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十一月,一位一級咒術師和一位準一級在任務中失蹤,考慮到有可能是特級咒靈,也有可能是叛逃的夏油傑,所以派遣五條悟前去處理。
“悟,你怎麼看?”夜蛾正道放下手中的毛氈和長針,將任務報告遞給五條悟。
無意間瞟見那根長針,白發少年微微皺眉,左手在身側死死攥緊。他飛快移開眼,接過任務報告翻閱起來。
“這不是傑做的。”看完報告,五條悟抬起頭斬釘截鐵地對老師說。
雖然對於夏油傑的做法夜蛾正道依舊不理解,不過憑借這些年的相處,他還是讚同了另一個學生的看法:“我也覺得不是他,但如果是這樣,就很有可能是特殊能力的特級咒靈了。”
“反正交給我了,我去看看。”
“悟……”夜蛾正道欲言又止,抬頭看向臉上還有些許稚氣的白發少年。
原本三個特級咒術師,一個撂挑子,一個叛逃,如今僅剩他一人,可想而知未來越來越多的重擔會壓到他的肩上。
五條悟已經成為整個咒術界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可是誰又記得他甚至還不到十八歲?
“放心吧,老師,”白發少年似乎並不在意,身側的手緩緩鬆開後又再次握緊,笑容一如既往張狂自信,“我可是最強。”
“……好,交給你了。”
等候已久的輔助監督立刻驅車將五條悟送到救援地點。
這是一座廢棄的教堂,高大的主體建築能看出曾經的輝煌。雖然表麵上看不出什麼,咒力殘穢也非常少,但就是這麼個不起眼的地方不止吞噬了超過兩位數的生命,還有兩個前來處理的咒術師也生死未卜。
下車關上車門,五條悟一手插兜,一手摘下墨鏡,六眼已將所見的全部信息都反饋給他,籠罩教堂的“帳”也還在。
“五條……先……生……”輔助監督抬頭剛想說明幾句,看到五條悟後突然禁聲。
“你在外麵等著。”
“是、是!”
直到白發咒術師走入帳,輔助監督這才緩緩吐出一口氣。
他已經算是接觸五條悟較多的人了,然而此時此刻還是不得不再次驚歎,五條悟不愧是當世最強咒術師。平日裡帶著墨鏡還不覺得,一旦他不再收斂力量,不僅是“六眼”,五條悟本身帶來的強烈壓迫感就猶如一座大山壓在身上,幾乎讓人無法呼吸。
難道平日裡五條先生為了照顧其他人,時刻都在約束自己嗎?真是想象不出那個總是瞎胡鬨讓人心累的五條先生會這麼細心……
不過這次任務真的很棘手,連五條先生也要這般認真?
輔助監督看向昏暗厚重的帳,不由得有些擔心起來。
白發藍瞳的咒術師徐步踏入帳,臉上帶著與情緒完全相反的輕鬆笑意。
短短三個月,先是後輩犧牲,再是傑離開,然後高層那些爛橘子不滿他的施壓在調查中暗地裡幾次搗鬼,家族裡的事物剛接手一時間千頭萬緒,最後還有人手不足導致他的任務數量激增……即使是他,麵對這些接踵而來的大小事件也會覺得無比暴躁啊!
