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跑到西南,是一整潔墳墓,寫著:摯友風清,墓碑前點著兩盞蠟燭,擺著鮮花水果,鐵桶裡的紙錢灰溢出來。
盧簡皺眉:“西南得朋,是說我們長眠於此,要和他作伴了?”
老僧酣睡,呼嚕聲如呼嘯,他肚子還發出咕嚕聲,他餓了。盧簡歎氣,“看來我們今天要死在這裡了……你乾什麼,死者為大,沈兄過分了!”
沈複吹滅蠟燭,踏碎水果鮮花,把紙灰倒在墳包上,在墳包踩了好幾腳,又在墓碑上踩了幾腳,墓碑全是青泥,墳包臟亂。
盧簡:“你瘋了嗎?”
沈複不語,回到佛像前。
老僧被餓醒,見二人都在,他看沈複,眼紅赤如火,牙驀然變得尖利,口中流涎,“老僧煮了小米粥,郎君喝嗎?”他縱身一躍,手腳化為爪牙。
隻聽到風夾雪聲,夾裹雷霆,來到佛堂前。
老僧頓時化為人,戰戰兢兢,恭敬站立在一旁。
沈複拉著盧簡躲到佛像後,看有何怪事。
老僧跪下,拜了三拜:“苦山拜見樓主,願樓主洪福齊天。”
辛慈滿是憤怒:“我讓你來守墓,你乾了什麼?”
苦山不解:“苦山一直在此守墓掃墳,沒有一天懈怠,樓主何出此言?”
辛慈拿起木魚重重摔下:“還狡辯!你還以為我不知道,你狗改不了吃屎,化為老僧相貌,吃了十幾二十人!”
苦山愣了一下,隨即說,“這事再說,樓主隨苦山來。”
他們來到西南角,墳前一片狼藉,連蠟燭也滅了。
辛慈大怒:“你還有什麼話說?”
苦山:“不是我,是那兩個香客乾的!若不是樓主,苦山早被獵戶吃了。樓主救命之恩,苦山這輩子也無法報答,樓主讓苦山守墓,苦山怎麼敢懈怠?樓主不信,苦山請來香客對峙。苦山不怕死,但要死得明明白白。”
辛慈轉身先行:“好,你讓他們過來。”
苦山化為猛虎,爪牙如劍光,咆哮著奔向辛慈。
盧簡看得心驚膽戰,想提醒辛慈時,沈複捂住他,“二人身懷神術,我們不要輕舉妄動。”
盧簡:“她會死的啊。”
沈複:“不是這個時候。”
忽有二三十人,或農婦或獵戶或樵夫或伶人,匍匐在地,放生大哭,“我將軍英明神武,何人殺我將軍?”
辛慈收劍,望著地上的虎頭冷笑,“你將軍耍這點把戲,我砍他頭怎麼了。”
眾人哭著,各執兵器,“我等為將軍報仇!若不是將軍,我等無人收留,終日饑餓。”
盧簡問:“他們是什麼人?怎麼我們今天都沒看見他們。”
沈複:“被老僧吃掉的人,化為倀鬼,為虎作倀。”
辛慈:“你們貪財好色被虎所食。今天做了倀鬼,還想為虎報仇,真是做人糊塗,做鬼昏聵。要我說,鬼還有靈驗,你們做了鬼還為仇人哭泣,白活了也白死了!”
眾鬼沉默許久,哭著說,“多謝高人指點,吾輩方知將軍乃虎怪也!”於是一陣風吹來,眾鬼散了,佛堂恢複寧靜。
辛慈點了一盞燈籠,臉色不快,她去西北角打掃。
盧簡走出來:“你明知虎怪食人多矣,為何縱容虎怪吃人,等今日才斃殺虎怪?”
燭光打在辛慈臉上,她眼漆黑如墨,琥珀色的眼眸,瞧人時帶著悲憫,“我不救眾人,是命數。我救你們,也是命數。”
盧簡:“你胡說!哪有見死不救的?”
辛慈不回答,收拾完墳前狼藉,轉頭看沈複,“若不是風清替你們求情,我要砍你們十刀八刀,你們把他的家破壞成這樣。”
沈複:“風清讓你來救我們。”
辛慈沉默,消失在夜色中。
盧簡:“風清是誰?”
“蔡叔的兒子啊,當年慈慈被亂軍追殺,她沒有馬沒有車,徒步躲避亂軍。蔡叔駕馬車帶風清逃走,慈慈趴在路上等死。蔡叔不想管,風清求蔡叔停車,把慈慈抱上來。可馬瘦弱,隻能載兩人,風清下馬車,讓蔡叔帶著慈慈走,自己被亂軍砍死。”崔白掰開香蕉,搖頭說,“蔡叔隻有一個兒子,此後蔡叔萎靡不振,做惡心的飯菜折磨慈慈。”
沈複眉頭緊鎖:“原來如此,在下壞了他的房舍……”
崔白:“做得好!慈慈年年都要親自去掃墓祭拜,贍養他父親,還不夠嗎?慈慈一輩子都忘不了他,心裡永遠有他的位置,他偷著樂吧。”
他拍拍沈複肩膀,他這話是說過沈複聽的,也是說給自己聽的。沈複,慈慈對你是特殊些,可能超過風清嗎?
蔡叔:“不吃蛋黃滾出去!”
“好嘞。”辛慈拍拍手,看沈複知道了,嚴肅地說,“浪費可恥,蔡叔說得對。”
沈複沉默,在涼亭坐了許久。
烏木恭敬地說:“蔡叔,二府主說想吃燒鵝。”
“隻有剩的餃子餡,愛吃不吃。”
烏木皺眉:“那雞湯總有吧。”
“隻有熱水,愛喝不喝。”
烏木碰一鼻子灰,硬著頭皮說,“那蓮藕炒一盤吧,他一直說想吃蓮藕炒肉。”
蔡叔:“想得倒挺美。”
烏木無奈:“那給做碗雞蛋羹吧,二府主這兩天沒怎麼吃,人瘦了……”
“嫌冷嫌熱的,滾出去!老漢管廚房,不伺候人,愛吃不吃,不吃滾!”
烏木歎氣而去。
崔白見到辛慈,眼睛紅紅的,眼淚呼之欲出,人見到心都要碎了,“慈慈,我求蔡叔熬粥,他說我不配吃這麼好的東西。
辛慈皺眉:”我以為你是曉事的,芝麻大的事還要麻煩蔡叔,自己不會煮嗎,烏木也可以煮?無端端惹蔡叔生氣做什麼,不想吃飯了嗎?”
崔白沉默許久,他想了想,是他錯了,慈慈一直向著蔡叔,是他不懂事。
他鬱悶許久,對風長歎,忽聞到米飯香。辛慈端著一碗粥,“給你的。”
崔白感動得快哭了:“你熬的嗎?”
辛慈點頭,她不會說是她讓以燦去熬的,不知道以燦有沒有在裡麵吐口水,畢竟崔白想殺了他。
崔白笑著:“還沒有人給我熬過粥呢,連我的生父生母都沒有。”
辛慈托腮想了想:“可能我也沒有吧,至少生父沒有。”
小荷心事重重,幾次看崔白,欲言又止。
崔白想抱辛慈,辛慈沒搭理,轉身離開。走到暗處的時候,小荷才開口,“家主,二府主前日見了博陵崔二,昨日見了燕王。二府主心機深不可測,小荷怕……”
辛慈:“如果真有那一天,也是各為其主,沒有對錯。”
辛慈希望他能做出同樣的選擇,這樣他們同仇敵愾,二人齊心,其利斷金,無往不利。
可那一天終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