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輔助監督的一天(1 / 1)

五條悟短篇集 幻象書 11909 字 10個月前

高久田智夫緊張地咽了口唾沫,胸口就像堵了一塊大石頭,他用力一扯鬆開領帶,試圖呼吸更多的新鮮空氣,掌心的汗水在領帶上留下一道深色的痕跡。手黏糊糊的非常不舒服,他不斷在西褲上擦手,反複幾次後原本筆挺的西服也起了褶皺。

這個三十來歲的男人艱難地盯著自己的手機,仿佛在看什麼洪水猛獸,內心的小人痛哭流涕地跪倒在地。他抬頭一臉悲壯地環顧四周,因為連續熬夜而浮腫的眼皮耷拉著,灰暗的眼睛疲憊不堪,臉上的每道皺紋都填滿了艱辛和苦難,而其他幾個輔助監督同樣目光慘痛地回望他,一言不發,簡直就像在哀悼。

一時間整個會議室鴉雀無聲,仿佛時間也停止了。

“咳。”不知是誰忍受不住這樣的壓抑嗆咳了一聲,然而會議室裡的壓力並沒有絲毫減弱。

終於,高久田智夫深深吸口氣又重重呼出,反複數次後他的神情堅定起來,向其他人鄭重點了點頭。他把手機屏幕仔仔細細擦乾淨,端端正正地放在正前方的桌麵上,整了整西服端坐好,一絲不苟的模樣就像是跨越了空間的距離直接和對方麵對麵一樣。

所有人再度屏息凝神,視線緊緊跟隨他的手指移動。

翻開通訊錄,找到唯一置頂的聯係人,男人感到自己的心跳如同擂鼓般震耳欲聾,於是再次深吸口氣,重重按下通話鍵和免提。

“……嘟……”通話音響起的一瞬間,有人被嚇得一哆嗦。

“……嘟……”第二聲通話音響起,高久田智夫忍不住拉長脖子又咽了口唾沫。

接著和過往的每一次一樣,兩聲通話音後電話被接起,一個年輕男性的聲音從手機裡傳出。

“我是五條,什麼事?”

“是,五條先生,我是高久田……”頓了頓,男人破釜沉舟,眼睛一閉聲音顫抖著大聲喊道,“非常抱歉!有緊急任務!請您立刻回國!”

“哈?”

完全不敢停頓,高久田智夫一狠心,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腦兒都倒了出來——

“任務信息已經發到您的電子郵箱!有一級咒術師重傷!十萬火急!麻煩請您乘坐最近的航班儘快回來!”

一口氣吼完,三十來歲的男人一頭冷汗,兩隻手都在發抖。

對麵沒有任何回應,會議室又一次陷入可怕的寂靜。

突然,手機裡傳出一聲輕笑,隻聽手機那頭的年輕男性開口:“高久田。”

高久田智夫頓時背脊一涼,慌張應道:“是、是的。”

“敢這麼跟我說話,看來膽子變大了不少嘛。”

沒等輔助監督回應,那個略帶調侃的清亮聲音驀然一沉,猶如神明降下神威,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似乎通過看不見的信號直接傳輸到鴉雀無聲的會議室。

“這次我可記下了哦。”

隨即掛斷電話,隻剩下“嘟嘟嘟”的忙音在會議室回響。

高久田智夫這才回過神來,顫抖著手按下掛斷鍵,然後抬手摸了摸後頸豎立的寒毛,重重吐出一口氣。

會議室的空氣終於再次流通起來,此起彼伏的呼吸聲突然變得清晰,輔助監督們因為過度緊張而僵硬的身體總算放鬆了一點。

“高久田前輩,這樣就可以了?五條先生會趕回來嗎?”一個看上去相當年輕的輔助監督依然有些忐忑。

“放心吧,”口乾舌燥的男人一邊灌水,一邊語氣滄桑地安撫年輕人,完全一副看開了的樣子,“五條先生雖然性格惡劣又愛記仇,還相當喜歡折騰人,但大事上絕對可以信任。”

“可是五條先生剛在倫敦落地沒多久,現在又讓他立刻飛回來……”這個可憐的年輕人看上去快要哭出來了,“是不是等他回國,我們的職業生涯也要結束了?”

