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0 p.m

技術部總監辦公室。

許言埋在堆成山的文件裡，手頭還拿著一份材料，看得很認真。旁邊是陳密昀，也是一臉愁容。

周意站在門口，忽然覺得不忍。

這不是她應該麵對的，也不是他應該承受的。

隔著玻璃窗，周意能看見許言盯著手中的材料，沒有任何表情，辨不出喜怒哀樂，可是周意卻感受到了冰霜一般的寒。

他總是這樣，把光明的一麵留給彆人，而把陰暗麵對著自己。

腳步聲在門口響起。

“周總監。”陳密昀先說道，許言這才抬起來頭，冰冷的目光忽然融化了一點點，才對著陳密昀說道：“密昀你先回去吧，辛苦了。”周意也安慰陳密昀道：“不要著急，早點休息。明天才有精力繼續工作。”

許言放下手裡的東西，看向周意的背影，他知道這話是周意對著自己說的。

陳密昀收拾著東西離開了。

“你怎麼也還沒回去，我知道劉衍可是已經赦免產品部了。”許言摘下眼鏡，看著周意轉過身。

“誰知道呢。他這樣善變的人，說不定哪一天就因為這件事開掉幾個人解解恨。公司虧這一次，他的幾個小目標也跟著飛了。”周意強撐起精神打趣道。

許言還是上揚了嘴角，說道：“你倒是很坦然。”

周意走到許言身邊，說道：“休息下吧，彆把自己累垮了。”

許言：“我沒事。送你回去吧。”

回去的車上。

駛上高架橋，恰好可以看見遠處的外灘，大片寫字樓依舊燈光璀璨，是這座城市的脈搏。

近了周意居住的公寓，許言特地停下車來。

“裡麵不好停車，我剛好陪你走回去。”許言很自然說道。

周意思索了很久，複盤著劉衍說過的話，她清楚地意識到了點什麼，這次事故可能就是為著打壓許言來的。

如果是對家公司的手段，那還有跡可循，有法可解，可如果是總部有人刻意刁難，那自己又能做什麼？

“怎麼了，為什麼看上去這麼憂愁？”許言注意到周意的神色不好。

周意：“沒什麼。”

許言：“為這次的事頭疼嗎？”

周意輕輕歎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許言：“我知道你為我著急，但是著急沒有用，公司的損失是補不回來了，所以現在應該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事後公關上，找出證據才能堵住媒體的嘴，對吧。”

周意：“那你呢？”

許言：“我？我不需要自證清白。”遲鈍了片刻，許言又開口道：“尤其是現在，我還能怎麼做呢。”

許言看著周意，周意覺得依照許言的洞察力，或許早已經猜的大差不差。

忽而，許言開口，淡淡說道：“但是現在我好像有件更重要的事做。”

緊接著，許言輕拉住周意的手腕，說道：“周意，我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問你一次。”

許言停頓了半拍，周意看見許言的眸子似乎亮了一點，心跳聲震耳欲聾，“問我，什麼？”周意怯怯地答道，像是七年前等著的那個女生，她既害怕是那個答案又害怕不是。

許言看著周意，五指伸進周意的指縫，和她十指相扣，問道：“你現在，還願意嗎？”

周意看著許言眸中忽閃的光亮，她無比肯定他是個聰明人，也許他也將她算計了進來。

周意想起來吳逢千的話，其實她一直都清醒地知道，自己並不清醒。

周意一臉複雜看著許言，才緩緩開口道：“這是你說的，更重要的事？”

許言頷首，扯出來一抹微笑，說道：“你可以覺得我瘋了或者不顧大局，或者說”——“我願意。”周意淡淡地說道，打斷了許言的話，那樣的波瀾不驚。

許言看著周意，眼神裡閃過一絲未名神色，許多年前的畫麵光影重重疊疊，他覺得七年前的那張麵孔，似乎在慢慢淡去，變得深不可測。但是本能地，許言將周意擁入懷中，把頭深深埋進周意的後頸。

周意在與許言在一起的那一夜想了很多，對於自己來說，將自己和許言進行利益捆綁一定是最不經濟的手段，但是既然願意捆綁在一起，就要有相對應的策略。

一周後的總裁辦公室。

“一周過去了，技術部依舊沒有任何有效的回應，總部已經準備問責許言了。公司很快會有一位新的技術總監。”劉衍眼中略帶笑意，看著周意，站起身來，緩緩靠近周意，溫和說道：“周意，你沒插手過許言的事，我很滿意。滬區很快會隻交給你管理。”——慢慢地，劉衍盯著周意，又補充了句：“這也是我送你的新年禮物。”

新年禮物？

在商海的多年浮沉讓周意依舊保持從容，微笑著應對劉衍，但是心裡的畏懼卻悄悄從眼中泄露了出來。劉衍直視著周意的雙眸，伸出雙手輕搭著她的雙肩，說道：“我準備回香港了，剩下的事情全部交給你，你之後就是企業的執行總裁。許言的事，你懂得怎麼善後，彆叫我失望。”

走出總裁辦，得體的外表，光鮮的職位，但周意還是情不自禁地感到一陣失魂——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嗎。電梯門打開了，是許言，他幾乎是一眼看透了周意的疲態，他也許知道自己在利用著她，但還是忍不住心頭一顫。

“你還好？”再多牽掛在當下也隻能夠單薄地問一句。周意麵無表情說道：“劉衍早已經安排好了一切。不過他要走了，讓我暫代滬區的執行總裁。”

許言沉默了，他想著，或許自己不應該回到上海。

夜裡。周意收到了劉衍的信息——“明早十點半的飛機回香港，你早一點來，我還有些話要當麵和你說。”

——“好的。”

隔天的周意，黑色長大衣配著半身的波紋半裙，盤起來低低的發髻，淡褐色大圍巾，偏甜美的臉龐卻有著清冷不服輸的倔強樣子，沒有任何妝飾，踩著黑色低跟，亭亭地站在候機大廳。

忽地傳來一聲熟悉的“周意”，她為自己掛上了一個微笑，轉身，發現劉衍也身披黑色長外套，搭著線格圍巾，倒是和自己的裝束相得益彰。

周意緩緩走向劉衍，兩個都踩著慵懶得近乎一致的步伐走向了對方。

“久等了，今天去取了一件東西。”——這是劉衍開口第一句話，周意才注意到劉衍手上確實提著一件黑色的小盒子。劉衍一隻手托著盒底，另一隻手緩緩打開嵌著閃鑽的盒麵，盒內赫然躺著一根耀眼的寶石項鏈。周意試探著望向劉衍眼底，問道：“這是....”

“這是我送你的第二件新年禮物，喜歡嗎？”劉衍盯著周意，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從前對她太過於不近人情。

“太貴重了，劉總。怎麼也不該是我收你的禮物。”周意其實有點欣喜這根從天而降的項鏈，因為它進一步印證了自己從前並不確定的一件事——劉衍也許對自己有著超出上下級之外的的感情。如果這件事得到確認，那之後利用劉衍的權力和信任去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會更容易一點。

劉衍輕輕地笑了——“如果是給你的，那怎樣都不算貴重。收下吧，飛機要起飛了。”然後將項鏈交到了周意手中，淡淡說道：“新年快到了，提前祝你新年快樂。”

機場大廳行人匆忙，周意佇立在原地，看著劉衍離開，周意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覺得從他的背影中讀到了一絲微乎其微的，極難察覺的，落寞。

一切似乎在朝著自己意料不到的方向發展，身處漩渦的中心，會被淹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