所以……特級的話,稍微亂來一下,也不要緊的吧。
漂亮的臉上揚起狂妄至極的笑容,蒼天之瞳如劍鋒般銳利冰冷,五條悟沒有停頓,在進入帳後大步踏入特級假想咒靈的領域。
咒靈的領域占據了整個教堂,不過六眼還是準確地找到兩個咒術師的位置,運氣不錯,人還活著。
這個領域還不是完成狀態,而接受任務的一級咒術師術式偏重防禦,準一級的能力也不錯,兩個咒術師配合默契,雖然傷的不輕,但好在性命無礙。
“五條悟?你怎麼在這裡?”一級術師驚訝地看著來人,他和五條悟並不相熟,但大名鼎鼎的“六眼”隻要是術師一眼就能認出來,況且還有隨之而來遠超特級咒靈的沉重壓迫感。
這樣不加收斂的威懾,到底是在恐嚇咒靈,還是恐嚇他們啊?那個準一級的孩子看起來已經緊張得快要吐了……年紀較大的一級咒術師一邊強忍不適一邊還能暗自吐槽。
隻見高個子的白發少年雙手插兜,吊兒郎當的模樣全然看不出一絲緊張感。
“你們兩個失蹤一天了,所以我過來解決。”
“一天?可是我們在這裡最多才一個小時呀……啊,難道是有時間差的結界?”一級咒術師見多識廣,立刻反應過來。
“有可能哦,”白發的少年一歪腦袋,明明笑得放肆,那雙傳說中宛如天空無限延伸的蒼藍色眼睛卻異常冰冷,“等下我打破這個領域,你們就以最快速度離開。”
打破?領域能打破嗎?
然而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麼,隻見一道紅光夾帶著排山倒海之勢從五條悟指尖射出。一陣塵土飛揚後,迷宮般的領域陡然出現一道三米寬的裂縫,不止如此,隨著“劈裡啪啦”的碎裂聲響,整個領域沿著縫隙龜裂開來,隻聽又是一聲巨響,咒靈的領域再難支撐,最終分崩離析。
兩個咒術師簡直看的目瞪口呆。
“還愣著做什麼?快走吧。”
一級術師立刻回神,遵照指示帶著準一級快速撤離。
確認兩人跑遠,五條悟這才轉過頭,掰著手指看向前方某處,微微一笑。
“好了,礙事的人走了,你也不要再躲了吧?”
話音剛落,一個閃身,白發咒術師直接出現在還沒反應過來的咒靈身後。
放棄了攻擊型術式,擁有蒼天之瞳的神子少見的隻用體術戰鬥,配合無下限的應用技能提升攻擊力度,每一擊都將咒靈打得血花四濺,毫無招架之力。特級咒靈一次次被掀翻在地,倉惶的四處逃竄,想要從這個可怕的咒術師手中逃離。
神子在這無人之境終於徹底放開對自身的約束,澎湃的咒力朝特級咒靈洶湧撲去,連地麵都因為承受不住巨大的壓力而龜裂。六眼一向以對咒力的精準操作著稱,而這次五條悟卻選擇了極其簡單粗暴的方式。
用咒力,強殺!
特級假想咒靈在神子冰冷的笑容中奮力掙紮,拚命得想要逃走,然而強大的咒力把它死死壓在地上掙脫不得。最終神子再次提升咒力輸出,四周的空間都被高強度的咒力壓迫得哀鳴不止,特級咒靈更是毫無反抗之力,如同螻蟻般被輕易碾碎。
神子看也沒看咒靈消散的殘骸,又一個閃身,出現在屋頂。高聳的十字架上空,神子長身玉立,風吹亂了柔軟的白發,蒼藍色的六眼漠然注視腳下的建築。
來的時候就發現了,這個教堂除了特級,還吸引了不少其他咒靈,其中不乏有一二級,放著不管以後還是會有問題。
蒼天之瞳的神子歪頭想了想,忽的又是一笑。
那就全部破壞掉吧。
隻見他雙手交叉一握,咒力在掌心急速壓縮。
然後右手輕輕向下一彈。
虛式,茈。
頃刻間電閃雷鳴,術式帶出的假想質量傾瀉而出,宏偉的教堂在紫色閃電的耀眼光芒中瞬間灰飛煙滅,或許隻有地上那個直徑超過三十米的巨大坑洞能證明這裡曾經佇立過什麼。
“呼!”白發的少年重重呼出一口氣,似乎將之前積累的鬱結之氣一掃而空。