對年輕人的話,高久田智夫隻能苦笑不已。

五條家數百年才誕生的“六眼”,但凡與咒術界有關的人都如雷貫耳,各種傳說更是絡繹不絕,其中最誇張的莫過於認為這代“六眼”的出生直接打破了咒力平衡,近二十年來日益增強的詛咒似乎也印證了這方麵的推測。

過去五條悟一直被五條家雪藏,甚少在外露麵,高久田智夫作為世家子弟也隻在很久以前遠遠見過一次。

那是大概十年前一次咒術世家的婚禮上,“六眼”的出現直接造成轟動,差點把新郎新娘的風頭都搶了過去。

小時候的五條悟性格與現在全然不同,白發的孩子被做工精美的和服團團裹住,乖巧地坐在父母身邊就像個冰冷精致的雪娃娃,神情漠然地觀看整場婚禮。那雙如同藍寶石一樣澄澈透明的“六眼”似乎沒有倒映出任何人的身影,又似乎“看見”了所有人——明明他的視線並沒有落在任何人身上,然而被“注視”著的感覺是如此清晰以致於不少人都坐立不安,甚至心生畏懼。

“六眼”真正意義上的廣為人知還是在他前往東京咒術高專上學後,而這,可能也是輔助監督們辛酸史的開端。

要說五條悟的性格,眾所周知,已經不是簡單能用“差”來形容了……他是非常特彆的那種,特彆到讓所有人都感到棘手。

桀驁不馴。

自我中心。

任意妄為。

這些都是牢牢貼在五條悟身上的標簽。

初入高專,他就在極短的時間裡從聞名遐邇的“六眼”迅速轉變成知名不具的問題少年,而在整個高專時期,為了配合他超強的行動力“窗”已經心力交瘁。更不用說近一兩年來大範圍術式的頻繁使用,讓輔助監督們填報告都填得哀嚎遍野。

然而儘管如此,儘管輔助監督們已經到了一聽到“五條悟”這個名字就胃痛的地步,但無法否認的是,這個才剛剛十九歲的少年是所有人的底氣所在。

不僅僅因為他是現在唯一在任的特級咒術師——所有危險至極難以解決的詛咒,所有讓咒術師們束手無策的救援任務,在交到五條悟手上的那一刻就意味著徹底結束——更因為他從來沒有拒絕過他們的求助,一次也沒有。

這也是導致五條悟的工作量一直居高不下原因之一,可以說他是目前任務最重的咒術師,難以想象他同時還是禦三家之一的家主,管理著一整個大家族。

也因此“窗”雖然表麵上怨聲載道,卻一直把五條悟放在最高優先級,全力配合。

因為等級的緣故,絕大部分低級任務都不需要五條悟處理,但與數量眾多卻經常在固定範圍出現的低級詛咒不同,一級及以上的詛咒通常是在全日本各地隨機出現,有時還會出現在國外。

所以對五條悟來說,最麻煩的不是祓除詛咒,在路程上奔波才是最累人的。幾乎算是五條悟半個專屬輔助監督的高久田智夫在為他安排行程時,也需要考慮到方方麵麵的情況,為了儘量不讓他來回折騰很是費了一番功夫。

隻是突發事件總是讓人猝不及防。

臉上寫滿了滄桑的男人深深歎了口氣,看了下表,再次環顧其他人:“現在最緊要的是,五條先生大概在十六個小時後……也就是明天早上九點左右到羽田機場,我一個人可應付不來,誰和我去接機?”

輔助監督們麵麵相覷,並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氣去麵對心情極可能跌到穀底的特級咒術師——每次坐長途飛機五條悟心情都不會太好,這次短時間內接連往返,差不多要在狹小的飛機上呆一天一夜,後果恐怕會更慘。

這時突然有人提議道:“高專這邊不是有個三年級的學生來實習?算起來隻比五條先生小兩屆,關係應該不錯,能力也很出色,要不叫他一起去?”

高久田智夫眼睛一亮,急忙道:“叫什麼名字?”

