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兒。”馬屏失神喊著,他錯了,他最心愛的女人是他推開的,推給他行將就木的父親。
眉柳嫣然一笑,風華絕代,“你應該喊我庶母。”
馬安背駝耳聾,聽不清二人說什麼,見眉柳笑容燦爛,“多虧大郎上心,替老夫找了絕色佳人,有卿陪伴,老夫此生足矣。”
馬屏有苦說不出,嘴皮抖了抖,沒說一句話,隻歎氣。
他悔不當初卻怨不得人,他欺騙在先,又以為錢能擺平。
他重新倒好酒,請二人舉杯。
眉柳舉起酒杯,馬安正欲和她碰杯,眉柳拿開酒杯,先敬馬屏。
她笑著,明眸皓齒,顏如冠玉,“這杯敬大人送妾身入銷金帳,大人一片孝心,有什麼好東西都不忘記帶給令父,包括女人。”
馬屏的臉漸漸雪白。
滿堂大驚,倒吸一口冷氣,不敢說話。隻有辛慈,手裡捧著一大把瓜子,來回看著眉柳、馬安父子,比殺人好看多了。
馬安聽到女人,以為她知道他昨晚去青樓喝酒,急著解釋,“美人放心,老夫原配西去多年,老夫身邊隻有美人。美人若能為老夫誕下一兒半女,老夫將汝扶正。”
眉柳冷笑著,摸著肚子,“那我今日就能扶正,這裡麵是你馬家的種,隻不過……”她看馬屏,“孩子的父親甘願當龜奴,有父如此,孩子就算生出來,有何麵目苟活於世?”她氣不過,用力捶打小腹。
馬屏抓著她手,不讓她傷害自己,可太晚,血從喜服滲出,濺了一地。
辛慈扶著眉柳,在她後背拍了拍,“做得好。”她沒有懷孕,把綁在肚皮上的血包擠破而已。
眉柳氣絕在地,眾人亂作一團,各自散了。
馬安老眼昏花,看眉柳身上有血,皺眉說,“來癸水怎麼不說?拜堂多不吉利。”
直到有人跟他說,眉柳懷孕了,懷的還是馬屏的孩子,馬安恍然大悟,一口老痰吐不出,昏迷不醒。
馬屏一日之內,失去三位至關重要的人,就算是鐵打的也扛不住,何況今日之事早已傳遍長安。他心灰意冷,萎靡不振,上一道奏疏辭去大理寺卿,走馬去偏遠的嶺南上任。
辛慈托腮:“早這樣多好,偏要和我鬥。”她兩個月前就警告馬屏,不要碰大理寺卿,他聽不進去,她有辦法讓他聽進去。
沈複有所察覺,正要說話,戴望捏著委任狀,一臉怒容,“馬兄教我律法,教我判案,你怎麼能這樣對他?我不去大理寺!你和崔白呆久了都一個樣,都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
辛慈很平靜:“你的兄長有教你花錢買來清白女子,給自己快要死的老爹衝喜,然後讓她一輩子守寡嗎?”
戴望無言以對,隻說,“我不去大理寺,這是馬兄的位置。”
辛慈:“你聽好,我不是為你,我是報答積德的老爹,就不該喝那碗粥。”她逃難時,戴望老爹兩天沒吃飯,把最後一碗粥給了辛慈,自己沒吃,砍柴時頭昏眼花,跌死山崖。
“此後這裡跟你沒有什麼關係了,請你馬上離開。再指著我鼻子罵,我砍了你!鐵三,讓他滾出去。”
戴望尚在驚愕中,人已在門外,他無家可歸了,隻能去大理寺。
沈複看辛慈一臉怒容,尚未平息,“你已經達到目的,為什麼要趕他走?”
辛慈拍他肩膀,眼神冰冷,“九樓主,這是樓主決定的事,幫不上忙少說話,彆總是提醒樓主你是累贅。”
沈複心涼了半截,她在提醒他時刻謹記他的身份,他什麼也不是。她偶然露出的親近,隻是逗他的。
夜晚,書房暗室。
眉柳跪在地上:“馬安已死,馬屏鬥誌全無,妾能解主憂,榮幸之至。”
辛慈點頭:“很好,你想要什麼?”