帶著一身還未平複的狂亂氣息,五條悟再次瞬間出現在術士們和輔助監督麵前,六眼掃過呆若木雞的三人,一挑眉,於是重新戴上墨鏡,有些無語又不耐地對已經說不出話來的輔助監督甩甩手:“這裡解決了,任務報告就拜托啦!”說完就頭也不回地徑自離開。
等五條悟徹底走出視線,準一級的年輕術師一下子脫力跪倒在地,這才發現自己汗濕重衫,連牙齒都在打顫。
“這就是現代最強的咒術師嗎?”準一級術師失神地盯著地麵的大坑,隻覺毛骨悚然。
“不錯,這就是五條悟。”一旁的一級術師沉聲回答,不自覺地搓著手臂,企圖平複心中的顫栗。
這就是咒術界、不,應該說是現代咒術的頂點,無可辯駁的最強。
簡直就像是另一個次元的生物,完全非人的存在直叫人不寒而栗,相對他而言特級咒靈簡直不值一提。
獨自離開任務地點,天色已暗,五條悟悠哉地在街上閒逛,還頗有閒情逸致地在手機上搜索飯店,準備好好吃一頓犒勞自己,五條大少爺手握黑卡——是父親信用卡的副卡,誰讓他還沒成年呢——怎麼也不會淪落到流落街頭的地步。
好容易找到一家不錯的店,五條悟撒腿就往目的地直奔而去,愉快地飽餐一頓,將店家推薦的甜品和泡芙一網打儘後又打了輛出租車,沒有回高專,前往新收養的兩個孩子的住處。
伏黑家的兩個孩子領養手續辦完才沒多久,父母親也有幫忙照看,不過五條悟覺得這段時間還是儘量抽時間回去看看。好不容易把兩隻濕漉漉的雛鳥叼回家,總得親自看到他們恢複毛絨絨的樣子才安心。
用力敲了敲額頭,他現在有點頭疼。
可能是這段時間心情比較糟糕,本來晚上做噩夢和時不時看到幻覺的症狀已經有所緩解,結果現在卻反而還有加重的趨勢,所以雖然麵上看不出,但他已經連著好幾天沒好好睡過一覺了。
這大概也是導致五條悟今天突然心態爆炸的元凶之一。
反轉術式雖然能在一定程度上緩解疲勞,但實驗後發現這個辦法無法長久維持,真正的休息和睡眠依舊必不可少。
出租車在新買的住處停下,五條悟下了車麻利地掏出鑰匙開門。
“津美紀!惠!我回來了!”
兩個孩子聽到聲音,立刻噠噠噠地跑過來。
“悟先生你回來啦!”伏黑津美紀仰起頭,小臉紅彤彤的,“吃過晚飯了嗎?”
“吃過啦吃過啦!”白發少年笑著張開雙手,彎腰一把摟住兩個孩子,六歲稚童隻到他的腰這麼高,一手按住一個小腦袋用力揉了揉,小孩子頭發又多又軟,摸起來頗為順滑。
手感真不錯,難怪父親母親總喜歡摸他腦袋。這麼想著,又順手揉了幾下。
一直沒說話的伏黑惠在少年懷裡頗為嫌棄地瞪了他一眼,整理起被揉亂的頭發。
“對了,我買了點心,一起吃嗎?”他拎著甜品對兩個孩子晃了晃。
於是一大兩小三個小朋友在沙發上排排坐,一人端著一份提拉米蘇開開心心地大口吃起來。
三兩下吃完甜品,五條悟靠在沙發上,笑眯眯地看著兩個孩子。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姐弟倆比剛來時放鬆不少,至少麵對他不再小心翼翼地拘謹。
就是嘛,他這麼和藹可親,又不是什麼洪水猛獸。
“這裡住的還習慣嗎?”
“嗯。”伏黑姐弟乖巧點頭。
“家裡的東西都是我父母親安排的,要是覺得有什麼缺要跟我說哦!”
“謝謝悟先生,家裡東西已經足夠了,我們沒有什麼缺。”負責掌家的伏黑津美紀抬頭回答。
黑發的男孩子看向這個最近經常出現又總是匆匆離開的監護人,問道:“悟先生今天還有工作嗎?晚上會在家裡住嗎?”
“今天的工作已經都完成了,晚上可以住這裡哦。”白發少年突然眼睛一亮,看了看時間一拍手想到個好主意,“不如今晚我們三個一起睡吧!”