那人翻了翻人員檔案:“伊地知,叫伊地知潔高。”

……

穿著咒術高專製服的眼鏡少年緊了緊書包,有些忐忑地站在校門口。昨天下午,他突然接到有緊急任務的電話,於是一早過來等人。

現年十七歲的伊地知潔高目前就讀東京咒術高專三年級,也是在這一年春天他開始接受輔助監督的課程,並且在“窗”實習。由於輔助監督普遍沒有戰鬥力,更不用說還沒畢業的學生,所以實習生基本都是做些簡單的文書工作,極少參與實地調查。

因此在得知能有機會去現場,伊地知潔高既緊張又期待,回到宿舍急忙打開郵件查看發來的任務信息,沒想到剛看了一眼就受到驚嚇。

眼鏡少年心裡咯噔一下,取下眼鏡仔細擦了擦鏡片,然後重新戴上,再努力定睛一瞧,卷首執行咒術師一欄裡依舊清清楚楚地寫著“五條悟”這個名字。

啊……

腦海空白了一瞬,伊地知潔高茫然地在桌子上摸索水杯,好容易捧著杯子喝了口熱茶,這才定了定神繼續閱讀任務報告。

大約五天前,“窗”在千葉地區一處隧道中發現詛咒。前期調查顯示,這條隧道經常發生交通事故,因此當地傳說隧道中有死去的冤魂鬨事。這種情況相當常見,“窗”也確認了隧道中有二級咒靈,還有複數的三四級咒靈存在,於是按流程委派了兩名二級咒術師前去。

沒想到一死一傷。

活下來的咒術師甚至說不清發生了什麼,隻知道在任務結束正要離開隧道時遇到突襲,而兩個二級毫無反抗之力。

“窗”再次偵查,然而並沒有發現異常,甚至連咒靈的影子也沒見著,隻能推測可能有更強的咒靈,於是在一天前又派出一名一級咒術師前去處理。

一小時後,咒術師身受重傷,勉強逃脫後至今昏迷不醒。

這下更沒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整條隧道被徹底封鎖,任務難度再次升級。

如果是過去,應該會再派一到兩名更強的咒術師前去調查,至少要評估出危險等級,隧道很可能從此不再通行,對當地人員也會造成不小的影響。但現在時代不同了,為了減少咒術師不必要的傷亡,這個任務被直接遞到五條悟手中。

而伊地知潔高在先前的電話中得知五條悟正因為另一個任務昨天剛到英國倫敦,按理來說跨國任務在時間上都會安排得比較充裕,但這次卻不得不請他儘快解決完那邊後立刻飛回來。

雖然知道是情況緊急,但這樣的任務安排還是讓實習生覺得稍稍有些過分。

今天帶教的輔助監督會先帶他去機場接人,然後再一起前往任務地點。

七點剛過,車來了。

“是伊地知君嗎?”司機探出腦袋來問道,男人臉色看起來略顯憔悴,精神倒還是不錯。

“是的,請問是高久田先生嗎?”推了推眼鏡,伊地知潔高顯然有些緊張。

“沒錯,上車吧。”

於是實習生拘謹地坐上了副駕駛。

“哈哈,彆緊張,我們現在去機場大概要一個多小時,隨便聊聊。”三十來歲的男人一邊開車一邊笑著說,“伊地知君今年三年級了?已經有三級了吧?”

“嗯,是的。”

“怎麼會想到當輔助監督?‘窗’的工作雖然不比咒術師危險,但工作量不小,特彆是每年夏季可能連著一個月都沒有休息。”

實習生有些害羞,又推了下眼鏡:“我實力不夠,在高專學了兩年也沒提升多少,估計三級就到頂了……不過我還是想幫忙,咒術師不僅很忙還很危險,所以就想做些輔助工作。”

“是這樣啊。”高久田智夫了然。

一般來說高專的學生有三個去處:成為咒術師;加入“窗”;又或者徹底離開咒術界作為普通人生活下去。

咒術師幾乎是隻看天賦的職業,所有術師的上限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經塵埃落定,之後再怎麼努力都不過是經驗的積累,或許有極少數人極其幸運的能夠突破自身極限,但大多數人在高專時間就預見到了自己未來的實力上限。

也有一部分人在入學後很快就感覺到自己難以寸進,這部分顯然天賦不太夠的學生多數還是願意畢業後進入“窗”,因此在二三年級的時候會轉入輔助監督的課程。

“我看過你寫的報告,前期的調查工作非常完善,非常了不起。”

“謝謝,我會努力的。”被誇獎的實習生內心立刻雀躍起來,眼睛裡也多了幾分神采,“其實……這次的任務我也在網上做了點調查。”

“是嗎?說說看。”三十來歲的男人對眼鏡少年鼓勵道。

於是伊地知潔高急忙從書包裡拿出筆記本,筆記本上字跡清晰,條理分明,甚至還在首頁編纂了檢索目錄。實習生翻到這次的任務頁麵,根據記錄闡述自己的發現。

高久田智夫一邊聽,一邊不住點頭。

“居然是這樣,那就難怪了……”男人近乎無聲地歎息,臉上似乎更加憔悴。

如果一開始就能知道這些就好了……

“高久田先生?”

