飲而儘。
有時候一個人確實已經代表著一種規則,而沈其疏的規則是,在對方要求她身邊的人喝酒時,若是真心維護,她會象征性地勸酒,若是要求對方“照拂”,她隻會默默看著這一切,不出一言。
而周意就是沈其疏要求對方“照拂”的人。所謂照拂,無非隻是繞開公平競爭,將合作機會自然讓渡給公司的其他人,對於張均來說隻是一個順水人情,而對周意來說,是被削弱,被優化,甚至是上升渠道的永久關閉。
歌舞升平,人潮像海浪一樣一波又一波地湧向沈其疏和周意,周意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曆經一場絢爛的淩遲。
宴會散去後,周意將沈其疏送到門口,簡單道過彆。
此刻,沈其疏終於收斂起來笑容,開口道:“周意,你年紀輕輕就當上了滬區的產品總監,其間經曆了什麼,你又做過什麼,我想,你心裡一清二楚。我告誡你一句,既然你已經到了我的跟前,就最好安分守己,不要做出讓大家都難堪的事來,否則我是不會因為你一個小姑娘而手軟的。”說罷,不容辯解地轉身,坐上車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