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人類可以治愈自己嗎?(上……(1 / 1)

五條悟短篇集 幻象書 9097 字 10個月前

無儘的黑暗。

“六眼”什麼都看不見。

……還是“六眼”隻看見了“黑暗”?

他覺得胸口有點冷,腦袋更是像要炸開一樣疼,耳膜處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臟劇烈的鼓動。

指尖似乎有粘稠的觸感。

身體輕得像是漂浮在半空中,又沉重得讓他連根手指也無法動彈,好像被人用繩子從頭至尾層層束縛,又好像是有千鈞之力重重壓在身上,讓他難以喘息。

拚命張嘴想要呼吸,然而喉嚨就像破了洞的氣球,隻能聽見氣流亂竄的呲呲聲,血不斷從口中嗆咳而出,嘴裡隻有苦澀的鐵鏽味。

更多的血從巨大的傷口噴湧,腦袋逐漸昏沉,心臟的鼓動也越來越無力。

伴隨著失血,整個人隻覺越來越冷,冷到全身僵硬。

沒有新鮮的空氣流入,沒法呼吸,他快要窒息了……

……

猛然睜開眼睛,漆黑的夜色中,蒼天之瞳在毫無防備下透出一抹驚懼和倉皇,急促的喘息甚至讓五條悟感到一陣心悸。

好一會兒才從夢中的場景平複,坐起身,五條悟雙手抵住額頭有些煩躁地咂了下嘴。

所以,為什麼時隔半年後他會突然夢到那次瀕死的經曆……難道是因為白天看到重建完畢的校舍時回想起了那次任務?

漆黑的夜色中,蒼藍色的眼睛似乎氤氳著微光,虹膜上點綴的白霧朦朧了黯淡的天空。

……他當時怎麼想來著?

無下限被天逆鉾打破的刹那他吃了一驚,還沒反應過來脖子上就被捅了一刀,痛得他腦海一片空白,然而就在那一瞬間,他突然抓到一絲靈光,於是徹底放棄防守,甚至連伏黑甚爾之後的補刀都沒去管,六眼和咒力一起瘋狂運轉起來。

生死一線間容不得半點雜念,看不到傳說中的走馬燈,也已然感覺不到疼痛,唯一的想法就是抓住那個一閃而過的念頭全力突破反轉術式。

……哪來夢裡的這麼多感想,要是想這麼多估計他就直接死在那裡了。

撓了撓淩亂的白發,伸手抓來手機一看,淩晨三點五十分。

好吧,看來是沒法睡了。

五條悟的睡眠一直都很成問題,即使閉上眼睛也能無死角地看清四周,如果非要形容,“六眼”就像個在耳邊不停製造高分貝噪音的大喇叭,無比嘈雜刺耳。這不僅讓他難以入睡,而且一旦醒了也很難再接著睡。

長大後父母親偶爾會跟他談起,嬰兒時期的他可要乖多了,醒了會自己玩,也很少哭鬨,但唯有哄他睡覺是個酷刑,幾乎從來沒有成功過,往往是要等他自己哭得累極了才會睡著。

也許入睡對當時還是小嬰兒的他來說也是個酷刑吧。

這一度讓雙親心疼不已,可惜束手無策——“六眼”的問題沒有人能幫上忙,這雙帶來無數便利和痛苦的眼睛隻有他自己了解。

好在這麼多年他也習慣了,橫豎現在也睡不著,直接起床,等累了再說。

洗漱完,從抽屜裡翻出舅舅送來的一大盒蛋糕,挑了兩個看起來可口的,當早飯或者夜宵?打開落地窗,頎長的身體靠在陽台上,白發少年就著冰涼如水的夜色慢慢吃著蛋糕。

冬日的夜晚真冷啊……這樣的夜晚並不陌生,他不常能一覺睡到天亮,經常醒來還是黑夜。

抬頭仰望星空,這片遙遠的天際雖然有時會被咒力的殘穢打擾,但閃爍著星光和月輝的夜空是他目光所及之處最為安靜的存在,美麗得讓他忽略了廣域和遠距的視角,隻專注於凝望星空,欣賞這一精美的天然畫卷。

