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橫一頭白發,臉卻似不惑之年,鶴發童顏,仙風道骨。他熬了一大鍋粥,放在在人多的地方,旁邊放了十幾個木碗,方便人吃粥。
辛慈戴上麵具,穿一身青色衣裳,料子名貴,是西域進貢的火浣布,素手曼妙,取一個木碗舀了碗粥。
慕橫有些為難:“姑娘,不是老夫慳吝,看姑娘衣服名貴,想來不缺衣食。姑娘發下善心,讓給要易子而食的災民如何?“
辛慈把粥倒回鍋,笑道:“真是虛偽,妻兒尚不知生死,還心疼一碗粥。做你的妻女倒黴透了。”
慕橫飛來,刀堪堪掠過辛慈肩膀,怒道:“你們是誰?老夫隱居多年,不問世事,為何不放過老夫?”
辛慈飛到樹梢:“要問你的好師兄做了什麼事。天理昭昭,自有報應。”
慕橫搖晃一下,神色閃過慌張:“師兄已仙去,老夫不曾在師兄那學得半點招式,你們放了老夫妻兒!”
辛慈搖頭:“老頭白活那麼多歲,要不是你師兄逼突厥高手教你劍法,你能在江湖闖出名堂?”
她怎麼知道得這麼多?慕橫劍法亂了,辛慈放出劍光,逼得慕橫倉皇而逃。
辛慈笑了笑,故意走得很慢,讓慕橫能追上。
辛慈采了一束荷花,跑到沈複身邊:“師兄,我采了荷花,插在水裡能活四五天,你放房間,聞這清香能睡得安穩些。”
聽到“睡”這一字,想起昨晚眉柳的話,沈複羞得紅了耳朵,支支吾吾地說:“你愛荷花,你拿著吧。”
辛慈塞到他手裡:“什麼話?我專門采給師兄的,不拿我就生氣了!”
沈複握不住荷花,劍聲呼嘯,辛慈推開沈複,接了慕橫一劍。辛慈拔劍太晚,慕橫的劍當胸劈來,要不是辛慈舍得豁出去一雙手,早沒了性命。
慕橫抱著殺死辛慈一夥人的決心來的,見辛慈跑到男子身邊,忙拔劍刺入,抬頭是一張熟悉的臉。慕橫離開清玄宗二十多年,一時間記不起來。所以,他劍刺出時,也受了三分力,隻把辛慈臂腕刺了個窟窿。
慕橫冷冷道:“放人,饒你們不死!”
辛慈推開沈複:“快走,這裡我來!”她提起劍,太痛了劍拿在手裡顫顫悠悠的,“老頭無恥,搞偷襲!”
慕橫:“誰先耍卑鄙手段的?”劍光逼近,沈複拔劍擋了一擊,“敢問前輩,為何傷我師妹?”
慕橫:“你們講理是吧,還了我妻兒,不然把你莊園內的人都殺光!”
辛慈冷笑:“老頭這話跟誰學的呢?果然是強盜的……”
“住口!”慕橫劍刺來,他慌張下才知道,自己修煉那麼多年,還是抹不去從師兄那學來的脾氣手段。
“師兄快走!”辛慈推了沈複一把,舉劍迎擊,沈複提劍,把慕橫逼到後院。劍光刺眼,隻覺得日頭當頭照,分不清誰是誰。
“家主上藥!”情急下,小荷忘了辛慈的囑咐,喊出許久不曾喊的家主,辛慈匆匆灑了藥粉,“你去後院,幫沈複殺了他師叔。”
小荷剛拔劍,隻見沈複一身血跡,肩膀被劃開一個大口子:“莫追,他逃遠了。”
小荷氣得跳腳:“奴要是見了這老頭,定把他砍成三截!”
“去請溫大夫。”辛慈臉色發白,身體顫抖著。
沈複一臉愧疚:“師妹,師兄沒用,你沒事吧?”
辛慈笑道:“什麼話,師兄沒事就好了。”
溫良抱著藥箱,看辛慈手上都是藥粉,血跡已乾,痛惜道:“可惜了,我還想要你的血養花。”
“那下次我受傷,溫大夫快點來。”
溫大夫包紮完:“到這位兄台了,且脫下衣裳,小可方便治療。”溫良絲毫不覺得辛慈需要回避,救人的事,沒那麼多忌諱。
沈複低頭:“師妹回避一下。”
辛慈搖頭,扯著溫良退到一丈遠的地方:“彆裝了,沈複。”辛慈挑眉,“難為你陪某演戲。”
沈複:“你什麼時候知道了?”
