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夢猛的驚醒。
李慎眼前緩緩恢複正常的場景,義莊,棺材,龜息,還有義父。
他捂著胸口,眉頭緊蹙,慢慢的直起身子。
棺材顫動,發出潮水一樣的聲響,卻不敢再造次。
李慎上前,拿回成願。
李水卿這個時候才靠了上來,看著李慎滿臉討好:“慎兒真厲害!”
李慎一聽他講話就來氣,也顧不得剛剛的幻覺中他喊的那一聲是怎麼回事,抬腳就踹:“滾!老王八蛋!叫你偷襲!叫你蓋板兒!等著,我絕對把你活埋了!”
“彆彆彆!我們先把事情解決了再商量這事不遲!”李水卿連忙擺手,轉移李慎的注意力。
李慎哼了一聲,又踩了幾腳才作罷。
“我剛剛在裡邊是麵對著的屍體,”李慎雙手抱胸,冷冷的看著棺材裡瑟瑟發抖的黑水,“棺材很小,翻身都沒辦法。你叫我看,我看了,是個女的,往我嘴裡吐氣。”
李水卿驚訝:“她是想……用陰氣上身?”
李慎惱怒:“知道還把我關進去!”
李水卿擺手:“那你就誤會義父我了!我可真不知道會這樣,還是你探的氣兒。”
李慎被他這無辜的態度給唬得無話可說,狠狠地把成願給砸了過去,棺材沒裂,倒是裡麵的黑水嚇得鬼哭狼嚎。
李慎差點兒被逗樂了:“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啊?”
李水卿探頭去看:“是個降魂,寄身在棺材裡。”
李慎利落地翻出習帖,摔在黑水裡,雙手捏訣:“待會兒,問你一句,答一句,說不出來,諾,這個就丟進去了。”
黑水瑟瑟發抖,在棺材裡縮得小小一團。
李水卿樂得輕鬆,在一邊兒看著自己這小義子問它。
“你是誰?”
“……”
“你、是、誰?”語氣加重。
“……”
李慎當即就想把成願丟進去了,李水卿一看熱鬨看不成了,連忙攔著他:“唉唉唉!又衝動了!不是它不想回答,而是它聽不懂人話!”
李慎斜眼看他,總覺得這話不對勁。
“真聽不懂!它就是一降魂,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化的,還小,確實聽不懂人話。”
李慎看了一眼黏糊糊的黑水,嘴角有點抽,火氣那是飆升。
得,現在聽不懂人話了!剛才在棺材裡那叫一個膽子大!摸他,往他嘴裡吹氣兒,還追著他跑!
李慎暴躁:“你來!”
李水卿笑容和熙地拔出沉江扔了進去。
黑水嚇得直撞棺材板,撞得謔謔響。李慎抬眼打量四周,說來奇怪,剛剛他們鬨出這麼大動靜,竟然沒有一個人出來查看一下。這不是安命司的駐地嗎?
黑水在見到成願的時候已經嚇破了膽,和沉江親密接觸得想死,但還是沒辦法,一點一點被它收拾了。
棺材裡的黑水漸漸消失,不知道哪兒去了,等李慎反應過來,棺材已經空了,隻剩下一具骷髏。
李慎:“……不是要問它嗎?你乾什麼呢!”
李水卿上前撈沉江:“沒辦法啊,它又聽不懂,一個勁兒的想寄身,出去了也是禍害人。”
李慎哼了一聲,也扒著棺材看,慢慢認真起來。
先前被關在棺材裡的時候,這還是個剛死不久的屍體,結果轉眼就變成了這副模樣。
他進棺材的時候臉是朝下的。
現在這幅骷髏也是。
李慎有種錯覺,這幅骷髏是他自己,而真正的屍體還在下麵。
這種詭異的想法在腦子裡揮之不去。
李慎矮身去看棺材高度,伸手丈量了三個手掌的長度,旋手拔出龜息頓了進去。
滋啦一聲令人牙酸的響動過後,汩汩的黑色液體流了出來。
李慎用力劃開這條線,圍著棺材轉了一周,由著黑水流淌。
李水卿臉色一正,乾脆利落地丟出五行訣鎮住五個方位,霎時間紅色的陣法浮現在地表,將棺材和他兩人收束其中。
而李慎這時已經劃開了棺材,壓在上麵的夾層被掀開,露出了裡麵的東西。
正是李慎看見的那具屍體,那是個女人的屍體,臉色青白,眼睛驚恐的大張著,似乎死前看見了什麼不得了的駭人事。
李慎有點拿不定主意,喊到:“義父,你來瞧瞧。”
李水卿抬手,沉江在他手上旋過,擦開一條血刃,刀身沾血,被他遁入地中。
他拍了拍手,這才走上前:“怎麼了?”
李慎卻又氣著了。
他扯過李水卿的手用力翻開,看著那條血口子。
李水卿自覺認錯:“義父錯了。”
李慎咬牙幫他包紮:“我不氣,反正要把你活埋了!”
趁著李慎幫他包紮,李水卿探頭看那具屍體。
“是具普通屍體,沒有陰物纏身。”
李水卿很肯定的下了定論。
李慎鬆開手,龜息在握:“驗屍?”
