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白攔住她:“慈慈要乾什麼?今天我喜歡他。”
辛慈:“你今天不是喜歡大官人嗎?”
崔白:“得,他不喜歡長得好看的。彆管沈複,我們有要緊的事,”他扯過凳子,拉辛慈坐下,“我要去還道山論劍,慈慈陪我去。”
辛慈無奈:“你要死也挑個體麵死法,選被人戳千百窟窿的死法,你怎麼想的?”
崔白:“我自小學劍,又得名師指點,我不是那個隻有美貌的崔白,我能搶到《拂雲經》。”
辛慈:“你搶頭七還差不多。”
崔白掏出銅鏡,對著他完美無瑕的臉陶醉,“那我自己去,可惜了,不知道這麼好看的一張臉,會被誰的劍劃花。”
辛慈深呼吸:“知道了,我和你一起去,你到了喝茶逐花,我先乾掉你的高手,”在崔白要撲到辛慈懷裡之際,辛慈拔出劍,“最後離我三尺遠。”
崔白哼了聲:“我最喜歡慈慈嘴硬心軟的毛病。這次我代表朝廷去,到了還道山有洗塵宴,各門派有頭有臉的人都要出席。我和薛之說好,他在酒裡加點東西,到時候《拂雲經》還不是我的。”
辛慈:“你們做了什麼交易?”
崔白:“他要錢,我要《拂雲經》,就這樣。”
辛慈頭隱約作痛,提起劍,“既然如此,先殺了沈複,就少了一個威脅,不然我總是不安。”
崔白踹沈複小腹,沈複臉色隨即發青,隻是在昏迷中,動彈不得,“他一個廢物,能奈我何?看我麵上,這次饒了他。我們做得夠多了,就當給你積陰德。”
辛慈冷冷道:“救廢人不是陰德。”
崔白柔聲道:“好慈慈,夜深要睡了,喝碗熱豆漿,明早還要趕路。”
辛慈:“把他扔出去,看到他我心煩。”
崔白拎起麻袋,隨手撿起空白的《拂雲經》,一起扔到樹林,“好啦,我扔掉他了,慈慈快點睡。”
沈複滾落草叢裡,身上都是血,辛慈扔出《拂雲經》的時候他就醒了,他要看看辛慈要做什麼才不動聲色。他痛得骨頭都在打顫,知道他們目的,倒也值了。他掙紮著起身,連續嘔出黑血,崔白那腳,不比殺了他好受。就算師叔師弟下毒害他,廢他武功,把他驅逐出清玄宗,他也要去還道山告訴他們小心辛慈。
爬了幾步,觸到柔軟如絲的雲頭錦履,帶著花香。這味道他曾習以為常,隻是現在冰霜也似,聽見冷似冰的聲音說,“你看他命多硬,被你踹了命門也要爬到還道山,要不是我多個心眼,差點壞了大事!”
崔白連連作揖,拂花般輕柔的聲音,“好慈慈,沒有你我可怎麼辦啊?”他拔劍,聲音冷硬,“我現在殺了他!”
辛慈提起沈複,二人來到懸崖峭壁,辛慈如拋樹葉般把沈複扔下山崖,“我發願日行一善,廢人留給豺狼虎豹飽餐。”
崔白往下看,懸崖千丈高,摔下去渣都找不到,“慈慈說的是。”
沈複痛到說不出話,隻是閉上眼睛認命。
辛慈鬆開手,沈複掉入懸崖,辛慈拍拍手,“好了,回去睡覺。”
沈複不難過,他萬念俱灰,他這一生就到這裡了,如夢幻泡影,什麼都抓不住。
“當你忘記師父,忘記自己,忘記你還活著,你才算學會師父的所有本事。”
沈複驚醒,他手心抓著空白的《拂雲經》,原來是這個意思!刹那間,全身血液沸騰,陽氣灌頂,洗滌儘體內之毒,眼睛瞬間清明,他抓住樹枝,躍到樹乾上,腳下是一地的死人骸骨。
他欲運氣往上攀登,體內無真氣,他隻是記起師父的話,武藝沒有半分長進。即便如此,魂也要飛去阻止他們。
“還沒到嗎?”辛慈掀開轎簾,“清羽子選的什麼道場,這樣遠,顛得我骨頭要散架了!”
崔白在另一頂轎子上,聽見辛慈抱怨,忙安慰,“慈慈,馬上到了,再等一下,山上有好多我備下的好東西。”
山路崎嶇又顛簸,辛慈晃得頭疼,十分煩躁,“都是你要來還道山,讓我這樣難受!”
一旁的轎夫臉色發白,他們一身汗水,扛著轎子,肩膀被磨出血,腿酸痛,全身抖得不是自己的身體了,還聽貴人這樣抱怨,他們心裡窩著一把火,有意晃著轎子,讓辛慈更加難受。
崔白:“這山路崎嶇不平,轎夫更難受。”
辛慈臉色發白,她很不舒服,“難受什麼?走這趟能賺五年家用,怕難受就彆接這買賣!“
轎夫聽得有理,手卻軟了,抬不動轎子,崔白看她真難受,忙停轎,掀開簾子,見辛慈臉色發白,大喊,“慈慈,你要死了嗎?”