沒有紛亂扭曲的色彩,這是獨屬於他一個人的安寧。

吃完小蛋糕,白發的少年立刻哆嗦著躲進屋裡,凍得直往手上哈氣。

距離天亮還有幾個小時,如果沒什麼事,他會玩遊戲或者看書看電影之類消磨時間。

不過現在嘛……五條悟來到書桌邊,打開燈,翻開桌上的筆記本,上麵寫得密密麻麻——

無下限術式的自動篩選和被動防禦功能的實現;

咒力流向控製和結印的省略;

蒼和赫的複數發動,茈複數發動的可能性研究;

長距離瞬間移動的空間折疊與延伸;

領域展開;

……

這些都是他正在研究的課題,和伏黑甚爾的戰鬥激發了他新的靈感,又回了趟家把有關六眼的典籍都翻了一遍,於是關於無下限的自動防禦理所當然地成為他目前的主攻方向。

筆記本上林林總總記錄了不少實驗過程,五條悟轉著筆重新梳理當前進度。

目前無下限的最大問題還是術式消耗過大,即使有反轉術式也無法完全彌補,時間一長身體上的疲勞到還好,關鍵是來不及修複大腦損傷。

那麼還是需要進一步調整,減少術式消耗,而要減少消耗就要最大限度減少冗餘,他得好好想想從哪裡下手。

就這樣隻見白發少年興致勃勃地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不時拿起書桌上的各種小玩意兒戳一戳展開的無下限術式,然後再記錄下來什麼。筆記本上寫滿了公式和數據,還有各種兒童畫風格的咒力標識。

不知不覺天亮了。

窩在書桌前幾個小時,五條悟伸了個懶腰舒展身體,忽然聽到隔壁宿舍有了動靜,眼睛一亮,立刻戴上墨鏡去隔壁敲門。

“傑!傑!起床了嗎?快開門!”

等了一會兒,隔壁的房門打開,隻見夏油傑披頭散發地出現,困倦得連眼睛都睜不開。

“噗——”五條悟一看立刻噴笑出聲,“哈哈哈!傑,你這是什麼造型?行為藝術嗎?”

夏油傑瞪了一眼狂笑的同窗,直接轉回房間去洗漱。

等洗乾淨一臉清爽地出來,就見五條悟已經無聊地趴在桌子上玩手指,做出各種奇奇怪怪的結印。

換上製服,打量了同窗一會兒,夏油傑帶著肯定的語氣問:“昨晚沒睡好?”

“是啊,快四點的時候被吵醒了。”

五條悟的睡眠問題同期的兩人都知道些,以前三個人一起出任務,但凡遇到需要住宿,五條悟都是提議一人一個房間,問起來就是怕半夜起來影響其他兩人休息。

雖然他每天看起來都神采奕奕,有時候甚至過分精神了,不過相處時間一長還是能看出些端倪來。

團子頭的少年點點頭,沒再說什麼,而是招呼道:“走吧,吃飯去。”

五條悟迅速起身,一把勾搭上同窗的肩膀,兩人有說有笑一起向食堂進發。

日常上課,日常切磋,日常被罰,然後當天晚上團子頭的少年陪著白發的同窗玩遊戲到深夜,最後實在困得不行,什麼時候睡著的都不知道。

感覺到身邊的動靜,五條悟側頭看了眼睡得東倒西歪的同窗,大大的藍眼睛咕嚕一轉,似乎在打什麼壞主意,不過看到夏油傑疲憊的臉色後,還是俏皮地吐了吐舌頭,躡手躡腳地從他手中收走遊戲機。術式發動,在無下限的幫助下,五條悟輕而易舉地將團子頭少年浮在半空,接著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蓋好被子,收拾好後又悄然帶上門。

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戶靜靜揮灑在白發少年身上,仿佛為他鍍了一層光暈。五條悟取下墨鏡,抬頭遙望夜空,蒼瞳在月色下靜謐柔和,全然不似兒時那般冰冷凜然,雋秀的臉上展開一抹微笑,然後步履輕快地返回自己寢室。

