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抱著幾匹花布,看滿街男女鬢角邊簪朵白玉蘭,連乞丐也學了去,頭上插滿野花,拿著破碗乞討。風氣一夜改變,隻能是那人……小荷額頭莫名痛起來,抱緊花布,她不甘心問,“你們乾嘛要簪花?”
一男子扶著鬢角的玉蘭,陶醉道:“你不知哩,早上一公子騎馬過街,耳朵上簪朵玉蘭,那容貌和風度,他讓我死我也願意。”
小荷揉著太陽穴,她的好日子到頭了。
走過拐角,一錦繡衣裳的小廝朝著連連唱諾:“姑娘,我家主人欲結識姑娘家中貴人,煩姑娘代為引薦。玉簪不成敬意,姑娘莫嫌簡陋。”
小荷想拒絕,可看玉簪出自巧手齋,裡頭的東西,連根木簪也要十兩銀子,這玉簪少說要一百兩。
小荷:“你家主人是誰?”
小廝指著華麗馬車,車簾沒有掀起,隻聞到淡淡的鬆香,“姑娘有了消息,去潘家酒店找掌櫃,便能見到我家主人。”小廝再唱諾,上了馬車。
小荷藏起玉簪,還沒到門口,便見幾個穿得豔色衣服,臉上塗脂抹粉的女子,咬著手帕,不住往門內看。門口幾個壯漢把守,她們進不去,看見小荷,像看見出手闊綽的恩客。
小荷捏兩把汗,剛走到門口,被一個透著柑橘香的嬌媚女子拉住袖子:“姑娘,我們幾個姐妹是天香樓的,辦了一桌菜,想請裡頭的公子陪我們幾個喝杯薄酒。”她塞了十兩銀子給小荷,“姑娘請得公子出門時,還有十兩相送。”
勾欄女子倒貼錢請人上門喝酒,小荷不是第一次見,這還算好的,沒叫上酒保進門搶人。
家主說:國家將亂,必有妖孽,二當家就是禍國妖孽。
小荷把銀子還給女子:“你們搞錯了,我不認識公子姑娘。”小荷拔腿就跑,不管身後女子叫罵埋怨。飛也似跑到內院,要踏入門口時,飛來一盞茶杯,正打在門檻上,一地碎片,聽見家主大罵,“你這樣吃東西,彆人怎麼吃。浪費糧食的滾出去!”
男子並不生氣,笑嘻嘻地說:“慈慈錯了,外頭多少女子盼著我同她親密,沾了我口水的點心能賣十兩銀子呢。”
辛慈:“誰要吃狗啃過的?我煩得很,你滾開點。不久我有大難,須有高手護著,才讓你主持血獄,你跑去勾欄睡了兩月。你說說看,我死了對你有什麼好處?”
崔白捂著心口:“就是每每想到慈慈要曆劫,我就難過,不願意麵對以後,才躲在溫柔鄉裡。慈慈不信問問勾欄那些人,我每次躺在她們胸口處念的都是你的名字。”
辛慈:“滾滾滾!”
崔白的聲音聽不出慍色:“這麼大脾氣,來癸水了吧,我衝杯紅糖水給你。”
崔白拔腿就跑,再慢一步,茶杯就要砸到他腦袋。
小荷躲在台柱後,崔白繞到她身後,笑道:“小淘氣,抓到你了。”
崔白容顏絕美,丹鳳眼含情,唇若施脂,麵勝敷粉,兩眉入鬢,寬肩窄腰,頭上挽著軟紗唐巾,舉手投足間透著風流俊雅。
小荷想起被二當家辜負的男子女子,起了雞皮疙瘩:“二當家來了啊,小荷去衝茶。”
崔白看了小荷,輕歎道:“便宜你了,跟你睡一覺,告訴我所有慈慈和沈複的事,尤其是動手動腳的事。”
小荷愣了半晌,說不出話,崔白笑道:“逗你的,告訴我沈複的事。”
小荷大致說了一遍,崔白乖覺,揪出許多細節,連家主給沈複剝橘子皮的事也被他猜出來。
崔白:“好,我有很多事要做了。”
崔白進門,手提著一袋銀子,大踏步,步步生蓮:“慈慈做善事了,日後閻羅王要把你從十八層地獄提到十七層地獄,我得陪你。這錢拿去買一千斤米施粥。”
辛慈在搖卦,崔白打亂她思緒,沒好氣說:“還有其他事嗎?”
