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充滿了苦澀與難捱。
許言在高三成績上升得飛快,周意卻沒有明顯的起色。
兩人都住在學校裡麵,因為周六學校會拿來補課。
在許言麵前,成績永遠是周意難以啟齒的疼痛,因為他們兩個人成績實在相差太大,許言是年級裡麵的佼佼者,深得老師喜愛與厚望,而周意...
按照她自己的話來說就是,人不僅愚鈍且不願努力,但偶爾會奮發努力但堅持不久,總歸都是些打水漂的徒勞。
當然周意也常常算妄自菲薄了。
她時常崩潰,時常焦灼,默默地計算和許言之間的分數差——70分。
一道溝壑,足以阻隔兩人,在天南地北。
周意回憶起來自己和許言說過最多的話就是“我這次又沒考好”,或者是“要考試了好緊張”。
和周意截然相反,許言一貫沉著冷靜。
不管是考前還是考後,周意都能從他身上找到安全感,她覺得他細致可靠,又不輕易看輕能力不如他的人。
也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周意對他的印象不再是那個玩世不恭的男生。
——“周意周意,我今天去買了新衣服啦。”
——“今天好冷啊我坐在我爸車上瑟瑟發抖”
——“今天吃了食堂的砂鍋加兩個番茄,特彆酸”
——“明天希望能夠去圖書館自習。”
——“要考試了你緊不緊張?”
——“晚上我又自己煮麵吃了,覺得自己會變胖。”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許言會默默和她分享如許生活瑣事,而她每次也總會訴諸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同樣的一些事情。周末放假回家後的深夜,他們總會用聊天軟件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話,末了,互道晚安,周周如此。
而周意尚未意識到,由此產生的對許言的依賴感,早就已經萌生出了所謂的占有欲和一些其他並不純粹的情愫。
這周的周六難得放假,周五下午就可以回家。
周意在教室裡收拾帶回家的作業,等父親來接她回家。
“又遲到,每次都遲到。”接到父親電話的周意心裡犯嘀咕,起身離開了班級教室。
恰好路過一班門口,下意識往裡邊瞅了兩眼,碰巧看見一班的一對地下情侶正要一起回家。
同時也看見了另外“一對”——一位男生坐在另一位男生腿上,被坐的那人摟著另一人的腰,兩人興致勃勃地坐在多媒體前看著電腦。
周意走到飲水間門口,唏噓一句:“嘖嘖,趁著沒老師在,倒是都成雙成對了。”
話音未落,便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住了,內心好像湧出來一股泥石流,要將五臟六五全部震碎。
許言和他們班的一位女生就坐在飲水間的桌子旁,距離極近,低語溫融,背對著她,像是在說著夢夜裡的秘密。
周意方才戲謔的神情一下子蕩然無存,她覺得自己腦子裡有什麼東西,在轟鳴,在崩塌。
還是強作鎮定,周意掃了他們一眼,便直直往前走,直到看不見他們靠在一起的身影,方才站住。
此刻畫麵又重新浮上腦海,她再也無法停止想象。
——那位女生好像是有什麼煩心事吧
——許言看上去是在溫柔地開解她
——他的神情是何等的專注啊,甚至沒有注意到周圍人
周意站在原地猶豫了一會兒,決定還是折回去。
周意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了什麼?難道隻為了告訴許言自己什麼都看見了?但那又如何呢?
興許他就隻當我是普通朋友吧,自己何必這樣生氣又傷心。
周意涼薄地想著。
腳步又停在了飲水間門口,這個時候遇見了班裡的同學,周意趁機高聲道:“小佳你怎麼還沒回去呢?”
對麵有些迷茫,但回周意道:“哦,我找段長簽請假條去了。”
“哦哦,這樣啊,拜拜!回家注意安全!”周意音量不減,而且餘光時刻瞥著飲水房裡麵的許言。直到那位同學徹底走了,周意才落寞轉身——從始至終,他都沒有轉個頭看她一眼,甚至於連眉梢都不曾抬起過一下。
周意從教學樓四樓,走過拐角,聽見籃球場的吵鬨聲,忽然覺得雙腿邁不開,壓抑的酸澀終究還是湧上了眼眶。
她回憶起來許言忽視掉她的很多個瞬間,想起他當著她的麵大喊其他女生的名字,想起體育館裡遇見他和彆人打球,卻始終沒有看她一眼,想起他和那位女生愉快交談的神情,想起自己以前和他做同桌的時光,也想起他每周五晚上都會和自己分享的生活點滴,想起他和那位女生相識,也不過幾個月。
渾濁苦澀的淚水滴落到了手上,她那一刻覺得,許言其實一直都不喜歡她,他總是忽略掉自己。
“是不是自己太差勁了,他是不是喜歡和他一樣優秀的女生?”
“我是不是長得不好看呢?”
“那我們一起相伴聊天的那些夜晚,是不是,也隻是你對我的一種消遣?”
“你其實壓根就看不上我對不對?”
想到這裡,淚珠又滾落了幾滴,她覺得腳底不踏實。
“如果我沒有看見這一幕,你是不是還會一如既往地和我聊天?和我分享你的一切生活?”
“我是不是還傻乎乎地覺得你可能是真的喜歡我,然後懷揣著期待開始自己下一周的學習生活?”
細細品來,反複琢磨,周意隻覺得心裡疼痛。
走到樓底下,往校門方向,周意快速抹乾眼淚,恢複了一副平常的模樣。
“爸!”周意打開車門,露出了點微笑——好讓父親知道自己在這個特殊階段的狀態還是良好的,他無需擔心。
她害怕父親發現自己走神,便一直繃緊腦筋專注於他和父親的對話,生怕自己內心裡那片茫茫的陰雨會淹沒自己。
周意絕對不會讓彆人察覺出端倪的,她是個傲嬌敏感的人,她不可能讓人發現她現在就像心裡被劃了一道傷口一樣的難過,她在家人麵前必須隻有積極健康的學習狀態。
她把這點刻入骨髓,所以像千斤頂般把方才的崩塌濺起的巨浪狠狠壓在內心深處,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敢讓它稍稍生長,探出頭來。
車內空氣倏地凝重起來,——“結....結婚。”不管周意如何去壓製,餘音的微顫還是悄悄泄露了出來,明淨的雙眸此時在光影底下忽地有些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