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鼎不等開門,推開房門,見辛慈坐在一旁喝茶,不悅道,“你怎麼在這裡?”
辛慈剪燈花:“公子說床冷,讓我暖床。”
鄭鼎皺眉:“我和景先有要事,你去備酒菜。”
辛慈退下,鄭鼎打開美酒,“這是西域來的葡萄酒,釀了有二十年,”他倒酒,酒杯如裝了液體的紅寶石,熠熠生輝,“景先嘗嘗。”
盧簡按著酒杯,臉色青紫,“你先喝。”
鄭鼎:“太客氣了,一杯酒而已,”他往自己酒杯倒酒,“我們一起喝。”正要喝下,盧簡冷冷道,“這是藥酒,你不怕嗎?”
鄭鼎平靜道:“這是美酒,莫取笑。”
盧簡潑掉美酒,冷笑著,“方神仙呢,不來嘗嘗?”
方神仙帶兩名壯漢進來,臉有怒色,“窮措大,他都搞不定!還要老夫撕破臉皮,壞了藥材!抓住他!”
壯漢擒住盧簡手腳,方神仙手握利劍,慢慢走來,“你莫怨,老夫要救孫監軍愛妾,非貴人性命不能救。你死卻活了愛妾,雖死猶生。”
盧簡大喊:“鄭鼎,我與你情同手足,為何害我?”
鄭鼎大喊:“不是你就是我,我也是被逼的,要怪就怪小皎賤命一條,不能代你去死,恨我乾什麼?”
方神仙揮刀,斬斷二人碎語。
木簪飛來,隔開利劍,辛慈歎氣,“我就說吧,不該來楚安。”
方神仙大怒:“多管閒事是吧,下一個就是你!軍中有人摔斷下巴,老夫要生取你下巴給他接上!”
辛慈手握五張黃紙:“那我就吃了這寶貝。”
方神仙連忙揮劍,砍死兩名壯漢,“有話好商量,你要什麼老夫都給你。”
原來黃紙上寫的是邪術,方神仙醉酒後,放在窗台上,被鴻雁叼了去。方神仙呼風喚雨的法術皆從此出,失此如失性命,能不著急嗎?
醜時,楚安靜如死城。
“坐好了。”方神仙剪紙為鶴,馱著二人飛離楚安城。
鄭鼎追上來,滿眼淚花,“景先帶我走,你比我更清楚這是什麼地方,我在這會死的。”
盧簡轉過頭:“某恨不得手刃你,你忘恩負義,好自為之。”
鄭鼎跪下,掣出匕首,“既然不能救我,就殺了我!我寧願死在你手下也不願意做替死鬼。”說罷,他砍向脖頸,盧簡拔劍撥開匕首,“小皎,讓他跟著我們,到了安全的地方,讓他立馬離開。”
辛慈有點不開心:“你老是拿我做人情。”事情緊急,也顧不得他,四人登上紙鶴,駕鶴離去。
隨陽城近在眼前,方神仙伸手,“下方就是隨陽,把東西還老夫。”
辛慈讓他們先著陸,她和方神仙飛在離地麵十丈高的地方。
辛慈把黃紙交給他:“方神仙以邪術害人,鬼神不佑。”
方神仙大笑不止:“吾倒行逆施,痛快一日算一日。”
“你乾什麼?”鄭鼎見盧簡拿出印信加蓋在黃紙上,燒了表文,上麵寫的是方神仙重重罪狀。
下方有火光,辛慈望著他身後飛來的黑雲,笑道,“那祝老神仙痛快到最後。”
說罷,驚雷當空劈下,雷火焚燒其麵,方神仙不住求饒,紙鶴連同黃紙化為灰燼,方神仙摔成肉醬,死之前不停說自己錯了。
辛慈的紙鶴也燒了,當空墜落。她下意識摸後腦勺,仿佛裡麵有救命的東西。
“送他了。”腦海傳來這句話。她頭痛,心裡埋怨盧簡,要是不跟他同行,她剪個紙鶴就逃了,何必借方神仙的力量。
“都怪你。”辛慈落入盧簡懷抱,安全降落。
“神明保佑。”盧簡不停感謝,若非神明有靈,他抱不住辛慈,她會摔成肉醬。
鄭鼎見形勢不對,帶著方神仙給的藥膏,逃之夭夭。
二人進入隨陽城,向範陽出發。
入範陽前夕,辛慈心神不寧,水米不進,右眼皮跳得凶,比進入楚安成前還要害怕。當下她收拾東西潛逃,她強烈感覺,不逃的話她大禍臨頭,神仙也難救。
盧簡:“怎麼不吃東西?”