聽到呼喚,高久田智夫回過神,重新振作精神對眼鏡少年稱讚道:“不錯,真虧你能發現這些,伊地知君真的很優秀啊!等下見到五條先生也跟他彙報下吧。”

“誒?可以嗎?”

“當然,對五條先生來說可能用處不大,他是最強的,不用我們過多擔心,不過有情報支持總比沒有的要好。而且對於其他咒術師來說,多一分情報他們就能多一分安全。”頓了頓,這個成為輔助監督已經有十五年的男人雙手緊緊握住方向盤,“前期調查一直是‘窗’的重要工作,但你也知道,輔助監督普遍實力不足,調查並不能保證百分百準確,咒術師因情報失誤而死亡的事件始終無法避免……過去也有輔助監督因為承受不了這樣的負罪感,最後選擇自我了斷。”

“所以不管我們調查出什麼信息,一定要巨細靡遺地告知咒術師。”最後高久田智夫對實習生正顏厲色道。

“是!”

“對了,五條先生的話,伊地知君應該認識吧?”話鋒一轉,高久田智夫放緩了神情,向實習生詢問。

“是的,他是高專的前輩。”

“伊地知君對他有了解嗎?”

說到這個,伊地知潔高的腦海裡頓時清晰地回憶起無數次在五條悟手下或是訓練或是惡作劇的慘狀。

他剛入學時,東京咒術高專兩個三年級的特級咒術師可以說是久仰大名。伊地知潔高最初好奇過這兩人,但在真正認識他們後很快就感到後悔了,特彆是五條悟,完全不是能相處的類型。

因為要一起參加姐妹校交流會的緣故,那時還未叛逃的夏油傑會拉著五條悟來看一二年級的訓練,美其名曰教導後輩,可惜實力差距過大最後隻能被當做沙包打。這也就罷了,最可氣的是事後還會被五條悟嘲笑。其實也不能算是嘲笑,五條悟說的是實話,和特級咒術師相比他們確實很弱。

幸好還有家入硝子在,才讓後輩們不至於在各方麵都太過淒慘。

相較於實力強悍卻一點都不靠譜的三年級前輩,對伊地知潔高來說顯然二年級的七海建人和灰原雄才是理想中前輩應該有的樣子。一個嚴肅認真,另一個熱情開朗,對後輩也相當儘心儘責,他更樂意和這兩人相處,接受他們的指導。

如果說三年級都是極具天賦的天才,那麼二年級的兩人就是努力的普通人,他們曾是伊地知潔高追趕的目標。

然而在那個異常忙碌的夏天,灰原雄就如同過去許多咒術師一樣,在一次毫不起眼的任務中犧牲了。死亡的降臨毫無征兆,甚至來不及告彆,葬禮上伊地知潔高在前輩的遺像前失聲痛哭。

不久之後夏油傑叛逃成為詛咒師,總監會下令對東京咒術高專展開全麵審查,所有學生都在心驚膽戰中度過了那個漫長的夏季。

再後來學校裡就真的很少能見到五條悟了,直到他畢業也沒遇見幾回,據說他的任務非常繁重,所以相當忙碌。不過隻要是這幾屆的高專生,很難說一點都不了解五條悟,但若說了解多少也不儘然。

“畢竟是五條前輩,多少還是知道些……”最後伊地知潔高隻能訥訥說道。

高久田智夫也沒太在意,隻是鄭重提醒道:“總之這次五條先生心情可能不會太好,你有點心理準備。”

“為什麼會心情不好?”實習生有些驚訝,印象中從來隻有五條悟讓彆人心情不好。

“哎,長途飛機上活動空間小,又沒法好好休息,每次回來五條先生情緒都有些糟糕。這次若不是情況緊急,也不會讓他這麼辛苦來回飛……”高久田智夫重重歎氣,然後似乎想起了什麼,“對了,等下我們先去趟機場附近的甜品店。”

伊地知潔高一愣:“給五條前輩帶的?”