眉柳抬起頭,目光如電,“沈複,妾身看上的,從來沒有失手過。”
辛慈不解:“他有什麼好的?連崔白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眉柳吃吃笑著:“不然,崔白說著甜言蜜語,心裡想著在背後怎麼捅刀子。而沈複,看似不近人情,隻要打動他的心,他便一心一意,海枯石爛,矢誌不渝。”
辛慈真沒發現他有這麼多優點,“他住東廂,早去早回。”
眉柳應聲而去。
辛慈:“四樓主呢?”
外頭跪著一大漢,聲音渾厚,“四樓主已被擊斃,虎皮懸掛在懸命樓大堂。”
辛慈:“我倒忘了,五樓主進來。”
五樓主陸暢披著頭發,一頭長發如瀑如綢緞,他眼神銳利,精於算計,頗有幕僚風骨,“樓主,已挑撥徐州青州梁底節度使內鬥,不日將有一場惡戰。屆時我們坐收漁翁之利,報到聖上那,大功一件,大可出將入候,小可封地千裡。”
辛慈:“都是你的功勞,兩地內鬥,到時某推薦你做青州節度使,你老家在那,方便你照顧家人。”
陸暢被說中心思,眉開眼笑,“小人乞丐出身,全靠樓主抬舉。樓主賞或不賞都是賞賜,小人沒有資格求什麼。”
辛慈聽出來,他的意思是,不給他想要的,他隨時會背叛。
“這幾天辛苦你,天晚汝先休息。六樓主進來。”
陸暢默默歎氣,他發的加急文書,她一封都沒有看。
“樓主,上月六樓主和人鬥法,技不如人,被術法反噬,如今已被做成人肉乾。”
辛慈恍然大悟,她就說最近六樓主的小紙人最近都不唱歌,原來是主人死了。
“那現在六樓主是誰?”
“樓主認識的,之前樓主在突厥見過他。”
辛慈想了想,高傲的盧簡不屑和懸命樓人為伍,翁開資質太差,入不得懸命樓,“霍爾查。”
“小的在。”他行突厥跪禮,鷹眼盯著辛慈,“須利神保佑,能為樓主效力。”此時的霍爾查,雅言說得非常流利,不仔細聽聽不出突厥口音。
辛慈想,他都知道她殺了他娘,尚能卑躬屈膝,卑辭貢禮,果然是做大事的,或許某一天,她死在他手裡也不一定。
但是今天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
辛慈:“汝扮成突厥商,出入天香樓結交光祿大夫冉修,凡是冉修吃什麼玩哪個姑娘,汝全力滿足,不用心疼銀兩。”霍爾查聽令而去。
“七樓主進來。”
陸暢:“七樓主在蹲著呢,問什麼時候給他送牢飯。”
辛慈挑眉:“又進去了。”
陸暢:“樓主忘記了?七樓主為樓主取得昆侖珠,被羽林衛抓住,一頓好打。要不是崔大人求情,早被剮了”
辛慈撓頭:“我真健忘,明天給他送頓飯。”
“八樓主何在?”
“八樓主閉關配毒。”
“讓九樓主來。”
門推開,眉柳鐵青著臉,脖子有鮮紅印記,發髻淩亂,衣裳鬆垮,她哭著,“樓主,沈複太欺負人!他不是人!”
辛慈:“演得挺像,脖子是崔白親的嗎?”
眉柳嚇一跳,支支吾吾說,“樓主為何不信妾身?”
辛慈歎氣:“我在這也聽見他給你念《大悲咒》。”
眉柳憤恨:“他沒嘗過女人的滋味,才心如枯木。”
辛慈不答話,沈複進來了,眉柳轉頭離開。
辛慈:“誰讓你進來的,出去!”
沈複:“樓主說讓九樓主來見。”
辛慈點頭:“對謔,你是九樓主。”她瞧著無邊夜色,眼眸比夜明珠還亮,“你入懸命樓,我還沒有送賀禮。”她喊來今夜在場的樓主,“各位替某給九樓主接風。”
話音剛落,沈複還在揣測她話的意思。幾位樓主各執兵器,風聲呼嘯,幾人身影迅疾如雷,朝沈複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