什麼?兩個孩子一臉問號。
年少的監護人卻笑得特彆歡快,等他們吃完甜點,立刻推搡著兩人去洗澡刷牙,自己也飛快洗漱完,然後像趕小鴨子一樣把兩個孩子趕上主臥的大床。
三個人穿著整整齊齊的親子款睡衣,五條悟在中間,津美紀和惠一左一右睡在兩旁。
“需要我讀睡前故事嗎?”五條悟拿著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的故事書,興致勃勃地看著姐弟倆。
“不,謝謝。”伏黑惠直接躲進被窩,閉上眼睛睡覺。
女孩子捂嘴偷笑,然後也飛快躺下,蓋上被子。
“早點睡吧,晚安,悟先生。”
見兩個孩子這般不配合,白發少年鼓起臉,不甘心地問:“真的不要聽嗎?我可是很會講故事的哦!”
男孩子不得不張開眼睛,看上去頗有些無奈:“真的不用,悟先生連著忙了好幾天吧?看上去很累的樣子,今晚在家就好好休息一下吧,晚安。”
“誒?”五條悟愣了愣。
小孩子是這麼敏感的生物嗎?他好像沒表現出什麼異樣吧?
還是因為……在兩個孩子麵前他有些鬆懈了呢?
真不可愛!
瞪了一眼裝睡的姐弟倆,五條悟難得歎了口氣,摘下墨鏡放在床頭櫃,伸手關了燈,也躺了下來。
“好吧……晚安,津美紀;晚安,惠。”
小孩子入睡超快,不一會兒五條悟就感覺到左右兩邊的呼吸聲變得輕緩,孩子們已然進入夢鄉。
而白發的少年一點睡意都沒有。
感覺有點搬石頭砸自己腳。
原是本著,就算是他,小時候頭疼難受的時候都會撒嬌要跟父親母親一起睡,然而以津美紀和惠之前的家庭情況,怎麼看也不像是有這樣的親子活動,於是為了好玩、也順便照顧兒童心理健康他才這樣提議的。
結果,現在他更睡不著了。
而且不知怎麼的,兩個孩子睡著睡著就向他越靠越近,難道是覺得冷?可是除了雙親,還沒人能在睡覺時離他這麼近。這種個人安全領域被侵犯的感覺,讓自幼就因為經常被暗殺從而習慣時刻保持警惕的五條悟全身難受。
可,總不至於用無下限……
越想越鬱悶的少年不由得伸出罪惡的魔爪,仗著六眼不需要光就能看清,一會兒捏捏左邊女孩子水靈靈的小臉蛋,一會兒又捏捏右邊男孩子軟綿綿的小臉蛋……左捏捏右捏捏……
唔……好像有點可愛……渾然不覺有什麼不對的監護人似乎捏上了癮。
小孩子睡得真香,這都沒醒,著實有點羨慕。
又戳了戳兩個孩子軟乎乎的小臉,孩子氣的白發少年這才心滿意足地重新躺下,強迫自己忽略不適感。閉上眼睛,靜靜聽著耳邊孩子們輕緩的呼吸聲,腦袋裡亂七八糟地想著事,似乎過了許久,他終於漸漸感到困倦,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然而光怪離奇的噩夢還是在黑夜的掩護下悄然侵入。
不知睡了多久,五條悟一如往常再次從夢境中猛然驚醒。
躺在床上熟練地平複喘息,蒼藍色的眼睛黯淡了些許。躺了一會兒,五條悟正想起身,卻突然發現兩條手臂動彈不得,側頭一看,原來兩個孩子都緊緊拽他的胳膊不放。
難怪不能動,這是把他當抱枕了吧。
五條悟無奈,隻得小心翼翼地從姐弟倆手上掙脫,好在兩個孩子睡得熟,等他好不容易脫身還在呼呼大睡。躡手躡腳地下了床,幫姐弟倆重新蓋好被子,五條悟披上件外套來到盥洗室。
噩夢驚出的冷汗冰冷又黏膩,他洗了把臉才感覺舒服些。
夢境中的場景他已夢到過無數次,然而每一次依然會被驚醒。窒息感久久揮之不去,傷口的痛楚無比鮮明,口鼻中充滿了粘稠苦澀的血液,死亡的冰冷和黑暗將他牢牢禁錮。
五條悟並不懼怕死亡,但在毫無防備的夢境中他還是感覺到了對生命逝去的無力。
求生欲是人類生存的本能,他也不能避免,否則也不會在千鈞一發之際領悟反轉術式。
而今晚除了這些,他還夢見了夏油傑。