“看來你也知道五條先生的愛好嘛!”露出讚賞的一笑,高久田智夫細心解釋道,“我們每次接機都會給他帶些,不是有種說法,吃甜點能緩解情緒嗎?希望看在甜點的麵子上他能心情好些吧。哦!不用擔心這些高檔點心的費用,這是可以報銷的。”

“誒?可以的嗎?”

“沒問題,畢竟是五條先生嘛,稍微破些例沒人會說什麼的。”

不知不覺,一路聊著天的兩人很快驅車熟門熟路地來到甜品店,隻見高久田智夫相當自然和熟練地挑選了幾個當季新出的和果子打包,另外還點了杯雙份糖的熱奶茶,乾練的工作態度讓伊地知潔高歎為觀止。

之後兩人迅速趕往機場,等待航班的到來。

……

五條悟是那種無論在哪裡都非常顯眼的存在,即使沒有特級咒術師的身份,遠超日本平均值的身高,一頭沒有雜色的耀眼白發,還有時刻不離身的漆黑墨鏡或者繃帶,都讓他在人群脫穎而出。

而對於五條悟來說,人群中輔助監督的存在其實也相當惹眼——畢竟輔助監督再怎麼弱,咒力的運轉方式依然和普通人有相當大的區彆。

於是,兩方人馬相當順利地碰了頭。

“辛苦了,五條先生。”三十來歲的男人向十九歲的少年深深鞠了一躬,“勞煩您飛回來,真的非常很抱歉。”

戴著墨鏡的白發術師順手把行李箱塞給輔助監督,然後大大地伸了個懶腰,雖然坐的是頭等艙,但還是感覺全身骨頭在嘎吱作響。

“你抱歉有什麼用?高層的老家夥們下的令吧。”咒術師露出了不屑的神情,“隻會壓榨未成年人,不勞而獲可是要被雷劈的。”

輔助監督低頭囁嚅著不敢搭話。

五條悟也不為難他,側頭看向站在輔助監督身邊的後輩:“喲,伊地知,跟著高久田實習?”

“是的,五條前輩。”伊地知潔高推了推眼鏡,恭敬道,“久疏問候了。”

微微頷首,五條悟勾起唇角打量著後輩:“不錯,挺適合你的。”說完抬腳朝停車場走去,高久田智夫急忙跑上前引路。

放好行李,三人依次上了車。

一坐下白發術師就摘了墨鏡,有一瞬間前排的兩人看到了那雙著名的“六眼”,蒼藍色的眼睛在略顯昏暗的車裡熠熠生輝,不過很快五條悟就從口袋裡掏出一卷繃帶,熟練地將眼睛團團綁住。

伊地知潔高見狀,趕忙將提前準備好的奶茶和甜點雙手奉上,然而五條悟隻看了一眼甜點就直接放到旁邊座位上,奶茶也是,拿在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喝著,繃帶纏繞的臉上看不清神情。

相較於副駕駛座上正襟危坐、沒發現任何異常的實習生,老練的輔助監督見此情形心口猛地一涼,頓時抓狂起來——

五條先生居然對甜品都沒興趣了?!啊啊啊!!!就知道讓五條先生這麼在飛機上來回折騰是不行啊!雖然確實是總監會直接下達的命令!但真的是情況緊急隻能請他來處理啊!!!

高久田智夫努力維持著平靜麵容繼續開車,然而內心的小人已然跪地做呐喊狀。

現在是上午十點多,正是一天最忙碌工作的時間。隻是對於剛剛經曆了十幾小時長途飛行的人來說,現在最想做的恐怕就是回到溫暖的床鋪上好好睡一覺倒時差,而不是在超過三十小時沒休息的情況下再去加班工作。

五條悟百無聊賴地晃著奶茶,靠在椅子上一言不發,收斂了所有表情的白發術師讓高久田智夫不由得想起了十年前,那個漠然“注視”所有人的年幼神子,然而如今被譽為“最強”的神子所帶來的壓迫感早已不可同日而語。

車輛大約行駛了三十分鐘,車內始終保持寂靜,空氣似乎逐漸凝固,前排的兩人坐立不安起來。

要知道通常五條悟才是開啟話題的那個,心情好時甚至能一路說個不停,很多時候還會突發奇想提些稀奇古怪的要求。礙於身份和禮節,幾乎沒人敢不回應,很顯然這助長了他氣焰的同時,也讓輔助監督疲於應付,心累不已。

每當這種時候大概無數人希望五條悟能是個安安靜靜的美少年。

然而現在,當無數人的願望成真的這一刻,輔助監督寧願五條悟還是如同往常一樣聒噪,而不是讓他們在越來越沉寂的壓迫感中如坐針氈。

瞄了眼後視鏡,高久田智夫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頗為小心翼翼開口:“五條先生,我們到目的地大概還有一個多小時,我給您介紹一下情況?”

