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鬼東西,也來掛我床前。”她扯斷床前懸掛的符籙,“五嶽圖都畫錯,招鬼取笑!”
“你日後不要拚命了。”崔白眼睛腫得跟桃子一樣,眼下青黑一片,捧著她手,人瘦了一大圈。
“我沒死,你要失望了。”辛慈翻個身,痛得齜牙咧嘴,“好馬啊,把人摔得這樣疼。”
崔白又擦眼淚:“胡說什麼?喝點水,再喝點粥,溫良說你是皮外傷,好生調養,便保無虞。”
“拿鏡子給我。”她摸到臉上都是紗布,悶得跟抹石灰一樣,比死還難受。
“沒什麼好看的,你臉破了點皮,過幾天就好了。”
“拿給我!”她動了氣,一聲咳嗽,全身骨頭都在打顫,好比骨頭是拿膠水黏住的,她一聲咳嗽下,膠水裂開大縫隙。
“過幾天就好了,沒關係。”辛慈扔掉鏡子,鏡子四分五裂。
她伸手:“扶我起來。”
崔白一臉為難:“溫良說你要再躺個兩天。”
“我要長褥瘡也是嗎?扶我起來,話我不喜歡說第二遍。”
崔白沒辦法,挽上辛慈肩膀,辛慈喊疼,眼淚汪汪,“算了,過幾天我生龍活虎,不急於一時。”
小廝送上粥,是一碗牛肉小米粥,肉片薄如紙片,加了鮮薑,芳香撲鼻,令人食指大動。
辛慈問:“蔡叔熬的嗎?”
小廝點頭,崔白來不及阻止,一臉無奈,讓小廝滾到突厥,慈慈重傷,他不想殺人。
辛慈躲進被子,放聲大哭,“送這麼好的東西,今番吾死矣!”
崔白安慰:“慈慈想多了,那是我求蔡叔煮的,你的粥還沒有送來。”
她眼淚如一汪井水,綿綿不絕,哭聲悲切,人不忍聽,“你騙我,你不喜歡喝粥!”
崔白:“誰說的,你喜歡我就喜歡。彆哭了,喝點粥,你躺了三天,水米未進,這樣下去你要先餓死了。”他端著一碗粥,裡麵是夾生的白粥,飄著一兩片爛菜葉。
辛慈卻像見到瓊漿玉液,捧著粥一飲而儘。
崔白搖頭:“你真是不知好歹啊。”
辛慈聽到這就來氣,把符籙甩到他麵前,“這誰畫的,這樣詛咒我!”
崔白皺眉:“白雲觀求的,昏迷中你一直說你還有公務,不願上馬。巫女說你身邊跪著三五十陰兵,求你赴冥府。我求了符籙來壓製。”
辛慈皺眉,看來她做了太多壞事,十惡不赦,才被陰兵盯上。
崔白:“喝藥,明日我帶你去曬太陽。”喝完崔白扶她躺下,摸摸她的臉,他一直想摸摸辛慈的臉,可她太凶,她不受傷的話他不敢放肆。
辛慈彆開頭:“趁人之危,滾出去。”
崔白笑了笑,她還有力氣生氣,沒有大礙,他替她蓋好被子出門。
辛慈抓著床墊起身,冷冷道,“滾出來,要看我換衣服嗎?”
沈複推開門,臉色雪白,望她身上厚厚的紗布,心有不忍,柔聲道,“樓主好些了嗎?”
辛慈一是重傷,二是太痛,三是惱怒,說話也夾槍帶棒,“抱歉某沒死成,沒讓你報仇雪恨。”
沈複一臉惱怒:“在下關心樓主,樓主為何這樣說?”
辛慈:“難道不是嗎?你們都盼著我早點死,一個好自由,一個好得利。可惜啊,某命不該絕。”
沈複拂袖而去:“在下一片好心,樓主不領情,在下走就是。”
“你最好不要回來!”
符籙砸到他身上,刺骨疼。
“誰多管閒事?”辛慈睜開眼睛,床前放著一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不知道誰放的。她管不了那麼多,捂緊夜明珠,這幾天睡得不好,今天能睡個好覺。
沈複站在窗後,隔著牆望她的身影,一聲長歎。
三天後,陽光明媚的清晨。
辛慈拆了大半紗布,坐在輪椅上,攬鏡看臉,她臉有幾道深淺不一的血痕,“不會留疤吧,某還能嫁出去嗎?”
崔白笑道:“我娶你,你今天點頭我就今天娶你。”
辛慈:“我心情不好,彆開玩笑。我臉上長這麼長的疤,會把人嚇死。”
崔白:“你不長疤都能把人嚇死。”
辛慈瞪他,崔白乖乖閉上嘴巴。
秋姨端來藥,正要和辛慈寒暄,崔白接過,讓秋姨去做千層糕。
“慈慈喝藥。”
辛慈皺眉:“這藥好苦。”
“甜的話是毒藥。”崔白淡淡微笑,眼裡有狡黠的光芒。
喝了幾天藥,辛慈不見好,時常捂著肚子喊疼,人虛弱得皮包不住骨,臉蒼白如紙。
“這藥喝了怎麼不見好?”她聲如蜂鳴,沒有力氣罵人。
崔白擔憂道:“溫良開的藥,不該如此。我看是那群陰兵作祟,得請道長做法才行。”
白雲觀。
辛慈為表誠意,親自來觀裡祈福。
崔白背她上山,隻覺得背上是一個包裹,輕得很。
到道觀門口,辛慈說什麼都要自己走,她強忍著痛,步履維艱,一步三打顫,如走懸崖峭壁。
她跪在蒲團上,求神明保佑。抬頭看神像時,是一張年輕的臉,龍章鳳姿,秀美絕倫,風華無雙。
她見過他,在九華山懸崖峭壁間。她用死後的自由跟他換人間壽命,可那是因為她覺得他是神棍所以她口無遮攔。辛慈慘叫一聲,口吐鮮血,氣絕在地。
隻見梁上牌匾寫的是:九江王。
他低聲說:“這次你會死嗎?”他抱起她,麵無表情。
“喝點吧。”沈複撬開她的嘴巴,灌了一口藥。
“味道不對,我不喝!”
沈複沒有料到辛慈還有力氣,沒有準備,藥灑了一床席。
“你要害我,”她眼睛都是血絲,在沈複臂彎留下淤青,“也不要用這種低劣的手段,我清醒呢。”
沈複伸手發誓,“在下若有這種心思,死於亂箭之下!”
辛慈不聽,叫著,“我不喝你的藥,你讓崔白來。”
沈複對著辛慈,把藥一飲而儘,“樓主看在下有事否。”
辛慈捂著耳朵:“我不聽,我要死了,我要死在崔白麵前。”她傷得太重,說幾句話累得氣喘籲籲,搖搖欲墜。
沈複如被刀剖開心窩,剔出肝膽,他起身,背對辛慈,“在下去請,樓主躺好。”
他們感情之厚,情誼之堅,他永遠無法代替。
她不是討厭他嗎?
崔白跑來,沒有穿靴子,抱著辛慈,“我再也不離開慈慈,”他睜著眼看沈複,“你在這裡作甚?還覺得慈慈傷得不夠深嗎?沈複,你無法融入司理府,也無法融入懸命樓,你識相點就回清玄宗,還能有點用處。”
沈複驚醒,是啊,他本來就是清玄宗人,隻不過為了調查師父的事才跟在辛慈身邊。這條路走不通,他該換條路。
他打包好包裹,不辭彆任何人,準備東行。
蔡叔站在門口,扔給他一包東西,讓沈複扔了包裹,提著劍朝辛慈房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