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園殺(二) “唐突娘子,我尋錯人了……(1 / 1)

病梅 山負雪 4360 字 7個月前

李知同謝愈目光對上。

四人皆各自行禮,那王離抱臂在旁,饒有興致得瞧著。

他可是知道謝清讓對這李府家的三娘子很是上心。

魯南綰隻曉得謝郎君是昭九的先生,也便同李知一般,恭敬地行禮。

正巧那胡詠思遠遠地望見,立在橋麵上的謝愈,大步邁過來笑拍他的肩。

“原想著宴上才能碰見,沒想到剛轉過來就是謝五郎。”

謝愈溫笑:“胡兄。”

餘下人也皆行禮喚一聲胡侍郎。

魯南綰雖是主家,但因著目下皆是男子,便想離開。

李知察覺她輕扯衣袖,就啟齒言:“諸位郎君儘興,我同魯三娘先離。”

謝愈點頭,微抬眉示意她小心。

李知眨眼,笑意微露。

王離手抵下顎,將這兩人的小心思儘收眼底,挑眉望著謝愈。

豈料那胡詠思轉過身,反向王離歎氣,“哎,我有些私事兒想請教謝愈……”

話還未畢,王離便明白了,這是攆他走呢。

“晚輩亦有些私事,不作陪胡侍郎同清讓了。”

胡詠思麵上樂嗬嗬,瞧著頗為和氣,“擔不起王郎一句晚輩,王老公在世之時,某十分敬重。”

王離懶得同他相互客氣,又望了一眼謝愈,笑著垂手離開。

謝愈目送王離,移目向胡詠思,正想著能有什麼私事請教他。

便見胡詠思轉身忽地收起臉上的笑,正色望他。

謝愈心頭微沉,猜想怕是有要事。

胡詠思帶著謝愈朝橋下另一麵走,“昨日我去尋你跑了個空,如今長話短說。”

謝愈赧然。

“今日這宴席來了位不尋常人,程美中同楊士見過此人,我們得盯著園中各家,不放過園內任何一人異常的舉動。”

“大理寺的一些人也混進來了,你若是瞧見不要上前。”

謝愈點頭,記下他的話,捋了一番道:“那人是何時露麵?”

“午時桂園男賓宴席上。”

謝愈抬目,日頭還未到午時。

應是有時間聽胡兄說一番來龍去脈。可如今園林愈行愈窄,山石樹木重生,遮遮掩掩。

胡詠思似乎是專往僻靜之處。

謝愈拉住他,“胡兄要去何處?”

胡詠思回身,“自是尋無人處,同你講清局勢。”

謝愈搖頭,反拉著他往回走,“倒不若去開闊之處,來人皆能瞧見。”

胡詠思愣住,緩而覺得有理。

這園子雖大,但今日來客眾多,幽靜處自是不妥。

兩人行至桂園的一湖麵,四下開闊,哪處來人皆有聲響。

遠處有一堆小娘子立在那兒,不知道瞧望什麼。

胡詠思瞥了一眼,便故作放鬆地開口,聲音卻是壓得很低。

“鹹陽來了個書生自稱知曉科舉之案,所以這次宴席便想借此,瞧瞧陳楊二人是否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謝愈眉心微皺,若是真有什麼,想必鹹陽來的那人必會讓陳中美同楊士亂了手腳,但是這般行事,屬實是有些不像大理寺少卿的做派。

“那書生可說了他知道什麼?”

胡詠思搖頭,這也是他所困惑不安之處。

謝愈愕然,轉而斂住情緒。

那書生未道明細節,大理寺怎敢信他?

他這一月同鄭觀接觸,鄭觀不像是會如此鋌而走險之人。

“這是不像是鄭少卿的主意,誰人說服了他?”

胡詠思訝然抬眼,打量謝愈,被他著眼細處的能力所驚。

“不錯,是大理寺卿,但也並非勸說。”

“那日施陶來時,正巧碰上大理寺卿垂問科舉之案,便出這個主意,鄭觀自然也是無話可說。”

謝愈垂眸,他未曾見過大理寺卿,想來坐上此位,也必有自己的手段想法。

他撇下心中疑竇,轉而又道:“我並未見過施陶,午時宴席上得勞胡兄替我指認。”

胡詠思點頭,“這是自然,我不會同你坐在一處,到時各自行事。”

那一堆容色妍麗的小娘子們正離湖邊不遠了,胡詠思壓低了聲音,忽而笑向他拍肩,作告辭狀。

又丟下一句,“那堆小娘子明瞧著是朝著你來的,我家有嬌妻,這場麵無福消受,先行一步。”

謝愈麵色一僵。

眼瞅著胡詠思轉身就走。

那些個娘子們將要繞過來,他便隻好相反而行,不經意間掃見有一抹藕荷色的衣袂,穿過重重桂樹。

他一頓,忙快步跟上去。

身後的小娘子們撲了個空,自是抱怨喋喋。

“謝郎君怎麼去追那人了。”

謝愈繞過桂樹,盯著她背影,腳步忽然頓住。

可前方那人已經轉過身來,瞧見謝愈時,眸子一愣。

謝愈心悔自己冒失,並未望她,隻得溫聲告歉:“唐突娘子,我尋錯人了。”

