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宗主,餘杭一年一度的簪花會,我們看看熱鬨吧。”
沈複皺眉,他心事重重,加上心性恬淡,不喜歌舞,便拒絕同門邀請,也失去一次以救辛慈脫離苦海的機會。
“我女兒歌喉如黃鶯出穀,萬裡無一。”尤媽媽拉著一個美人,讓她唱一首《長相思》。唱完後,有公子喊“一千兩。”
尤媽媽笑道:“我女兒色藝雙絕,舞態生風,老身都替女兒委屈。”說話間,美人跳一曲盤鼓舞,引得台下陣陣歡呼。
有公子一擲千金:“五千兩。”
尤媽媽陰惻惻笑著,問她,“女兒,你跟他可好?”
美人惴惴不安,魂不附體,點頭說好。
台下一臉大鼻大的公子,拉著美人手,迫不及待上了馬車。
眾人笑道:“你還回來不?”
他笑著,嘴角還有口水,“少時便回。”
幾位美人表演完,荀希敬心不在焉,喝著悶酒。
李四知道他心事,碰他手肘,“三郎放心,弟打聽清楚了,彈琵琶的叫小皎,年方二十,長得很美,一臉靈氣,你會喜歡的。”
荀希敬:“什麼喜歡?萬一在某眼裡她是青麵獠牙的臉呢?
李四笑道:“少來,好幾個人要她,都是大人物,你今天不出手,下次想說句話都難。”
說話間,辛慈上場。尤媽媽拉著辛慈,笑道,“這是我最出色的女兒,小皎,二十歲,彈得一手好琵琶。”尤媽媽不知道她的年齡,隻是風月場多為逢場作戲,真真假假,差不多就得了。
她抱著琵琶,低眉順眼,如一汪秋水,正撥弄弦,臉色變了。
二弦、三弦被人巧妙弄斷,肉眼看不出來,要撥弦才知道玄妙。原來素日尤媽媽一直誇辛慈有靈氣,才貌雙全,招貴人喜歡。眾多姑娘憋著一口氣,平時尤媽媽盯得緊,不敢為難辛慈。簪花會上人多手雜,有的是機會下手。
尤媽媽笑道:“我女兒的護甲斷了,不便彈琵琶。今日貴人們也聽了太多樂曲,讓小皎舞劍為各位助興如何?”
底下的貴人拍手叫好,除了荀希敬,他一見辛慈,神魂不守,在哪裡見過一般,竟如此熟麵!
辛慈站到圓台中間,拔劍出鞘,又生出一段事故。原來那木劍被人據為兩段,用膠水粘著。辛慈一用力,劍斷了。
台下笑的笑呆的呆,紛紛投來看好戲的眼神。尤媽媽也不知所措,餘光看著幾個好事的姑娘,如果辛慈賣不到好價錢,她要把她們賣給多人償還。
辛慈笑了笑,把破劍丟到一邊,“雕蟲小技不值得玷汙貴人眼睛,小女子敢向貴人借把匕首,比劃幾招短劍舞。”
都在她計劃內,尤媽媽管得嚴,她摸不到真刀真劍。唯有向這群人借,才能得到她想要的東西。
荀希敬覺得蹊蹺,可是她所求,當下便遞上祖傳的七星寶刀。辛慈拔出匕首,笑道,“好口寶刀!隻是小女子用來獻醜的,公子吝惜否?”
荀希敬:“不礙事,姑娘拿去用吧。”
辛慈低聲道:“公子是好人,可惜了。”她轉身,從衣襟摸出幾張碎紙,踩在腳下。
會場太吵,荀希敬沒聽見這句話,若是聽見,也沒這場事。
辛慈走回圓台中間,聲音清亮,“小女子姿色平庸,才藝低下,諸位貴人見笑了。”
眾人以為是謙辭,紛紛拍手,正要歡呼之際,隻見辛慈鬆開衣襟,匕首當胸一劃,血噴如柱,眾人大驚失色,拔腿欲逃,可腳如被釘住,掙紮不得。
她劃開肚皮,腸子翻出,大罵,“一群蠹蟲草包,酒囊飯袋,因你們好色,害了多少好人家的兒女?喜歡美人是吧,這副好皮囊下,有這等汙濁之物,你們還喜歡嗎?”
說罷,她將心肝脾肺腎一一摘下,丟在地上,“看啊,還喜歡我嗎?”
眾人各自找了角落嘔吐,現場亂做一團。貴人隻怕辛慈刺殺,也沒精力想金銀美人,都往門口爬去,生怕晚一步,匕首就落在他們身上。
尤媽媽見一個拉一個,貴人們此刻把命看得最重要,不理會尤媽媽。尤媽媽挨了好一頓拳打腳踢,也不敢拉貴人。正歎氣之際,荀希敬捂著肚子,他把三天的飯菜都吐出來,此刻嘴角還有黃色的膽汁,他拿出一千兩銀票,“給她治病,我還來看她。”
尤媽媽緊握銀票,如握著命脈,命人送荀希敬去醫館。
辛慈大鬨簪花會,貴人們哭的哭,吐的吐,紛紛逃出門,不敢來天香樓。
此刻她躺在地上,剩一口氣,等著尤媽媽結果她。
尤媽媽臉色鐵青,她見過大場麵,此刻也平靜下來。想著如何撈回一筆。見一地的器官,她不敢上前,叫了幾個膽大的,給了五十兩,讓他們拉她去亂葬崗,至於給狗吃還是鬼吃,她不管。
幾個膽大的覺得晦氣,不敢放肆,閉緊雙眼,把辛慈踹到擔架上,火急火燎往亂葬崗跑。
“尤媽媽害得你,你化成厲鬼就去找她!”膽大的不敢看辛慈,連同擔架,扔到千人坑。夜晚這裡總能看見野獸鬼火啃食屍體,她脾氣剛烈,死狀淒慘,氣厚不散,能當這裡的鬼王也說不定。
夜晚,山風拂麵吹,如刀割斧鑿。
幾簇綠火東奔西顧,找著可以啃食的東西。他們停在新麵孔前,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如小孩吵架。原來是見辛慈骨骼清奇,有仙人之氣,綠火們大打出手,互相吞噬,要爭食辛慈。
一團綠中冒紅的鬼火吞噬儘爭搶的鬼火,趴在辛慈腦門,將她陽氣一一吸儘。他不僅要她陽氣,也要這具□□,殺到人世,再當山大王!
隻見又起一陣風,風拂過鬆樹,樹後傳來一聲霹靂,奔雷也似,跳出一隻半人高的白額錦毛虎。鬼火吃了一驚,不敢動彈,錦毛虎張開血盆大口,展臂呼嘯,聲如撞鐘,竟把這一帶的鬼火王震得破碎,灰飛煙滅。
隻見錦毛虎左右跳躍,向天咆哮,飛奔到辛慈前,將辛慈叼在嘴裡,往後山跳了去。
辛慈笑了笑,雖然那心肝脾肺腎是紙花,可那一刀是真的。她痛得連聲叫苦,她忘了這裡有猛獸吃人,今番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