“不用了,我看過報告。”不同於往常總是抑揚頓挫的語調,五條悟的聲音非常冷淡,甚至顯得有些冷漠,宛如高山上終年不化的積雪,冰寒徹骨。

在咒術高專,伊地知潔高很少見五條悟這樣的神情,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再次瞄了眼後視鏡,高久田智夫硬著頭皮再次開口:“……其實關於這次任務,伊地知君有些新發現。”

“哦?”聞言,白發的咒術師歪了歪腦袋,表現出了一點興趣,“伊地知,你發現了什麼?”

眼鏡少年慌忙再度翻開筆記本,向前輩解釋道:“是這樣的,我看了報告,這次任務最初隻有二級,大概率是因為交通事故多發而產生了詛咒。這條隧道不是主乾道,使用它的大都是附近居民,按理來說不大會產生非常強大的詛咒。”

“不錯,‘窗’調查的時候確實隻發現了二三級咒靈。”高久田智夫在一旁補充。

“但目前的情況卻是極可能存在一級甚至特級咒靈,所以我在想到底會是什麼原因會產生這樣強大的詛咒?然後就查了下該地區是否出現過重大交通事故。”

“有嗎?”

“沒有。”伊地知潔高肯定地回答,“這條隧道通行量不多,大多都是小型事故,雖然有些傷亡,但還不足以產生這麼強大的詛咒。但是我在調查中碰巧發現了另一個關鍵信息:這條隧道是在二十年前建成,而在二十年隧道附近曾經有一座荒廢的神社,在建隧道的時候一並拆除了。”

“然後我又在網上查到,那座神社是供奉當地的土地神,但在昭和初期一連數年莊稼都歉收,於是當地人就不再供奉,神社也就漸漸廢棄了。”伊地知潔高推了下眼鏡,有些緊張地總結,“所以我認為造成這次事件的詛咒,很有可能是從這個土地神信仰中產生的。”

“土地神?原來如此。”五條悟嗤笑出聲,不以為意。就像高久田智夫說的那樣,這些情報對特級咒術師的用處不大,聊勝於無罷了。

不過白發術師還是彎起唇角,對後輩的努力不吝誇獎:“做的不錯,伊地知。”

眼鏡少年頓時激動地漲紅了臉。

隨後咒術師又轉向駕駛座上輔助監督,雪白繃帶下依舊看不清是什麼表情:“你看你們這麼多人還不如我的後輩調查得周全,要是早知道可能存在土地神,那兩個二級也許能躲過一劫。”

土地神信仰大多都是長期情緒的積累,極容易產生一級詛咒,慣例上會優先安排一級咒術師處理。

高久田智夫沒有否認:“所以我們很需要伊地知君這樣的人才。”

“對了,那個重傷昏迷的一級醒了嗎?”

“還沒有,醫生說他傷得太重,可能還需要兩三天。”

“嗯,我知道了。”

車內又重新恢複寂靜,好不容易活躍起來的空氣再次凝固。

巨大的壓力下,高久田智夫一路飛馳,眼見兩個小時的路程快要到目的地,內心幾乎喜極而泣,麵上還是四平八穩。

“五條先生,我們還有十五分鐘就到了。”

然後他就瞄見邊上的實習生偷偷鬆了口氣,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他給伊地知潔高遞了一個鼓勵的眼神。

此時已經差不多午飯時間,五條悟終於翻開早上買的甜點,那是一盒造型精美的和果子,修長的手指從盒子裡捏起一顆圓滾滾的雪團子,似乎皺眉看了眼後,放進嘴裡一小口一小口細嚼慢咽起來。

……好像不太好吃的樣子……啊啊啊!!!明明前幾次還讚口不絕的!

