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燈如豆,映照兩雙布滿風霜的臉。風吹來,燭火隨風晃蕩。
玖元叉手站立,一身粗肉,赤黃眉直入鬢角,“兄弟們不要怕,拂雲老人早死了,他最得意的兩名弟子道清道源,一個求仙一個證佛,不理俗事。辛慈崔白殺了,兄弟們聯手,天下有誰能打過我們?”
攝音臉色發黃,眼窩凹陷,緊握酒杯,他說話有氣無力,“玉虛宗的人,都很會裝死,之前拂雲老人不也裝死,我們才沒砍碎屍首,隻把他扔進江河喂魚,今天釀成大禍!當初要是聽我的……”
蔡衣臉色發紫,站起來時腰間幾千文銅錢亂撞,“怕什麼?這麼多年他們找過我們沒有?”
攝音猛然想起,額頭布滿汗珠,“那日拂雲老人說,三十年後,曲源山頭,自有分曉。今年正好三十年。”
漆乾臉如墨,驀地摔了酒壺,“一群飯桶,還沒見到人自己先自己嚇死!怕的話,今日各自交出《拂雲經》殘本,湊成一本,修成神功,玉虛宗的人來了,讓他們個個都死在我們手裡!”
其餘三人沉默,他們當年挑撥清羽子謀害拂雲老人,逼拂雲老人寫下《拂雲經》,後來因與清羽子意見不合,各自撕下《拂雲經》,往他處謀生。清羽子有仙骨,看了殘本《拂雲經》便縱橫江湖。他們資質差一點,幾年打家劫舍後,賺得金山銀山,便金盆洗手,在大戶人家裡謀生。
這些年,他們靠著殘本《拂雲經》稱霸一方,現在突然要他們交出吃飯的家夥,這是需要深思熟慮的事。
漆乾扔下自己的殘本《拂雲經》,書發黃,被翻了很多遍,殘破不堪,他氣的胡須直豎,“不肯是吧,那要不要看看我的?”
攝音賠笑道:“我們不是這個意思,辛慈生死還不清楚,也不用這麼快亮出底牌,”他撿起《拂雲經》,遞給漆乾,“聽說辛慈在盧家,這次的群英會在範陽舉辦,哥幾個都去,若辛慈真在盧家,有的是辦法殺了她,或者,”攝音狡黠一笑,“我聽聞,她曾臨摹《拂雲經》給沈複,我們也可以讓她臨摹,至於方法,聽說辛慈冰肌玉骨,粉麵□□,哥幾個不要和我搶。”他的笑容在燭火下,猙獰似惡鬼,“她師父吃的苦頭,在她這得換個方法。”
玖元喝了一大口酒:“既然如此,明日我們便跟隨各自的公子出發,範陽相會。”
四人商議如何陷害辛慈,說到開心處,四人仰天大笑,玖元道,“我養了數十條酒蟲,人吃了,嗜酒如命,一日不喝十鬥酒,便要撓破心肝。就算有酒喝,也會把肝膽撓破。屆時,我們把她囚禁起來,一日不寫《拂雲經》,一日不給酒喝。”
攝音陰惻惻笑著:“我身上有的是東西給她喝。”
四人商議許久,各自散了。
崔府。
崔白很不高興:“小皎真跟他嗎?不跟我?”
辛慈看著盧簡:“某要跟盧公子走。”
崔白:“他再捅你怎麼辦?盧府沒有神醫。”
辛慈托腮思考:“仇已報,他不會再害我。”她不肯定,隻覺得跟著盧簡是最好的,盧簡心地光明些,能猜中心思,崔白不一樣。
崔白笑道:“好吧,你走,反正你始終會回來的。”
溫良開了藥,辛慈的傷口愈合得很快。盧簡備好馬車,和崔白寒暄後,載辛慈回府。
辛慈神情有些落寞,按著傷口,想著盧簡捅她一刀時,想了什麼。
盧簡遞給她皮囊:“喝點水。”
辛慈淡淡看著他:“這次真不會殺我了嗎?無論彆人說什麼,我說什麼。”
盧簡眼神躲閃,岔開話題,半晌才說,“為什麼你定要某捅你?”逼他的辛慈,害怕的是小皎,他搞不清這是辛慈的把戲還是造化弄人。
馬車遠去,崔白還在望著。
烏木皺眉:“主子真放心讓家主跟著盧公子嗎?萬一盧公子又聽人挑撥……”
崔白轉身:“某不放心,沐浴更衣,去見盧獻。”
“還好嗎?”盧韻扶著辛慈,“痛不痛?我一定要錘死兄長!小皎對他這麼好,他還舍得下手。”
辛慈:“公子一時心急,某沒事。”
盧韻慌起來:“有事一定要說,要什麼都可以,我都會為你找來。”
辛慈點頭,回房間休息。
星光滿天,良辰美景,連眨眼都不敢,生怕少了一刻歡愉。
盧獻披衣,叫醒崔白,“折郎,某去了。”
衾褥下,軀體通體雪白,羊脂玉還溫潤,柳眉星眼穿雲霄,海棠春睡不嫌遲,神仙之樂,不過如此。
崔白打了一個哈欠,嬌憨道,“每次都是星夜回家,還想和你看朝陽,”他苦澀笑著,“兩情相悅,倒像偷//情,你不敢和你父親說你喜歡男子?”
盧獻皺眉:“家父抱病……”
崔白:“他好些了你就敢說?成器啊,我給了你多少機會,”他起身穿衣,青絲散落,如展開的綢緞,“我們就到這吧。群英會上我要擇一賢妻,不知是不是你盧家人。日後莫難看,就此分離。也祝你找到賢妻。”他走得很快,不給任何挽留的機會。
盧獻冷如冰,半晌都沒有反應過來他失去什麼,等意識到時,崔府大門緊閉,任盧獻拍門哀求也不理。
群英會定在七月七日。
辛慈吃胖了些,臉如鵝蛋,挽著雙髻,手拿團扇,瓷娃娃都沒她精致。她雙眼盯著針,扔掉團扇,一手拿彩線,一手拿銀針,一鼓作氣,飛速穿針引線。
盧韻笑著:“十一根,已經很好了。”她穿了三十根,是一群女兒中的翹楚,見辛慈有些失落,安慰著,“小皎是拿兵器的,拿針太可惜。”
辛慈有些不開心:“某也想縫衣調羹,做賢妻良母。”
盧韻忍不住笑起來,難以想象殺人如切菜的辛慈如何相夫教子,“那小皎想嫁給誰?”
辛慈想到一白衣公子,神情恬淡,麵容慈悲,這個人她想不起姓名。
見辛慈臉色不好,盧韻忙說,“綠豆湯煮好了,我們去吃。”
攝音給小廝一筆錢,小廝遙遙指著辛慈,“盧公子帶他回來的,前幾天不知道怎麼回事,差點殺了她。”
攝音笑著,此人有道骨,是修仙的好苗子。可惜因幾次重傷,毀了道骨。
或許她真是辛慈,真是難遇的爐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