張詩柳眼波微轉,眼底的黯然之色露出,隻輕輕“嗯”了一聲。

謝愈早已轉身離開,張詩柳將視線從謝愈的背影抽回,提步向女眷宴席去。

日已高懸,眾多郎君同娘子作辭,皆轉頭向另一處,謝愈便跟隨其後。

桂園分作三處,前院待客,中院開宴,後院賞景。

中院東邊是易紅居,西邊是會綠堂,兩園隔湖相望。

謝愈四處留意胡詠思的蹤影。

隨即又不經意的掃視坐於西北麵的陳美中。

他於楊士隔了一人相對。

謝愈收回眼,胡詠思早已踱步到他身旁。

“施陶扮作張修的堂弟,正是我們對麵穿白衫的那一位。”

謝愈垂目示意知曉。隻是在撇一眼時卻一愣,總覺得這施陶長相頗似一人。

兵部尚書範恩正同張修攀談,一時望見他一旁的施陶,被其吸引。

張修笑著介紹,“這是我洛陽來的表親施陶,來長安為明年科考準備。”

範恩打量,讚許點頭道:“實為一表人才。”

“許是有緣,老夫瞧他頗為合眼緣。”範恩撚著胡須笑著,又問:“施郎君可有娶妻?”

施陶斂衽,“某已娶妻。”

範恩歎了一聲,實為惋惜。

忽然一聲玉碎,落地如冰裂,引得一眾人探頭。

那坐在不遠處的寇學林臉色驟變,如同見了獵鬼,哆哆嗦嗦地彎身拾碎瓷。

“哎呦,寇員外可彆傷了手,留著仆從來收拾。”

寇學林恍若未聞,那管事的忙將他扶起來。

陳美中也望去,寇學林慌亂的眸子同他對上,一瞬得定住了。

似乎找到救命稻草,他眼眸驟然睜大,跌跌撞撞地跑過去,忽又停住。

寇學林終於察覺到席上人的目光皆聚於此,一時不知是該去還是不去。

他望向施陶,望見他眼底透出的森冷寒意,那一雙眸子如蛇一般拉他入四年前的舊事。

寇學林背脊發寒,臉色蒼白地跌坐回去了。

程美中順著他的視線掃過去,目光落在施陶身上,施陶似笑非笑地盯著他。

程美中心頭驀然一沉。

他麵上不顯,抬手拿起身前的酒杯輕飲,與楊士相望。

顯然楊士也瞧見那張修帶來的洛陽表親。

施陶的模樣與四年前的出入並不大,隻一眼二人便能瞧出,他就是大豫十二年已死的於商。

程美中原先並未將謝愈同大理寺放在眼裡,如今死而複生的於商,讓他不得不警覺起來。

他放下掌中酒杯,掃視一周,留意謝愈的動靜。

謝愈正同一旁的王離說笑,未瞧出異常。

胡詠思歪斜在案上,與一眾同僚行酒令,喝得正暢快。

餘下大理寺他所麵熟的官員皆無旁的舉動。

陳美中不動聲色地收回眼,招來身邊人,低語道:“找人去查施陶。”

謝愈一直緊盯著寇學林的反應,心下已經了然。

秦治的折子所言不假,寇學林應是同著科舉舞弊案脫不了乾係。但是折上另外兩人,中書侍郎江言與兵部尚書範恩的兒子似乎並無異處。

那範恩還對施陶尤為欣賞。

他知這四年前的舊案如今追查並不容易,所幸寇學林自己露了馬腳,也算有了頭緒。

施陶這般關鍵人物,真與當年有關,那所有難事也算迎刃而解。

鄭觀坐在角落,將陳美中的舉動儘收眼底,他低聲吩咐,“跟緊陳美中旁邊才出去的那人。”

如今他才覺得談陽舒的主意著實不錯,陳美中遲遲不露手,如今這施陶一來,他終於按耐不住。

不論施陶突然來大理寺所言是真是假,這一招於他們皆無不利。

鄭觀心中一歎,談陽舒不愧是多年穩坐大理寺卿。

坐於主位的魯郡公忽起身,笑舉酒杯,“勞諸位同僚賞麵來我這桂園宴,吾家三娘許給顧家大郎顧宴安,到時還煩請諸位能來祝賀。”

顧宴安亦是起身,朝諸位行禮。

席上一人接話,“朗才女貌,恭喜魯郡公啊!”

“是啊,這顧中丞與魯三娘一對璧人,羨煞旁人啊。”

一時席上皆是祝賀敬酒,魯郡公自是愛聽,樂嗬嗬地笑。

“三娘在閨中養了十八年,如今有了歸處,我這做父親的也算安心了。”

這話落在李使期的耳中,平白戳中他的心,他輕歎了口氣。

一旁的人便道:“李公家的三娘不是也待字閨中,魯郡公這話是戳中李禦史的傷心事了。”

魯郡公忙端酒陪笑,“李公也不用愁,兒女家的事向來講究緣分。”

“我不愁嫁女”李使期笑哼一聲,不願在眾人前失了麵子,“我家三娘定是要覓得良人,我同她母親才願鬆手,不然在我膝下養一輩子也是無妨。”

一人又說道:“李公言重了,哪有不嫁人的女兒。”

眾人說說笑笑,未將李使期的話放在心上。

唯有謝愈聽這話,手中瓷杯微微捏緊,眸中情緒遊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