高久田智夫掃了眼後視鏡,內心的小人嚎啕大哭。

……看來五條先生真的累了,畢竟到現在差不多兩天一夜沒有休息了,哎……

等五條悟吃的差不多,車正好到達目的地。

這是一條大約三百多米的隧道,隧道兩頭都已經設立了警示標誌,顯示“正在施工中”。

“就是這裡了,暫時還不知道裡麵什麼情況,看上去也沒什麼異常。”高久田智夫指著隧道說,“五條先生請小心,還有如果可能的話請您儘量不要破壞隧道。”

揮了揮手,五條悟瀟灑走進隧道,很快就不見蹤影。

“高久田先生,我們在這裡等嗎?”對輔助監督業務尚不熟練的實習生詢問。

“不錯,”高久田智夫肯定回答,指導起工作來,“一般來說如果沒有特彆緊急的情況,我們都需要在原地待命以防各種突發狀況。即使中途離開,至少也要留下一人作為支援,以防萬一。另外,咒術師的任務完成後,我們還要與當地政府進行協調和報告。比如這次就是以道路維修為理由封鎖了隧道,通常是先封鎖一周,之後如果有變化再追加封鎖時間,結束後再次向當地提交報告解封,最後完成詳細的任務報告存檔,差不多就是這樣。”

伊地知潔高一邊認真聽,一邊拿出筆記本一一記錄下來。

“而且對於五條先生來說,隻要他自己不故意搗亂,像這樣的封閉隧道可能一兩分鐘就結束了。”

“一兩分鐘?這麼快?”實習生感到難以置信。

知道五條悟是特級是一回事,真切感受到特級的強大又是另一回事。這可不是在學校裡和後輩打鬨般的練習,祓除詛咒的實戰才能真正將咒術師們實力上的差距以最直觀的方式表現出來。

“如果咒靈特彆擅長躲藏或許會花點時間,否則五條先生一向動作很快的。”三十來歲的輔助監督見實習生一臉震驚,相當感同身受,他也算一路見證了五條悟從一級升到特級,再到將所有人遠遠甩在身後,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最強”。

高層其實一直在暗地裡擔心五條悟會不受控,“六眼”隨著年齡增長越發難以管教,桀驁不馴的個性甚至讓有些人覺得他會成為第二個“兩麵宿儺”。這在高久田智夫看來完全是杞人憂天,但不可否認的是,確實很多人崇拜五條悟,而畏懼憎恨他的人同樣不在少數。

就目前發現的蛛絲馬跡而言,自從特級咒術師夏油傑叛逃後,曾經因“六眼”的出現而被打壓下去的詛咒師似乎開始串聯並且再度活躍起來,不過沒有明確的證據咒術師也騰不出人手來解決,不知道會不會演變為最糟糕的結果……

就在兩人交流時,白發術師的身影已然在隧道入口出現,插著兜悠哉地向他們走來,身上一塵不染,完全看不出戰鬥的痕跡。

高久田智夫見狀和實習生一起迎了上去。

“五條先生?”

“解決了。這個咒靈是有些特殊能力,很善於隱藏和偷襲,之前的咒術師應該都是栽在這上麵,具體的之後看報告吧。”說著,五條悟突然側彎身體看向後輩,“伊地知!”

“在!”靠後站著的眼鏡少年急忙立正道。

“和你調查的結果一樣,確實是一級的土地神哦!”特級咒術師重新站直,豎起大拇指,“乾得漂亮,繼續保持!”

“是、是的!”伊地知潔高大聲回答,又一次漲紅了臉。

“好了,這邊結束。”仗著優越的身高,白發術師居高臨下望著輔助監督,“今明兩天我沒其他任務了吧?”

“誒?誒?!”高久田智夫手忙腳亂地翻看任務記錄,即便五條悟蒙著眼睛,頭頂的強烈視線還是讓輔助監督慌亂不已。

“還有訂張去京都的車票,我今天要回去。”沒等回複,五條悟往停車的地方走去,繼續下達指示。

“好的,沒問題!”

好在咒術師隻有明天下午有個一級任務,匆匆在任務記錄上備注,高久田智夫又急忙掏出電話,一邊通知同事購票一邊追上五條悟。

“五條先生,都已經安排好了,我們現在送您去車站。”掛了電話,輔助監督上了車,實習生也默默坐上副駕駛。

去車站的路上依然沉默,好不容易把這尊大神恭送上新乾線,輔助監督這才徹底鬆了口氣,帶著實習生熟門熟路地向車站附近的飯館走去。

“走吧,伊地知君。現在時間還不算晚,我帶你去吃飯,吃完我們還有很多收尾工作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