辛慈:“差不多了。”
崔白拿出手帕,從陶背壺裡倒了熱水給她擦臉,笑道,“好了,都是我的錯,念在我去了有大好前程,且忍這一陣,”,他稍稍鬆開衣襟,“下山後我會狠狠補償你。”
辛慈不答話,崔白看她臉色實在不好,想著她應該不喜歡坐轎,甚至害怕坐轎,但怕他看出來硬是忍著。崔白眼睛泛光,不知道她經曆過什麼,連轎子都害怕坐。
崔白:“慈慈,你不喜歡坐轎子嗎?”
辛慈臉色發白,平靜地說,“小時候,兩個老奴想吃小兒肉,把我丟來丟去,要摔死我,還好我命硬。”
崔白大為詫異:“有這樣的事,他們在哪裡,我殺了他們。”
辛慈擦掉冷汗:“我說笑的,這種話你也信。”
崔白睜著眼睛:“我關心你啊,”他給了一筆錢,讓轎夫下山,兩個人步行上山。崔白一路都在追問,“慈慈,你是不是出生在楓葉城?二十多年前,突厥圍楓葉城半年,糧草儘絕,城中先吃女人再吃老人小兒,連墳裡的死人都要挖出來當柴火燒。北梁救兵到的時候,城中僅存活十分之一的人,你能活下來真好。”
辛慈不答話,低頭看路。崔白見套不出話,又笑說,“慈慈,你從不說你家裡的事情。跟我說說,令慈是怎樣一個大美人,能生出這樣靈氣十足的慈慈。”崔白長得極美,容貌天下少有,這一笑,旁邊有個擔柴的人看得撞了樹,柴掉了一地。
辛慈聲音輕輕的,“我也想知道她長什麼樣。”
那就是年少喪母,由父親撫養長大的,崔白繼續問,“令堂是怎樣一個人?”
辛慈:“他早死了,”她瞧崔白一眼,見崔白眼睛濕潤,無奈說,“不用同情我,令慈不得其愛,終日以淚洗麵,最後含恨而終,令堂見你如見令慈,打你罵你咒你不認你,你更可憐。”
崔白變了臉色,辛慈早知道他的事,他收起嬉笑麵容,一路無話。
辛慈見樹林裡一股黑氣,有女子解下腰間絲絛打了死結,想要自縊。女子姓齊名蘭,是山下富戶齊太公的女兒,年齡二八,生得秋水為神,喜好刀劍,一心想入清玄宗學劍,隻是齊太公隻有一個女兒,不願意女兒離家。今天是論劍的日子,齊蘭偷跑出來。誰能想到剛到半山腰,遇到一個藍眼人,看她玉貌花容,要她做侍妾。她自然不肯,極力掙紮,見有人來了,藍眼人拔了她發釵跑了。她性格貞烈,若是藍眼人拿她貼身發釵誣陷說他們有過什麼,她百口莫辯,辱了家世清白,便跑到樹林裡尋一了百了。
齊蘭打好死結,頭伸進去,猝然間,旁邊多了一個人頭,冷冷念著,“我不活了,活著有什麼意思。我要上吊,做個長舌厲鬼,掏出負心郎的腸子。”她解下腰間絲絛,掛在樹乾上。齊蘭猛抬頭,見一穿著青衣的女子,容貌清麗,雙眼晶瑩剔透,帶著倔強和狠勁,她連忙問,“姑娘為何尋短見?”
辛慈:“我喜歡上一個英俊薄情郎,他騙了我二十兩,不騙我身子,我沒了盤纏,回不了家,又怕人笑話,所以我要上吊。”
齊蘭歎氣:“二十兩不至於。地上的包裹是我的,裡麵有三十兩。我留著也沒用,你拿去。”
辛慈打開包裹,見是白燦燦的銀子,嘟囔著說,“可惜不是金子。”
齊蘭湧起三分怒氣,忍著脾氣,“你將就著用吧。”
辛慈:“蒼蠅再小也是肉,先拿去買身衣裳。”
齊蘭沒聽到辛慈道謝,也沒問她姓名,怒氣湧到五分,見辛慈又回來,“還沒問恩人姓名呢,為何上吊。
齊蘭事情說了一遍,辛慈眨眨眼睛,“你完了,貼身之物被胡人搶了,我聽說胡人有邪術,隻要有拿人貼身之物,便能做法聚魂,萬裡之外,人的魂魄都能拘來,永世不得解脫。”
齊蘭睜大眼睛,流下眼淚,“也就是說,我死了,也不能解脫嗎?”
辛慈搖頭:“當然不是啦,隻要在胡人做法之前死了,邪術就不靈了。”她在絲絛出打了死結,“怕夜長夢多,你死吧,我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