崔白:“你們摸了手沒有?我見到沈複一定剁了他手,你冰清玉潔,我都沒摸過呢。”
辛慈拳頭一緊,千萬要克製,他剛拿錢過來。
辛慈:“你正常點,好好說話,我不要麵子的嗎?”
崔白點頭,抱來一籃子橘子:“你也給我剝橘子。”
辛慈笑道:“因為我要他的命,你拿命來,我也給你剝。”
崔白眉頭一皺:“我從小沒有吃過爹娘剝的橘子,他們見我沉魚落雁之容,都把我當妖孽,在飯裡茶裡……”
辛慈捂住耳朵,這話他說了八百遍,每一遍都有效,“我剝多少,你吃多少,但凡一點浪費,剁了你。”
一籃橘子吃了大半,崔白笑著看辛慈剝橘子:“慈慈對我真好。慈慈不在這兩個月,我被老鐵樹嘔得要死。為了慈慈,我再也不吃素。”
辛慈:“蔡叔還好嗎?他上次說膝蓋疼,我讓溫良熬了治風濕的膏藥,你回去時帶去。”
崔白:“你真是鐵石心腸,我這樣絕世獨立的美人站在你眼前,你就關心比切菜剁肉的。”
辛慈瞪他一眼,如兩把尖刀刺來,崔白知道自己說錯話,忙說,“蔡叔好得很,你走了他不做飯,整日養鳥遛狗。”
辛慈心中放下一塊大石頭:“那就好,參加血獄的有幾人?”
崔白:“這次向江湖發召集令,三十個高手來血獄,隻活了一人。”
辛慈帶著懷疑的眼神看崔白:“你的金絲雀有去?”
崔白:“我最討厭打打殺殺的事,他們臉被刀劍劃傷,我心疼得要死,找到一個我大概喜歡的可難了……”
門外進來一個大漢,扛著沈複,跪下道:“家主,鐵三不辱使命。”
崔白臉色發白,辛慈明了,“你竟舍得讓你的金絲雀參加血獄。”
崔白不答話,辛慈也懶得理,看沈複唇紅齒白,想是毒已經解了。
他善良啊,就一顆解藥,選擇犧牲自己,成全彆人。她說了,隻要沈複把解藥讓給鐵三,鐵三救他。
崔白臉色由白轉青:“沈複長這樣,你就喂他喝藥?我哪裡輸給他?”
辛慈眨眨眼,他臉色不好不是為這事啊。
辛慈:“帶他下去,他醒了告訴我。”
鐵三緊跟著辛慈:“某是家主的護衛,不能不跟隨。”
辛慈:“什麼護衛?你先跟故人聚聚。”
鐵三欲隨辛慈,崔白臉色蒼白,鳳眼圓睜,冷冷道,“你要乾什麼?莫不是要害我的慈慈?”
鐵三道:“二當家想多了,某發誓效忠家主,絕無二心。”
崔白冷笑:“這話我好像聽過,好像你在我床上的時候,也說過……”
劍比風更快,吹開額前碎發,逼崔白到牆角,鐵三提起他,漆黑的眼睛滿是不屑,“你也知道你臟嗎?任人玩弄的人!要是哪天家主覺得某更重要,你說你會多可笑?”
崔白絲毫不懼:“不會比我拋棄你,你在大街發瘋好笑。”
鐵三:“你且看。”他放開崔白,拂袖而去。
崔白咬牙:“慈慈不會相信你的,你看著吧。”
深秋風勁,刮在臉上刺喇喇地疼,荷花謝完,池塘裡滿是腐葉敗花。鐵三跪在地上,“求家主讓小人在家主身前伺候。”
辛慈頭也不抬:“為什麼?在你看來,懸命樓樓主柔弱可憐,需要保護?”
鐵三臉色發白,頭上布滿冷汗:“小人常聞家主英名,十分仰慕家主……”
辛慈解下腰間佩劍扔給他:“先提崔白頭來,再跟我說仰慕的事。”
鐵三呆了半晌,一時動彈不得:“家主真要殺了二當家?”
“是啊,”辛慈走到他身前,“拔出劍來。”
鐵三拔出劍,明晃晃地刺人眼睛。
辛慈:“你知道吧,莫邪出鞘,見血方休。”
鐵三隻感手心竄入一股無名業火,勾起向日一肚皮子氣,連帶五臟六腑也燒著,比起出人頭地,他更渴望見血。
她要他獻出他的命,或者取走她的命。
他學劍已久,一念間風起劍落,濺他一身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