李水卿擺擺手,示意他不必,他指了指屍體的腰側:“看見了嗎?有懸牌。”
這夾層下的棺材裡還是積了一些黑水,不過並不是先前的那種。李慎伸手撿起懸牌,拽過李水卿的衣服擦了擦。
李水卿:“……好兒子,不必這麼記仇,我真不知道這裡麵有降魂。”
李慎當然不信:“隨你怎麼說。”
李水卿會不知道有降魂寄身?降魂寄身的不是這具屍體,而是這個棺材。
降魂生前都是靈物,一般不會寄身這種死物,所以長器的製作極為繁瑣,還要一直用瑞雲鱗和伏災鱗來壓製降魂。
這個棺材不知道是得天獨厚還是怎麼著,招了隻降魂來。如果不是棺材這個東西不好用來作為武器,估計會有遊鬼師扛著棺材尋燈。
李慎想了想那場景,鬼火森森,陰物縱橫,龍精虎猛的遊鬼師扛著個棺材四處尋燈,看見了就一棺材輪過去。
就很猛。
“這具黑水棺材是人死後被寄身的,照理說,應該是被屍體吸引來的,”李水卿撇頭看懸牌,“不過屍體剛死不久,猶有生氣,該寄身也是寄身於屍體。”
“是它不敢,”李慎探了探屍體的額首,“這是安命司的記名師,有命契護佑,它是想借黑水浸潤屍體,再做打算。”
李水卿臉色一變:“不對,它寄身的是骷髏!”
李慎好似也反應了過來,皺眉看向那具一動不動的骷髏:“那骷髏是誰?”
“先得知道這個女子是怎麼死的,骷髏暫且不管了。”李水卿拿過懸牌,看著這上麵的名字,馬生。
這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女子的名字啊!
疑惑之餘,李水卿伸手去探女子右手腕。李慎在一邊默不作聲地看著,時不時眼神飄到那具骷髏身上。
他知道義父在乾什麼。遊鬼師所習禦鬼之術,為捏訣,行凶,平佑,捏訣時靈力運轉,右手受其影響極大,會在手腕處隆起一個點,是淤死的血氣。
義父必然是在查探她的身份,看她是不是遊鬼師。
李水卿收回手,疑惑更深:“她不是遊鬼師,應該就是普通的死者,屍體停放義莊。”
“要不……還是驗屍?”李水卿小心地提問道。
李慎扭頭,很是篤定地回答:“我不乾。”
“好吧,確實是不大方便。不過瞧她這神情可不像是安然死亡,估計得好好查查這背後的事。”
李慎收刀,很是不解:“這與我們有何乾係?你說說,出山的事依舊是含糊其辭。”
嘴上這麼說,其實李慎也很想知道到底怎麼回事。不過他也想套套李水卿的話,看他準備怎麼答。
“這是安命司的地頭,有遊鬼作祟,那這裡的記名師都凶多吉少了。好歹是性命,我們應當查查,”李水卿將懸牌放入藏袋,扔給李慎,“先知會一聲長啟。”
李慎收好,問道:“這麼久了,他們還會收你的飛書嗎?”
“何必用我的?忘了指路仙嗎?它們才是這處的聯係。”
李水卿出門,隻留李慎在其中。
李慎自然是十二分戒備,站到了沉江旁邊。
黑水依舊泡著屍體,空氣中若有若無的腐爛味兒越來越重。
哢哢哢的聲音驟然響起。
李慎盯著那骷髏,心裡那是一個無語。
好好好,又準備詐屍了!就挑著他是吧?
黑水翻湧,流出棺材,緩緩流向李慎。那具一動不動的骷髏也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一瘸一拐的往這邊。
然後,棺材裡砰砰響。
再然後,李慎楞楞的看著女屍坐了起來。
李慎差點兒就氣笑了。
骷髏,女屍,還有黑水,原來都有貓膩。
李慎隻好又拿出龜息,來來回回,拔了又放,都給整的不耐煩了。
沉江很淡定,沒什麼動靜,不過那地上的五行訣陣法卻是微微發亮,被這三兒的邪氣給激活了。
李慎望了眼門外,淡淡的罵了句:“老王八蛋。”
李水卿蹲在門口望天,門檻很高,李水卿蹲了會兒覺得腿麻,又坐在了門檻上。
指路仙頭依舊栽在地裡邊。
李水卿不時側耳聽一下,義莊裡砰砰砰的響了一片。
指路仙:“......李師,這是你義子嗎?”
李水卿驚喜:“這怎麼看出來的!”
指路仙努力抬起頭:“李師的義子聞名江南江北,個個都不好對付。”
李水卿矜持地點點頭,笑容卻是掩不住的得意。不過笑了會兒,又歎了口氣。
指路仙看著眼前這邋遢的記名師,不經意的說道:“那位,來找過我,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答應的已經做到了。”
李水卿點點頭:“有勞啊。”
指路仙的表情卻遠沒有他說話時的那樣輕鬆。他知道李師從哪裡來的,他的事情已經做完了。
李水卿拍了拍手,起身:“好不容易遇到個熟人,但沒時間聊了。再會。”
指路仙默默地看著他轉身。
“西北遺城重啟,應該會去那裡。”
李水卿頓了頓,沒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