星漿體事件後,掌握了反轉術式的五條悟一日千裡,在漂亮的處理了數次特級和一級任務後,正式成為繼九十九由基之後的第二位特級咒術師,單人祓除任務的比例逐漸提高。

升上三年級後,夏油傑也憑借咒靈操術成為了當代第三位特級咒術師。

至此,兩位還在校的特級咒術師鮮少有機會再組隊了,各自的任務數量也直線上升。而同期最後一人家入硝子,也早在二年級下半學期就開始正式研讀醫科,偶爾也會與五條悟一起探討反轉術式的理論與運用。

不可否認的是,忙碌的三人在一起的時間大幅減少了。

於是這天難得休息的兩個男生滿懷好奇地蹭進解剖室,旁聽女同學的解剖課程。

授課的是高專校醫,這是一位東大的老教授,術師家族出生,雖然咒力強度隻與輔助監督相仿,但無論是治療還是對詛咒的解剖分析,都相當有經驗。

老教授對家入硝子的反轉術式也十分感興趣,反轉術式極為罕見,長年為術師們治療的校醫清楚地知道反轉術式的效用——那是能夠極大提高咒術師們的生存幾率的術式,無數重傷的咒術師也會因此有機會存活下來,所以他一開始就對這個學生刮目相看,教學也是傾囊相授。

老教授和家入硝子換上防護服,開始了今天的課程:解剖一位詛咒的受害者。這個受害者屍體完整,這次解剖是為了找出他的死亡原因。

身為咒術師的三人對各種死亡早已司空見慣,兩個特級咒術師更是親眼見過無數死狀淒慘的屍體,麵對解剖也麵不改色,夏油傑甚至端著照相機在一旁當拍攝助手。

然而當解剖刀在屍體慘白的皮膚上割開第一刀時,原本在一旁吊兒郎當觀看解剖的白發咒術師忽然一愣,那雙一直注視刀鋒的蒼天之瞳在墨鏡後驟然收縮,身體猛然緊繃,背脊上冷汗頃刻間浸濕襯衣。

瞬間之後五條悟立刻反應過來,壓下幾乎就要展開的無下限術式,輕輕呼出一口氣。

就在剛才,五條悟似乎再次看到早已伏誅的伏黑甚爾,那個男人手握天逆鉾,獰笑著捅入他的脖頸,然後毫不留情將他的身體劈開,在大腿連刺數刀後又將一把小刀狠狠刺進他的額頭……劇烈的疼痛頓時席卷整個身體,眼前儘是鮮紅的血色,嘴裡也嘗到了腥甜的血腥味。

然而“六眼”從未中斷的信息反饋卻與此截然不同——

在他眼前,老教授正和硝子認認真真地解剖屍體,不時小聲討論,而傑也一臉好奇地拍照記錄。

……他好像同時看到了兩個大相徑庭的場景。

抬手不自覺地攥緊衣襟,這裡曾經有道從鎖骨一直延伸至腹部的巨大刀疤,不過受傷兩周後就在反轉術式的作用下消除。可是此刻感受到的劇痛又是如此鮮明,仿佛是那次重傷的再現。

又來了,幻覺,由尖銳器具引起的應激反應。不過前幾次還隻是受過傷的地方出現幻痛,這次卻看到了完整的場景重現,直到現在身體都還因為真切感受到的痛楚而顫栗。

五條悟微微皺眉,最開始是噩夢,現在又是幻覺……原來那次重傷垂死的經曆對自己影響這麼大嗎?還是當時沒來得及想太多所以事後像雨後春筍一樣冒出來?有點煩……要不下午去圖書館吧,看看有沒有解決辦法。

敲定了接下去的行動,白發少年隨手抹去額頭的冷汗,再次認真旁聽起解剖課來。

五條悟足夠強大也足夠自信,因而對這些小問題並不太在意。

他向來擅長自己找樂子,喜歡探索新的事物,對有趣的事也會全力以赴,就像現在對咒術的鑽研,就是他感興趣的範疇。

至於詛咒,實在太無趣了,說穿了隻是一群被本能支配的殺戮玩偶,就算少數擁有智慧的也難以溝通,隻會滿懷惡意的獵殺人類。

也對,還能指望從負麵情緒中蹦出個什麼玩意兒來?