和最後那次見麵一樣,他夢見他與友人在新宿的街道上相對無言,隻是夢境中的他親手殺死了摯友,就像殺死伏黑甚而那樣,“茈”將傑的身體吞噬,輕而易舉,沒有一絲猶豫。
這是對未來的預兆嗎?然而此刻五條悟真切地恐懼著這樣的未來。
雖然對父親說,如果傑執迷不悟他會選擇親手了結,恐怕傑也是這樣希望的。可是五條悟依舊希望這一天不要到來。又不是什麼大義滅親的戲碼,他真的不願意去想這段友誼的終點是他手刃友人。
就算再怎麼理智,現在的他也絕對做不到。
吐出濁氣,五條悟抬頭看見了鏡子中的自己。
抬手摸了摸脖子,這裡現在還殘留著夢境產生的幻痛。一年前左邊脖子上還有一道狹長的傷痕,額頭和身上也有數道刀痕,後來實在是受不了雙親擔憂的眼神,找了硝子教他不留疤痕的方法。
還記得當時硝子還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不要仗著反轉術式亂來。
他才沒有亂來,隻是配合無下限術式實驗罷了。
他一直都想要知道反轉術式的上限在哪裡。
五條悟凝視鏡中的少年,鏡中少年的藍眼睛也一眨不眨地注視著他。
和家入硝子不同,五條悟隻能治療自己,但除此之外,他們對於反轉術式的操作基本一致,理論上家入硝子能做到的,五條悟也能做到。
現在他的反轉術式最大消耗在修複大腦上。
由於無下限的自動篩選一直無間斷的開啟,反轉術式需要協助修複大腦超負荷運作產生的損傷。
這要真正實現起來並不容易,哪怕他曾經成功修複過刺入大腦的刀傷,但作為人體最精密的器官每一次損傷都是冒險,容不得半點差池,稍有不慎,不是大腦被徹底破壞就是索性丟掉性命。
而腦與咒力的關係直到現在學術上都沒有定論。
所以,五條悟選擇的做法,是在保持無下限自動運轉的同時,再讓反轉術式持續運轉,在損傷產生前時刻刷新大腦。
這做的也不算太過分吧。
事實上,他身上最大的麻煩或者說是弱點,其實顯而易見。
五條悟向鏡子中的少年俏皮地眨眨眼,鏡子中的少年也對他回了個媚眼。
“六眼”。
這才是五條悟所有術式的根基所在。
無下限術式完全依賴“六眼”的指引和精細操作,否則空有咒力術式也無法自如運作。
他一出生就被懸賞,此後暗殺絡繹不絕,不僅有人想要他的性命,更是有膽大包天者指明要他的眼睛——這雙無數人覬覦的“六眼”。
“六眼”的傳說由來已久,這雙數百年才出現一次的眼睛珍貴程度可想而知。世人隻知“六眼”珍貴,所以都用看待稀世珍寶的貪婪目光來看待它。不少人都妄圖把它們挖出來製作成特級咒具,甚至想要將“六眼”移植到自己身上。
這樣的人五條悟見的絕不算少,哪怕那些原本是為了取他性命而來的殺手,也同樣對“六眼”垂涎三尺。
然而這都隻是他們的癡心妄想。
不得不說人類的貪婪也是共通的,現代所有人能夠想到的“六眼”用法,五條家在上千年的曆史中全部都一一實驗過。
五條家至今唯一保存的一雙“六眼”,屬於一個數百年前夭折的嬰兒。五條悟年幼時親眼見過,那對封存在特殊容器中的眼球有著和他一模一樣的漂亮顏色。可惜的是,這雙能看透所有咒力的眼睛本身沒有一絲咒力,仿佛已經跟隨宿主一同死去,無法製作成咒具。而任何妄圖移植這雙眼睛的人,全部在接受眼睛後立刻發瘋而死。
隻有伴隨“六眼”的誕生而誕生的□□才能夠承受它的力量,上天一早就決定了適合的人選,這是區區人類永遠無法違抗的意誌。
也因此,降臨在世間的“六眼”才會被奉為神明。
這是獨一無二的神跡。
手掌貼上鏡子,指尖摩挲著鏡中少年那雙攝人心魂的蒼天之瞳。
但這些與五條悟沒太大關聯,對於五條悟而言,“六眼”隻是“五條悟”的一部分,他要考慮的是一旦失去“六眼”術式不能使用,那要如何解決戰力驟降的問題。
雖然他不覺得事到如今還有人有這個能力挖出他的眼睛,但世上總有他意想不到的可能性。
畢竟真的到這個地步,彆人有備而來,他也得禮尚往來不是?
