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後的第二天,周意惺忪睜開眼,眼球酸痛,喉嚨發乾,起身晃到鏡子前,一隻手撐住梳妝台,一隻手把亂糟糟的頭發兩下捋好。
然後看了一眼時間——6:55。
產品推出之後,周意其實已經進入了稍平緩的休息期,但是周意依舊決定去上班,好像這麼多年來已經習慣了。
時值夏天,外頭的陽光避開厚重的窗簾,已經刺進了房間一角,可又瞬間變得溫和,周意瞥了一眼牆上的溫控器,就往浴室走去。
向前走了兩步,周意停下來了腳步,仿佛被電流擊中般,脊背僵硬挺直,緩緩地,走到溫控器顯示屏,上麵的溫度顯示是24攝氏度。
周意心中一驚,知道一定有人調過這個溫度。因為在夏天,周意房間內的溫度一定是16攝氏度,從沒改過。
而後聽見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周意忽然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是許言。
打開房間門,許言正朝周意走來,一邊紮著領帶。走到周意麵前時,左手正在係著右手的襯衫袖扣,開口道:“你自己一個住沒人照顧還敢半夜喝那麼多酒喔。”
係好了袖扣,又望著周意說道:“感覺怎麼樣了,不難受了吧。”
周意看著許言精神有點萎靡,問道:“你,你昨晚就睡在我家沙發嗎?”
許言左手搭著西裝外套,點點頭,又說:“我在外麵等你,等下一起回公司吃早飯。”
“不早說,又不是沒有房間住。”周意嘟囔了兩句。
許言隨意回道:“沙發也很舒服。”
周意點點頭,轉身合上房門,留下了句:“十分鐘。”
到達公司。
許言身穿傳統黑色西裝,麵色平和,成熟嚴厲。
周意緊致的小西裝外套內搭著淺駝色低領心衣,踩著低跟小皮鞋,手挎米白方包,她和許言出現在電梯口時,就像一對璧人,即使兩人都已經年近三十。
“許總監,周總監。”第一個人走了進來,是許言的助理,陳密昀。
周意問道:“誒我記得你也是B大畢業的吧?”
陳密昀是個長相甜美,性格開朗的姑娘,業務能力較高,所以當組織變動的時候就直接被調到了許言的身邊。
陳密昀正糾結著拿什麼話題和兩位領導寒暄兩句,周意卻主動破冰。
陳密昀道:“是。我也是B大的,和許總是一個學院的。”
周意把目光轉向許言,說道:“還是直係學妹呢。”
不知怎麼的,陳密昀又補充了句:“不不,許總是清華的研究生,我們也就是本科校友。”
周意笑笑點頭,看出來陳密太敏感了,有些拘謹,就沒有再繼續,剛好也到了樓層。
等她走了,許言問道:“你為什麼不讓我多多關照她。”
周意疑惑看著許言——為什麼他總是能猜到自己想說什麼。
周意沒有說話,不喜歡自己的心思被一下看透的感覺。
許言補充道:“隻是聽說你一直蠻關心後輩的,我覺得這樣很好,但也會基於一個相對公平的原則。”
周意懟道:“把她調到你的辦公室是人事那邊安排的,和我沒關係。”
許言失語了片刻。
知道自己或許誤解了周意,更主要還是,讓周意感到不開心了。
許言於是靠近周意,雙手輕輕放在周意的雙肩,溫柔地將周意轉過來,麵朝自己,低聲道:“我沒有彆的意思嘛,隻是想說,如果是你安排的人,那我會儘力去幫助她。但也不能違背公司的原則,這對其他人不公平。”
周意暫時還無法接受這樣親密的舉動,木木地說道:“那就說到做到咯,不許偏袒誰。我也很尊重技術公平的好吧。在你眼裡我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嘛。”
許言自然地放開手,碰巧電梯門打開,於是匆匆說道:“我先走了。”
——“誒!許言!”
