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跪著兩個門子,二人因過城門時,互不相讓,你揪我衣襟,我捶你胸膛。二人情緒激動,幾欲互毆。
吳縣令睡眼惺忪,他見多這種爭口無謂之氣的事。見二人過激,也不在意,不打出血就好。
張門子年紀稍小,下巴高高揚起,“我家主人是荀尚書,你哪裡的狗,敢和我這樣說話?”
李門子年紀稍大,冷笑道,“原來是尚書家的老豬狗,我家主人是餘杭鹽運使,拔跟腿毛能拔你們家牌匾砸爛。你若是給我磕九個響頭,今天的事大爺就不計較,否則,有你好果子吃。”
吳縣令見二人有來頭,睡意消散,瞪大眼睛,好聲勸解,“你二人皆為朝廷辦事,心胸更寬廣,何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張門子啐一口:“他也配!不過仗著有幾個臭錢!你們再有錢,也買不去小皎,她是我家小主人的!”
李門子大怒:“你算什麼東西!彆說一個妓女,就是你老母,我家主人也能買來!”
兩人說著就動手,痛下死手,衙役好不容易拉住,兩個人的臉都有青腫,嘴角一抹血。
原來簪花會後,荀希敬惦記著辛慈,屢次派人送來金銀湯藥。尤媽媽貪圖錢財,沒說辛慈已拉去亂葬崗。而計倉也多次派人送來珠寶人參,尤媽媽見有利可圖,謊稱辛慈病得重,不能見客,收了兩方好處,等過幾天攜巨款潛逃。
二人各寫狀紙,吳縣令不敢獨斷,暗中派人情況說給荀希敬、計倉聽。二人各自派人把門子接回去。不料出門時,二人又因出門先後爭執起來。
一人說:“我家官職比你大,我先走。”
一冷說:“我家比你有錢,我先走。”
二人互不想讓,連來接送的人也爭執起來,於是在縣衙門口,兩夥人揮拳互毆,衙門亂做一團。
原來在餘杭,荀氏是第一望族,人心歸附。後來,計倉擔任鹽運使,生財有道,出手便是幾百幾千兩,人漸漸推計氏為第一望族。因此,兩家奴仆動輒不和,要分出高下。
吳縣令來了脾氣,扔簽在地,“都抓起來,當衙門是什麼地方,這樣放肆!”
兩家主管來了,見手下人被打得鼻青臉腫,心中一股不平之氣,張主管跪在堂下,“大人,小人有冤情稟報,天香樓老鴇尤媼收了我家小主人八千兩,說等娼女小皎病好後,送小皎來我家。可老鴇貪財,又賣與計家。我們知道了,日夜守著城門,不讓她逃走,大人不信,可喚尤媼對峙。”
李主管恨恨道:“我家主人花了一萬兩,這娼女是我們家的!”
吳縣令太陽穴突突跳著,他最怕遇見原告被告都有理又有勢力,他一個七品縣令,不知道幫誰。
隻能先叫來尤媼,摸清原委再說。
且說尤媼,接到官府傳喚令嚇了一跳,最差是吐出銀子,她不怕。沒奈何,隻能硬著頭皮去。
等到了官府,她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荀希敬、計倉兩個大人物坐在堂下,密切關注事情發展。
吳縣令:“尤媼,你可曾將小皎賣給兩家?”
尤媼:“絕無此事,那人的賣身契還在這裡。”她呈上賣身契,吳縣令接過,“既然如此,讓她來對峙。”
鈴鐺響處,抬進一頂轎子,花香襲人。
尤媽媽解釋:“小皎得了重病,不能吹風,否則便是華佗也救不了。”
吳縣令:“照你說,她一天好不了,一天也見不到當事人嗎?”
尤媽媽:“大夫說了,她的病,最多三年五年……”
李門子氣急:“三年五年,她頭發都白了,一個老女人有什麼用?”
荀希敬:“在下願意等,隻要她養好病。”
計倉冷笑:“荀公子未經人事,怎麼知道能等上三年五年?”
尤媽媽問:“小皎好多了嗎?”
轎中人不住咳嗽,聲音沙啞,“好多了,隻是頭痛。”
荀希敬:“我這就送你回去。”
吳縣令攔住他:“掀開轎子。”
尤媽媽:“小皎都病成這樣了,何苦為難一個弱女子?”
吳縣令冷笑:“有人說,你把小皎扔去亂葬崗,不掀開,如何證明你清白?”
尤媽媽內心惶恐,裡麵的人丫鬟假扮的,雖然相貌有幾分像辛慈,可假的就是假的,何況眾目睽睽之下。她攔在轎子前,“不是老身不肯,老身年逾五十,隻有這個女兒心疼老身,若小皎有個閃失,老身性命也休了。”說罷留下眼淚,痛哭流涕,人不忍看。
轎子內傳來清冷的聲音,“媽媽放心,孩兒無大礙。”
尤媽媽一驚,這聲音分明是小皎,她沒死!
原來方才抬轎時,一股風直撲轎內,轎夫們隻覺輕了些,沒多在意,卻不知轎裡人早被移花接木。
她掀開轎子,露出白皙纖細的手指,荀希敬早看呆,不敢重呼吸,吹走柔弱的美人。
吳縣令:“本官問你,尤媼把你賣給荀家、計家,你知道否?”
辛慈搖頭:“小女子不知,”她看著尤媽媽,“這幾日尤媽媽讓小女子幫忙收拾珠寶衣物,說要去揚州做生意。”
計倉大怒:“好你個老鴇,還想卷錢逃跑,這事沒完!”計倉不依不饒,吳縣令先將辛慈、尤媽媽收監,荀希敬和計倉都是惹不起的人,此事再商議。
半夜,辛慈望著骷髏冷笑,“你要是騙我,這根發簪將種在你的天靈蓋上,看你如何做鬼。”
骷髏牙齒捉對兒撕打,不住打冷顫。
“老祖,來這裡作甚?”盧簡被骷髏引著來到餘杭衙門,隻見衙門緊閉,一縷幽香撲鼻。
骷髏張著嘴巴,念著“辛慈”。
盧簡低頭:“她早死了啊。”昨日救他的女子,他不希望是辛慈。
吳縣令不想得罪二人,命尤媼退還二人送來的金銀。並給了尤媼一千兩,讓她交出辛慈的賣身契。尤媼不情願,可有錢也得有命花。
吳縣令收了辛慈的賣身契,叫來牙婆帶去賣掉,這樣誰能得到她,就是錢的問題,不是他的問題。
牙婆來到集市,正要叫賣。辛慈自己插了草標,對眾人說,“買我者,須名門望族,須溫良恭儉讓,須活到八十歲,須待我為主子。”
眾人以為此人瘋魔,吃吃笑著,“這麼清高還用得著出來賣?花錢買主子,我看哪個冤大頭出頭。”
荀希敬正要買,突然來了二十幾個人,將他圍住,他動彈不得。
計倉掏出五千兩,剛要拿辛慈的賣身契,一陣陰風吹來,把賣身契吹到盧簡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