這事說來也簡單,隻要想辦法暫時讓“六眼”不起作用然後再實驗,畢竟五條悟從出生起就不知道沒有“六眼”是什麼樣的感受,沒有了解就無從下手。
不過怎麼才能暫時讓“六眼”不起作用呢?要知道千年來無人能夠封印“六眼”。
摩挲鏡麵的蒼白手指微微用力。
……要不挖出來看看?
雖然即使是現代醫學都找不出“六眼”和普通人之間的區彆,但用“六眼”觀察“六眼”卻能輕易發現在咒力條件下的顯著不同。
“六眼”的結構精密,不比大腦簡單多少,可想而知想要修複都不太容易,如果要用反轉術式重新構建眼球組織更是難上加難,也許重構出來的隻是普通的眼睛,更有甚者也許他會從此徹底失明。
所以……要不要挖出來看看呢?
鏡中的少年咧開嘴,對他露出狂妄恣肆的大笑。
第二天一早,在姐弟倆古怪的目光中,五條悟異常積極地做了早餐,又興衝衝地把兩個孩子送去學校,然後直接瞬移返回東京高專。
“硝子!硝子!”五條悟一路大呼小叫地直奔醫務室。
自從開始學醫後,家入硝子已經是醫務室的常客,經常在這裡通宵達旦地做實驗寫論文。
“五條你叫魂呢!”一夜未睡的家入硝子叼著煙一臉疲憊地從裡間走了出來,抬頭看到五條悟時嚇了一跳,“你的腦子終於燒壞了?怎麼笑得這麼詭異?”
“硝子硝子!我想到了一個好玩的事!”撥下鼻梁上的墨鏡,五條悟眨巴著大大的藍眼睛,閃亮亮地盯著同期的女同學。
“好玩的事……你要做什麼?”作為對五條悟本性知之甚深的人之一,家入硝子一臉警惕地盯著白發咒術師。
“硝子你這是什麼眼神?我隻是有個小小的實驗想要請你幫忙。”
“實驗?”
“對啊,硝子你的反轉術式能夠讓斷肢重生,是吧?”
“沒錯。”
“那如果是些精密的器官呢?”
望著五條悟蕩漾的笑臉,家入硝子突然靈光一現,挑眉道:“比如……‘六眼’?”
白發少年笑眯眯地點頭:“比如‘六眼’。”
雖然剛剛隻是隨口猜測,但得到肯定的答複後家入硝子還是像看見什麼怪物一樣的眼神瞪著五條悟,末了猛吸一口煙然後按滅在煙灰缸裡。
“我記得你說過‘六眼’的構造不同?”