周意喊道,許言忽然聳直了肩,像是犯錯誤被抓包的小孩。他回頭,周意笑盈盈說道:“剛剛到產品部。”然後走上前,對著許言低聲道:“你怎麼回事呀,這麼心不在焉。”說完就走出門了。
許言盯著周意的背影發梢,默默頷首,鬆了鬆領結,按下了14層——“今天怎麼有點悶。”
電梯裡還存留著一縷周意的氣息——至少許言是這麼想的。如果非要去形容,大概是優雅又頑皮的小貓。
產品部辦公室。
路過助理辦公處,瞥見吳逢千的工位是空的。
周意問安曉琪道:“吳逢千呢?”
安琪敲著字,回道:“早上一直沒有看到他。”
周意沒有過多想法,提著咖啡就進去了。
工作了半天,周意從玻璃門向外望去,瞥見吳逢千的位置居然還是空的。
吳逢千進公司兩年了,周意碰巧是他的麵試官。當時吳逢千雖然還是大學生,但是談吐優雅得體,很有專業見地,實踐經曆拉滿,不得不讓周意對傳統學院派刮目相看。更加令人驚奇的是,這個名校出身的小夥子竟然提出在產品總監旁邊做一段時間的見習助理。
所以吳逢千待在周意身邊,跟著她東奔西走,也已經兩年了。
“今天怎麼沒有來上班?是身體不舒服嗎?”
消息發過去了,周意忽然想起來,雖然自己是吳逢千名義上的上級,但是反而得到過不少他的關照。今天倒是第一次主動關心起來他的個人生活。
十分鐘之後,並沒有任何回應。
已到了中午時分。
周意再次主動望向吳逢千的方位,卻看見許言正向自己的辦公室走過來,恰好與他對上目光。
周意起身,朝安琪交代了句:“你幫我去問問人事,今天他為什麼沒來。”
公司大樓的餐廳。
許言開口問道:“小吳是你的助理嗎?”
周意:“也..算吧。”
許言:“也算吧?這是什麼意思?”
周意:“說實話,按照他的能力是不適合做這些整理資料排日程的工作的,但是他又一直堅持跟在我身邊。我之後打算舉薦他到市場部去或者讓他試著在產品部帶組,畢竟學曆和能力都擺在那兒,不能大材小用啊。”
許言幫周意打了一盞氣泡果汁,開玩笑式說道:“但我看他是對你死心塌地了。”
周意接過果汁,和許言對視了一眼,坐下,說道:“許總監,話可不是這麼說的。我一向重視潛力股,所以隻是不忍埋沒了他。”
許言也和周意麵對麵坐下,看著周意,問道:“那你呢?”
什麼意思?
周意慢咽下一口飯道:“我?”
許言看著周意笑道:“公司裡都知道周總監業務能力出眾,你也是潛力股嘛。”
周意明白了許言的意思,他是在問自己有沒有向上一步的想法。
周意慢悠悠地說道:“明年,總部會向分公司擢調部分管理人員。合適的話,我倒是有打算到香港去。”
許言點點頭,又說道:“指放棄滬區產品總監的職位嗎?”
周意略顯遲疑地搖頭道:“其實我也沒有完全考慮好,畢竟,畢竟我也已經二十八歲了,我爸媽更希望我能安定下來。”
許言:“嗯...父母,是這樣的。”
登!
周意的手機屏幕浮現一條消息,是安琪。
——“周姐,人事那邊說了,吳逢千今天遞交了辭職申請。”
許言看見周意臉色忽然暗下去,立刻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周意凝滯兩秒,才仿佛聽見許言的話,回道:“吳逢千打算辭職了。”
許言思索了片刻,對著周意道:“你先和他本人問清楚什麼情況,說不定...”
周意抬頭:“說不定什麼?”
許言尬尬笑道:“說不定是在耍小性子。”
然後,許言看著周意臉上露出的五味雜陳,還有難以置信的神情,悻悻找補道:“開個玩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