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於醇擋住使節,怒喝,“乾什麼?敢動本王的人。”
使節怒道:“八王子,她殺了家父,此仇不共戴天。今日下官舍了這條命,也要報仇!”
另一個使節拉住他,“景先,不可胡來。”
辛慈看他:“盧簡,你不識好壞。你爹貪汙受賄,用麥稈填水壩,攔不住黃河水,黃河淹了衛縣,屍橫遍野,二十萬百姓流離失所,就算是我參他貪汙也不過分吧?再說,是你爹身體不好,死在流放路上,跟我什麼關係?你有本事找土地神問啊,欺負一個弱女子。”
盧簡氣得要暈過去:“你神通廣大,你知道上麵要斂財,家父又被管,他身不由己。真要論罪,也是罰三年年俸祿,降三級官秩。家父年愈耳順,流放三千裡,跟殺了他有什麼區彆?”
辛慈:“你爹沒少拿錢,這會裝無辜。你找小戴,問他怎麼定罪。”她嘟囔著,“你爹生前也沒見你儘孝,現在當孝子,哪天你還要感謝我呢。”
鮮於醇聽到盧簡的名字,臉色有些不對勁,沒再說話。
辛慈感慨道:“一開始小慈小慈地叫,教我讀書,陪我采藥,再見麵竟要殺了我,男人好可怕。”
盧簡氣得臉色發青,說不出一句話。鮮於醇看她,“我也不好嗎?”
辛慈:“你剛掘了我墳,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盧簡冷笑:“你師父也是嗎?”
辛慈:“我師父不是人,他是神仙。”
盧簡哼一聲,翁開見辛慈容顏儀態,又聽說辛慈憑空變出珍奇寶物,有心結交辛慈,“辛姑娘莫生氣,景先平時溫文爾雅,可能姑娘在他心中不一般,他才控製不住脾氣,姑娘……”
辛慈:“住,你馬屁拍在馬腿上。”
隻見小可敦的兩個侍女,捧著一對蜜燭,“辛姑娘,可敦說姑娘送的禮物她很喜歡。天要黑了,漠北天比中原天更漫長黑暗,讓奴婢送來蜜燭,助姑娘安眠。”
辛慈盯著蜜燭:“替我謝謝可敦,中原少有蜜燭,我很喜歡。”她留了念想,可她不念舊情,要和她鬥到底。
那就來吧,看看這些年,她們的修為增進了多少。
夜晚,盧簡和翁開被突厥人驅逐,無處可去,隻能來到辛慈住處求收留。
翁開扯盧簡袖子,讓他說句話,漠北夜晚刮風如地動山搖,他們找不到地方歇,會死在這裡的。
盧簡正要說話,辛慈說,“我一弱女子,孤家寡人,夜晚不好收留陌生男子,恐人議論,請君彆處安歇。”
翁開作揖:“仆知姑娘難處,不遠處有柴火,仆當抱來隔出一間房。姑娘可憐見,我二人無處可歇,姑娘不幫忙,我二人就死在此處了。”
辛慈掀開簾子:“進來吧。”
翁開謝過,要去抱柴,辛慈說,“先放著,不瞞二位,某這裡要公等大官生人氣壓陣。”
一陣風吹翻簾子,盧簡和翁開麵如針刺,半晌不能動彈。
辛慈點上蜜燭,囑咐二人,“你們待會看到什麼,都不要出聲。若有一丁點聲響,我們都要死在這。”
翁開拔腿要走,盧簡拉住他,“回闊可汗本敵視中原,無心與北梁交好,我們出去也是死。我們呆在這,她贏了,我們就能活下來。”
說話間,隻見對麵帷幕上,出現一黑色影子,化為千軍萬馬,為首一將,馬上引兵搦戰。又見辛慈的影子亦化為萬馬千軍,旗幟鮮明。兩方將軍在馬上廝殺,後方擂鼓聲、將士助威聲,不絕於耳。辛慈這邊的將軍手持畫戟,把對麵將軍拉下馬,一刀揮為兩段,翁開看得心神激蕩,想大聲較好,幸好盧簡死捂住他的嘴。
可那黑影屍體,瞬間變成三個,圍著辛慈的將軍,丁字兒圍住,轉燈般廝殺,攻守瞬間逆轉,辛慈的將軍身影疲乏,漸漸撐不住,倒在馬下,對麵的將士一起上,將辛慈人馬團團圍住。
影子細碎,雖看不見血肉橫飛,可清楚聽見刀劍破開血肉,砍斷筋骨的聲音,可士兵的求饒痛哭聲不絕於耳,令人肝腸寸斷,痛哭流涕。
又聽見擂鼓大震,士兵喊聲震天,辛慈的人馬大半被對麵人馬吞沒,隻剩下三五十個稀疏的碎影。翁開看得入迷,身臨其境,把自己帶入辛慈的勢力。見大勢已去,冷汗浸身,呼吸急促,每吸一口氣都要強迫自己,全身顫抖,目光遊離,隻想找到解脫的辦法。他見辛慈的人馬個個被砍為三段,理智被恐懼淹沒,忘了辛慈囑咐,不覺開口說,“饒我一命!”