辛慈:“想到方神仙的慘狀,我吃不下。”
客棧裡,商客說著來往趣聞,說沈複殺儘叛徒,不日將登壇,再拜宗主之位。又說崔白辭去員外郎之位,南下餘杭,圓溫柔富貴鄉之夢。
“沈複回還道山後,性情大變,屠儘叛徒,整肅門風,大有清羽子的餘風。我看清玄宗用不了多久,便名滿天下,遍地信徒。”
“不一定,崔白接管懸命樓後,草木蚊蠅皆為懸命樓耳目。聖上看什麼聽什麼,十有八九是他控製著。清玄宗要稱霸江湖,必和懸命樓一戰。”
辛慈豎起耳朵,托腮笑道,“這兩個人真厲害,我想見見。”
盧簡低頭喝酒:“你最好不見。”可能她不想和他在一起,可眼下平靜的生活是她從前向往的。
他知道,憑他的能力,他留不住她,他想儘其私,多留她一日便多一日安心,僅此而已。
入夜,她身上帶著盧簡給的十五兩,跑出客棧,一路往北逃。正爬上高牆,欲潛伏在大戶人家,低頭看有一高挑身影,提燈望月,似在等人。
辛慈跳下,拍手笑,“公子好雅興,某去泡茶來。”
盧簡拿手帕給她擦手:“吳刺史在此宴飲,此人隨是我故交,但不可放肆。。”
吳全親捧美酒,勸道:“美人不喝某的酒嗎?”
美姬不苟言笑,一飲而儘。
眾人拍手大笑:“吳公不出手,美人還不肯喝酒呢。吳公威武!”
原來吳全酒席上請了一名妓,姿慧不凡,光豔逼人。剛到隨陽城,全城震動。欲請美姬赴宴,非千金不可,且須提前半月邀請,通書信,親信拜訪後,才能一見。
酒席上,為得美人一顧,座中無數美少年,諂媚做態,吟著酸掉牙的詩,醜態百出,美姬不屑一顧。
吳全見盧簡來了,拉著盧簡的手入座,“景先讓我苦等,人找到了嗎?”
盧簡笑道:“府邸太大,她迷路了。”
辛慈臉上還沾著點泥,連連打嗬欠。美姬一見辛慈,目眩神迷,如夢似醉。辛慈來則目迎,走則目送。滿座貴公子美少年,竟不他視。辛慈起身拿東西時,目光隨著辛慈起身落座。辛慈走得遠了,美姬神色悲切,如實所愛。
美姬素矜持,為一女子失態至此,滿座詫異。
盧簡很不舒服,坐立難安,托故告辭,美姬梨花帶雨,目送辛慈離開,身影消失許久,美姬還望著她離去的方向。
吳全皺眉:“汝愛女子耶?何故對一婢女惺惺作態?”
美姬搖頭不語。
第二天,盧簡也不收拾東西,策馬離開。辛慈還困著,“你欠人錢了嗎這麼急。”
盧簡:“我是為你好。”
說話間,美姬已至,斂容下拜,淚滿雙頰,“盧公子,某愚陋,若不棄,願奉巾櫛,伴公子左右。”
盧簡:“小娘子錯愛,某散漫懶惰,非良人,”他看辛慈,“且此人名小皎,非辛慈,小娘子找錯人了。”
辛慈眨眼睛:“我叫小皎,很像她嗎?”
璿璣淚流滿麵:“樓主,妾是璿璣,久違了。”
辛慈:“我不認識你。”她一見璿璣便有熟悉之感,仿佛認識了好多年。可隨陽多少貴公子看著她,她跟她親近的話,會害了她。
璿璣:“崔白將妾趕出長安,妾隻身流落各地,種種屈辱難以細說。每想赴河投繯,念未見樓主,心中不甘,苟活至此。如今得見樓主,妾無憾矣。”說罷,飛身撞牆。
璿璣被盧簡拉住,可辛慈被嚇慘,氣絕在地。
盧簡皺眉,無奈說著,“你們就那麼想她變回那個心狠手辣、見錢眼開、無恥下流的辛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