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天氣漸漸熱起來。
崔白這幾天很忙,早出晚歸,回家時見星光滿地,而他獨行。
他不敢奢望有一個家,有一個關心自己的人。
“回來啦,試試這碗綠豆湯,”辛慈在涼亭坐著,“我今天去玄武街,阿伯做的綠豆湯特彆好喝,我一想到這麼好喝的東西你還沒吃過,我特彆難過。”
崔白上前,心裡暖暖的,端起綠豆湯一飲而儘,麵不改色說,“好喝,慈慈心裡有我。”
辛慈察覺到異常,聞了聞,皺眉說,“溲了還喝,吃壞肚子怎麼辦。”
“慈慈特意留給我的,怎麼著都要喝完。”
辛慈:“我留給你鐵絲麵,你也要吃嗎?”
崔白一臉自信:“你不會這樣對我的。”
辛慈:“你說的,我可沒說。”
崔白說笑:“我更願意相信我會這樣對你。”
辛慈淡淡道:“你會這樣對我嗎?”
崔白說著天氣,岔開話題。
四更。
辛慈跪在地上,麵朝北鬥,翻開功德簿,裡麵密密麻麻的黑點。辛慈大叫一聲,氣絕在地。
“吾此番休矣!”
沈複趕到的時候,辛慈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樓主這是?”
辛慈指著功德簿上難以數清的黑點,哭著,“我殺害多人,罪孽深重,有何麵目苟活於世?”
沈複難以置信,她還在乎良心,在乎禮義廉恥?
辛慈拔劍:“與其死後入地獄受無量苦,長痛不如短痛。”
沈複果然來阻止:“亡羊補牢未為晚也,樓主儘力補救,總能挽回的。”
辛慈立即眉開眼笑,拉著沈複手,“說得對,你幫幫我。”
她扯開沈複衣裳,沈複身體發抖,“樓主要做甚?”
辛慈扯掉他外衫,把他推進銷金帳,“替我做一件功德。”
她拉緊鮫紗帳,不讓一隻蚊子飛出,“這些蚊子饑腸轆轆,麻煩沈宗主代我以身伺蚊,吾殺人之罪可免矣。”她強調,“一隻蚊子等同一條人命,汝若打死一隻蚊子,罪孽全算在某頭上,沈宗主好自為之。”
說完,她跑出去,留沈複在銷金帳中渡春宵。
“真笨。”辛慈笑著,用腦子想想都知道,她都氣絕在地,怎麼不見小荷鐵三。他自己送上門的,不能怪她。
五更,沈複走出來,滿身紅腫,一臉大包,身上沒有血跡。
辛慈作揖:“沈宗主寬宏大量,大慈大悲,某服矣!”
沈複看她一眼,默不作聲走開。
他生氣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用她的生命安全騙他!
辛慈小聲嘀咕:“不試試怎麼知道你善良?”
第二天。
喜帖扔在地上,辛慈狠狠踩了一腳,“結婚上癮了是不是!換人比我換衣服勤快,我隨了三次份子錢,她怎麼還好意思邀請我去參加?”
崔白撿起喜帖,笑道,“她又找到良人了,為她高興才是。”
辛慈大喊:“我的錢!”
崔白:“你結婚的時候讓她隨多點份子錢,彆生氣。”
辛慈:“我都不知道能活多久。”
崔白:“又胡說。”
五日後,喜宴。
沈複:“在下去不合適。”他總能想到那夜眉柳說化為辛慈的相貌,她就成功了。
辛慈:“你也喜歡她嗎?她是狐妖,食人精氣,你跟她好上活不了多久。”
沈複:“難怪她媚眼如絲,見者為之瘋狂。”
辛慈故意逗她:“那晚她有打動你的心嗎?”
沈複紅著臉,皺眉說,“在下不喜歡被人欺騙!”
辛慈想說,我騙了你不知道幾次,你怎麼還賴在司理府。
馬府。
辛慈讓崔白看家,崔白沒有鬨脾氣,點頭說好,她帶沈複去。
她有自己的打算,他也有要做的事,比如,聽燕王的話。
眼見皆為紅色,喜氣洋溢,辛慈抓了好幾把紅棗蓮子,抓得太滿,蓮子從指縫中露出來,辛慈兜在沈複袖口。
沈複一臉為難,在司理府她要什麼東西沒有,見紅棗比見黃金還要開心,“吃不完的。”
辛慈:“這麼熱鬨,磕點瓜子好喝彩。”
沈複覺得她話裡有玄機,可這是喜宴,有比這還熱鬨的事?
他希望他想多了。
白發蒼蒼的老者和盛裝的新娘一同進喜堂,沈複覺得奇怪,怎麼新娘的父親同新娘一起。
辛慈吃著紅棗:“人家是一對,你把人看成什麼?”
沈複看老者,六十歲上下的年紀,而新娘二十歲出頭。老者走路顫顫巍巍,每走一步都要大喘氣。走進喜堂這幾步,他劇烈咳嗽,清痰聲刺耳,要把肺咳出來。新娘身姿綽約,以扇遮麵,看不見麵容,也能看出是位佳人。
沈複豎起耳朵,隱約聽到新娘的哽咽聲。
沈複:“她真的想嫁給他嗎?還是……”
辛慈打斷他:“眉柳非心愛之人不嫁,她愛上一個人就要嫁給他。”
“連續愛上四個人?”
“她隻是想給所有心上人一個家,怎麼了?”
沈複皺眉,他猜到端倪,“樓主要乾什麼?”
“沈兄,真高興你來了。”馬屏作揖,邀沈複坐在貴賓位,“上次多虧沈兄幫我,此次非和沈兄一醉方休。”馬屏三十歲的年紀,一表人才,器宇軒昂。
沈複:“今天是?”
馬屏:“家父的大喜之日。”猜到沈複詫異他父親娶了年紀可以做他孫女的人,解釋道,“家父身染重病,需要八字好的女子衝喜。某花了三千兩才找到家世清白的女子。”
沈複聽出蹊蹺:“她家裡人來了嗎?”
馬屏:“他們不肯來。”
“是不是……”沈複看馬屏,他眼神躲閃,似有愧疚。
“你騙她家裡人,說要嫁的人是你,他們才答應。”
馬屏沉著臉:“所以某給了三千兩,夠她家裡人這輩子衣食無憂。”
“你不久後將升大理寺卿,管法令製度,平複冤假錯案,現以身犯法,如何令人信服?”
馬屏被戳中心事,一臉不快,“今日乃家父大喜之日,沈兄此話不合時宜。若願意賞臉,某奉上美酒佳肴。若不願意,某送客!”
沈複正欲走,辛慈拉著沈複,“馬大人,對不住。他性直,說話隻圖痛快的,大人有大量,今日乃喜宴,不跟他一般見識。”
馬屏見辛慈相貌氣質異於常人,撇下沈複,“閣下是?”
辛慈:“女方家的,她是我表姐。”
馬屏有些許欣慰,女方家的,因為他的算計,沒有幾個人參加喜宴。他寒暄好一會,去忙彆的事。
辛慈:“不是每個人都像我一樣,受得了你的口無遮攔的。”
沈複:“在下說得不對……”他睜著眼看辛慈,“是你們。”他起身阻止這一切。
辛慈拉著她,眼睛漆黑如墨,“太晚了。”
聽馬大人吟詩後,新娘卻扇現麵。
馬屏看新娘,呆若木雞,手中托著的美酒灑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