辛慈:“你師叔那把破爛劍,割不出這麼漂亮的傷口。巨闕被你拿來捅自己,真是可惜。”
小荷跑來:“姑娘,人被救走了!”一看沈複,小荷氣不打一出來,家主救他受傷,他還敢拿劍指著家主。
辛慈:“我告訴你了,你也告訴我,你什麼時候識破我的把戲?”
沈複提劍:“你對我說你愛喝魚湯,可你喝魚湯的時候,隻敢一飲而儘,不敢細品,你厭惡魚湯。下人跟你說話從不敢高聲,這不像門派,更像控製。所有人有事情第一時間稟報你……“
辛慈笑著:“沈宗主,我還以為你是實誠人,說這些沒用的。你什麼時候連成《拂雲經》第三層的?”練到第三層時,智慧半開,什麼都能想起來。辛慈可不信腦後骨碎掉的人能憑這些小事,推斷出她的身份。
沈複臉色微微發白:“前天你為了讓我理解《拂雲經》一句話,引用太上老君說的:‘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在下有些悟了。”
辛慈:“那我是沈宗主的一字之師,沈宗主這樣待師,某心哀痛。你被申旭追殺的時候,是某救了你。如今冒出一個便宜師叔,讓你背叛救命恩人,真是無情。”
沈複答:“同門之情,不能不報。至於懸命樓樓主,殺我清玄宗多人,在下一直記著。”
辛慈:“真是聰明,猜到我是誰。”
沈複:“在下有什麼福氣,讓懸命樓三樓主雙尾狐服侍在下。”
辛慈:“所以呢,你能做什麼?你眼睛是我害的,你喝的水,吃的飯,我都下了毒。再說你肩膀有道大口子,不上藥,哪天就死了。”
小荷脾氣暴躁:“家主跟他廢話什麼?殺了他就是!”
辛慈笑道:“沈宗主,我做事有頭有尾,我既然救你,就不會殺你。請你馬上離開。”
沈複尚在流血,聽到這話愣了一下:“樓主光明磊落,可惜……”誤入歧途,他說不出口。
辛慈托腮:“是啊,不像你們正派走正道,偷偷廢你一身武藝。小荷,幫他收拾東西,再給他幾兩碎銀,送客!”辛慈在他身上拍了一掌,沈複隻覺得半身軟了,動彈不得。
辛慈:“你的武功是我教的,你要走的話,還我。”
小荷:“家主有命,你趕緊滾!”
沈複帶了幾件衣裳和拐杖,被小荷推出大門,在地上扔了幾兩碎銀:“愛拿就拿!”
沈複深知大丈夫能屈能伸,聽音辨位,撿起碎銀,往城南走去。
沿路哀鴻遍野,道路兩邊跪滿乞討的人,沈複受了傷,拄著拐杖跌跌撞撞前行。災民看沈複衣裳光鮮,背著包袱,哪裡管那麼多,要不是沈複拿拐杖死命護住身上的衣服,連衣裳都沒得穿。
大半災民認得沈複是施粥的,可沈複走出那道門,就和他們沒什麼兩樣。所以除了拐杖,沈複身上所有的東西都被搶走,被打個臭死,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幸好離他不遠的地方有個破廟,他爬了好久才爬進破廟。破廟裡頭陰森,煞氣頗重,裡麵的人見他爬進來,睜著眼睛,流下口水。
眉目間都是殺氣的男子止不住口水:“頭,新鮮的兩腳羊!這會沒幾個人看見,我們快些下手。”
李大睜開眼睛,看來人有些熟悉,他好像是前些天施粥又給他銀子的人,便說:“張二,不好吧,我們喝過他幾碗粥。”
張二拍大腿:“頭,你糊塗啊!這亂世,他這樣有錢,還不是搜刮民脂民膏來的。想是他遭到報應,被人趕出來,我們吃了它,也是他的報應。”
李大點頭:“有道理。”他拿起棍棒,在沈複頭上一敲,沈複辨不出東西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