“嗯。”五條悟隨便找了把椅子坐下,輕巧地點頭。
“但這個隻有你自己能看見吧?隻有‘六眼’能看清咒力走向。”
五條悟依舊點頭:“不錯。”
家入硝子學習醫科時間不長,但對反轉術式的研究卻相當深刻,她低頭思考片刻後說道:“這個我估計沒辦法,我看不出‘六眼’和普通眼睛之間的區彆,就算勉強弄出來也肯定不是‘六眼’了……能夠重構這雙眼睛的恐怕隻有你自己,而且依照‘六眼’的特殊性,耗費的咒力絕不會少。”
“就猜到是這樣,果然如此啊!”
見五條悟似乎有些蠢蠢欲動,家入硝子又不得不出聲提醒:“‘六眼’的精密度肯定非比尋常,在你沒足夠的把握前不要亂來。”
“那是當然,所以為了我能好好練習反轉術式,以後可能要麻煩硝子你啦!”
瞪著嬉皮笑臉的五條悟半晌,家入硝子無奈。
“你可彆把自己玩死了。”
“怎麼會呢?我可不能死的比傑早。”
突然間聽到叛逃同期的名字,家入硝子沉默著又點了根煙。
半晌,她問道:“夏油有跟你聯係過嗎?”
“沒有,和你聯係過?”五條悟反問。
“也沒有,新宿那次見麵後就徹底消失了。”呼出煙氣,彌漫的煙霧遮掩了少女的表情,“那你跟他聯係過嗎?”
“……我和他之間沒什麼可說的了。”五條悟推了推墨鏡,漆黑的鏡片掩蓋住蒼天之瞳,“暫時我也不是很想見他……硝子你知道的吧,說不定我們哪次見麵就是最後了。”
一時間,剛剛還在熱烈討論反轉術式的兩人相對無言。
不過怎麼說,日子還是得接著過下去。
五條悟全力攻克領域展開和反轉術式之餘,特級咒術師的身份也使得很多原本棘手的案件都層層上交彙集到他手裡,出差成為常態。異常忙碌的行程讓他感到疲憊無奈的同時,睡眠質量倒是提高不少。
或許有他的精神狀態逐漸改善的關係,或許是因為祓除咒靈減壓?反正輔助監督們已經快跪下求他不要再用大範圍術式了。
沒人知道五條悟是怎麼練習反轉術式的,正如無人知曉他是怎麼突然掌握了領域展開,隻是家入硝子的醫務室偶爾會在深夜闖入不速之客,家裡的兩個孩子也偶爾幾次發現一向像個大暖爐的監護人身上冷得厲害。
不知不覺間,五條悟將日常用的墨鏡改成了繃帶,從此徹徹底底遮住“六眼”,並且除非必要不再輕易取下,隻是新造型讓所有人都難掩吐槽的欲望,不過時間一長也就都習慣了。
這一年家入硝子抽煙抽得更凶了,夜蛾正道在教訓了幾次發現無用後不得不放棄,隻能讓她彆讓其他學生看到。
這天夜裡,五條悟再一次麻溜地從醫務室飄出來,拎著禮品袋站在門口向裡麵的人揮手。
“謝啦,硝子!伴手禮我放桌上啦!”
家入硝子也爽快揮手:“回去記得多休息多喝水。”然後繼續啃醫科書籍,她在畢業後可是要考醫師執照的。
“五條學長?”這時七海建人正巧路過醫務室,看到五條悟招呼道。
自從灰原雄過世後,七海建人就沒有同學相伴了,每天都是一個人上課或者一個人去完成任務,雖然還是會與學長和後輩們交流,但不可否認寂寞了許多。
“喲,是七海啊!給,這是我出差帶回來的伴手禮。”說著,白發咒術師就把一個禮品袋扔給後輩。
“嗯……謝謝。”猶豫地接過禮物,七海建人來回打量著看上去像是食品的包裝袋,遲疑著道了謝。
這次應該不會又是什麼整蠱的玩具吧?他已經上當好幾次了。
“剛回來?好像好久沒看到七海了呢!”