旁邊的盧簡雖然神色如常,可身體也動彈不得,不能阻止翁開。
隻見燭光慘淡,對麵的影子氣焰盛大,叫囂著要殺光辛慈的人,辛慈趴在桌前嘔血不止。
盧簡扶著辛慈:“你怎樣了?”
翁開拉著盧簡:“盧兄,我們彆管她,逃命要緊。她和人鬥法輸了,我們握筆的能幫上什麼忙?”
盧簡:“你走吧,我和她有仇,但我盧簡絕不做見死不救的事。告訴我,我要怎麼幫你?”
辛慈用力睜開眼睛,靠近盧簡,範陽盧氏的公子,儀容氣質都是一等一的。她拔下木簪,抱住盧簡,刺向盧簡後頸。
翁開驚呼:“妖女做什麼?”
辛慈刺破盧簡後頸後的符紙,對麵的影子如澆了水的火焰,漸漸熄滅。
盧簡:“這符紙……難怪幾個馬奴要推我。”
辛慈擦掉臉上的血:“你還是挺聰明的,沒事你們可以走了,”她看著翁開,“快去逃命吧。”
翁開臉紅了半邊,“姑娘是高人,仆肉眼凡胎怎麼知道。”隻見穹廬搖晃,帷幕上,九尺黑影破開簾子,大踏步入門。
鮮於醇:“小皎,你這裡有打鬥的聲音,你吐了血了。”見辛慈歇處有兩名男子,他一陣不悅。
辛慈:“有他們貴氣壓著,我沒事,我身上有藥。你給他們安排住處。”
鮮於醇:“我不喜歡他們。”
辛慈:“那讓他們在我這裡歇。”
鮮於醇無可奈何,帶二人去空置的穹廬,盧簡經過辛慈身側,小聲說,“你有小名的。”
辛慈不理會這樣的小事:“明日是我的死期,你幫我找個人,讓我死得痛快些。”
盧簡皺眉:“胡說什麼?你要死也是死在我手裡。”
辛慈留盧簡說了一會話,鮮於醇在門外等了一會,以為辛慈要留盧簡過夜,見盧簡出來了他臉色才和緩。
第二天。
辛慈才洗好臉,鮮於醇臉色鐵青,剛要掀起簾子,想起中原禮數,男女有彆,他在門外喊,“小皎出來,我有話說。”
辛慈掀開簾子,肉眼惺忪,“什麼事?”
鮮於醇麵色很不好看:“昨晚可敦突發惡疾,麵色青紫,不斷咳血,大巫說是中邪了,是不是你……”
辛慈:“不知道,但是昨夜有人要殺我,我不得已回擊。”
事情緊急,鮮於醇管不了前因後果,“可汗大怒,限我一日找出凶手,你快點逃。”
辛慈:“我逃了,你怎麼辦?”
鮮於醇:“你彆管,可汗再怎麼嚴厲,也是我爺,不會殺我。我的馬日行百裡,你沿路不要歇。”
“辛姑娘,吃些奶糕,妾身親手做的。”一個妙齡女子,蛾眉皓齒,捧著溫熱的馬奶和奶糕,見到鮮於醇,麵色雪白,低頭不說話。
鮮於醇亦低下頭,暗暗歎息。
突厥也有辛慈的眼線,辛慈猜她是鮮於醇的前未婚妻,現在可汗的侍妾,支嬙。
辛慈接過:“謝謝,我也餓了。”
鮮於醇問:“小可敦怎麼來這裡?”
支嬙:“辛姑娘送我好幾對發簪發釵,我還沒謝過辛姑娘。”
鮮於醇:“小可敦日後不要來此處。”辛慈在,他不敢說辛慈是大麻煩,靠近她好比引火燒身。
支嬙:“可汗也讓我送點東西過來……”
鮮於醇叫苦,大喊,“小皎,不要吃!”
辛慈喝完一杯馬奶,打了一個嗝。鮮於醇跑幾步,撿起馬糞,要往辛慈嘴裡塞,辛慈一抹退就跑,快似閃電,哪裡像中毒的人。
鮮於醇手托著冒著熱氣的馬糞:“你跑什麼?我是救你啊。”
辛慈:“要我吃馬糞,我寧願死。”
支嬙喊著:“八王子,辛姑娘沒事,你們不要摔倒了。”
鮮於醇看辛慈也不像有事的樣子:“你彆跑,我不追了。”
支嬙笑著,繼而流淚悲泣,她本能嫁給他的。
鮮於醇見要下雪,念支嬙獨自來,牽馬送支嬙回穹廬,辛慈拉著鮮於醇,“不要過去。”
隻見支嬙在鮮於醇身後冷笑,麵容雖然明媚,可氣質嬌媚,不是初見的模樣,是四五十歲的婦人才有的穩重,“小皎,怎麼見了我,還在玩?”
辛慈停下:“師姐,久違了。”
鮮於醇大為震驚,可敦行事隱秘,鮮少見可汗之外的人。她自嫁給可汗,可汗百般寵愛,愛她如己身,二十多年來隻要了支嬙一個侍妾。大家都說她是狐妖,可她如果是辛慈師姐,那一切都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