“那是因為五條學長太忙了,不常在學校。”
“是嗎?”五條悟想了想,點頭道,“確實是這樣。不過沒想到七海也會忙到這麼晚,感覺你對當咒術師一直都沒什麼乾勁呢。”
“確實是沒什麼乾勁,不過應該做的事總是要做好。”和隨心所欲的五條悟不同,七海建人在高專可是以認真和靠譜著稱。
五條悟立刻豎起拇指,露齒閃亮一笑:“七海果然是相當認真。”
“哎,真不想被您這樣稱讚。”七海建人重重地歎了口氣。雖然從絕對實力上,五條悟完全值得信任,但從性格上,這個人和七海建人尊敬的類型完全相反,相處起來特彆心累。
如果夏油學長還在就好了……
“不過,”收斂了笑意,五條悟話鋒一轉,“如果總是去做那些應該做而不是想做的事,終有一天會壓製不住自己心情的。”
如有實質的目光穿透繃帶落在他身上,七海建人驀地一愣。
有沒有人說過,五條悟笑與不笑的感覺相差很大?平日裡不正經的“最強”一旦嚴肅下來敘述什麼,任何人都會下意識地去思考話語中的含義。
見後輩有些愣怔,五條悟沒再說什麼,拍了拍他的肩膀就離開了。
高專最後一年過的飛快,轉眼又到了春天,五條悟和家入硝子順利畢業,不過感覺上和讀書時沒什麼區彆,兩人都是選擇留校,一個當老師,一個當校醫。
“悟先生,你是不是又長高了?”伏黑惠仰頭看著畫板上的刻度。
“嗯?”在家吃完晚飯,五條悟正拿著筆給兩個孩子標記身高,小孩子簡直見風就長,畫板上每月一次的標記一路快速往上發展。
畫板在剛搬回家時,不知是為了鼓勵還是嘲諷,五條悟把自己的身高也標在上麵,於是每次量身高,無論是男孩女孩都會下意識地去瞄一眼差距。
“好像是誒,悟先生你等一下!”
伏黑津美紀顯然也發現了,姐弟倆飛快搬來一張桌子,讓五條悟在畫板前站好,然後伏黑惠爬上桌仔仔細細比劃一下,在刻度邊畫了一道杠。
真的又長高了0.5厘米。
伏黑津美紀比對了一下刻度:“現在是192厘米……好高……”
“悟先生都快二十歲了,還會再長嗎?”伏黑惠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因為討厭總是被摸頭,伏黑惠立誌以後一定要長得比五條悟高,結果監護人不僅成功突破190厘米大關,居然又長高了2厘米……感覺他的願望已經遙遙無期。
“說不準哦!我可是每天都有吃很多呢!”五條悟嘚瑟地比了個小樹丫,一臉得意地笑。
“是吃了很多甜品吧……你不會牙疼嗎?半夜還會爬起來在冰箱裡翻東西吃……”半夜起來上廁所時,伏黑惠已經不知道幾次看到五條悟在偷吃甜食了。
“我當然有好好刷牙。”鼓起臉佯裝生氣,惡劣的大人立刻伸出魔爪往兩個孩子頭上呼去。
姐弟倆轉身就要逃跑,結果手長腳長的大人手一伸,輕輕鬆鬆就把他們攬在懷裡蹂躪。
打鬨了好一會兒,直到都累得氣喘籲籲才準備睡覺。
洗完澡,五條悟把兩個孩子拎上床,隻要他有空每周都會陪睡一天。三人一起躺在了主臥大床上,依舊是一個孩子一邊,很遺憾還是沒人想聽睡前故事。
伏黑津美紀小心翼翼地幫五條悟拆下眼睛上的繃帶,晚上睡覺綁著不舒服,而五條悟自己拆動作大總會不小心扯下幾根頭發,每次都齜牙咧嘴的,於是隻要在家都是兩個孩子幫忙。
蓋好被子關上燈,互道晚安,孩子們又很快就睡著了。
而五條悟好像也習慣了兩個孩子睡在身邊,躺了一會兒,也漸漸感覺到了睡意。
……似乎……已經很久沒做噩夢了……腦海中忽然閃過這個想法,五條悟沉沉地陷入黑甜鄉。
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