五條悟之所以選擇成為咒術師,是想要探索咒術的未知領域,祓除詛咒不過是附帶的,況且也不是出於所謂咒術師的責任去祓除,這點和好友夏油傑截然不同。

他向來討厭正論,也不喜歡以高高在上的姿態去看待其他人,擁有六眼的他生來就已經站得比任何人都高了,若執意繼續往高處走,終有一日會從雲端跌落,萬劫不複。

從走下那座為他打造的神龕開始,五條悟其實時刻在清醒地自省,在狂妄不羈的個性背後,是他給自己劃下的一道嚴苛界限——他的錨點從來不在浮泛無根的雲端,就算地上的芸芸眾生大都與他無關,但總有那麼幾道牽絆突兀地拔地而起,在他的手腕係上漂亮的蝴蝶結,拽住他時刻吸引注意。

祓除詛咒也是如此,五條悟不是因為責任去做這件事,他隻是無法對那些求救的聲音視而不見罷了。年幼時即使有父母親的引導,五條悟也是花了很久才明白,原來自己真的不是想象中那般冷漠和無動於衷,哪怕再累他也做不到忽略那些掙紮著向他求救的手。

他當然清楚自己救不了所有人,但同樣他也知道,自己的存在可以拯救更多的人。

想要做,又剛好能做到,於是就這麼做了。

僅此而已。

轉眼到了三年級的夏天,受到前一年災害頻發的影響,這個夏天一下子變得忙碌起來,兩個特級咒術師幾乎是腳不沾地地四處滅火。而整個高專除了家入硝子作為醫務人員常駐學校外,無論是老師還是學生也全部都被派了出去。

無下限術式的自動篩選在經過差不多一年的實驗後,終於調整完畢,進入實戰階段。似乎一切都如平日一樣,五條悟在不同任務地點奔波,術式運轉也相當不錯,維持無間斷運作的消耗比實驗時更少。

這樣的話很快就可以進入下一階段了,六眼的咒術師心想。

就在這樣充實忙碌的夏天,白發少年在一次任務完成後悠閒地啃著甜點返回高專,走到學校門口時突然回頭,舉起手臂向不遠處行色匆匆的好友揮舞。

“傑!”

夏油傑抬頭似乎一愣,也揮了揮手快速趕了上來。

五條悟打量著好友陰沉的神色,有些奇怪道:“出了什麼事嗎?”

“……剛剛輔助監督告訴我,灰原和七海的任務出了問題,灰原已經……”團子頭的少年抿了抿嘴,沉默下來。

和出生禦三家的五條悟不同,如果不算上一年前的星漿體事件,這大概是夏油傑第一次失去親密的同伴。不是完全不認識的受害人,也不是不相熟的其他咒術師,認識快兩年的親近後輩,離開前還說會給他帶伴手禮的學弟,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去了。

兩人在醫務室的解剖台上見到了灰原雄,少年的遺體被攔腰切斷,同行的七海建人拚了命隻帶回來他的上半身。

二年級們在前期調查被判定為二級的任務中,遇到了一級的土地神,毫無防備之下灰原雄為掩護七海建人犧牲,七海建人負傷勉強逃出。

此刻這個唯一活著回來的二年級獨自一人坐在房間角落裡,對進來的兩個學長完全沒有反應。

夏油傑走過去,拍了拍後輩的肩膀,卻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節哀順變?

不,這句話連最基本的安慰都做不到。

最後夏油傑輕聲對七海建人說:“這不是你的錯。”

可如果不是咒術師的錯,又是誰的錯呢?

咒術師的犧牲到底有什麼意義?

“五條先生?夏油先生?”這時負責此次任務的輔助監督推門而入,年輕人的臉色也相當難看,看到兩個特級咒術師一愣。

五條悟看了眼輔助監督,對夏油傑點了下頭,於是夏油傑了然向他頷首。

白發少年轉而對年輕的輔助監督指示:“這個任務就交給我來處理,時間緊迫,我們現在就出發吧。”一邊說一邊大步離開。

死亡對於五條悟來說早已司空見慣,身邊人的死、陌生人的死、術師的死、非術師的死……五條悟並沒有感覺到太多的悲傷,他隻是有必須要去做的事。

“啊……不行啊!五條先生!請等一下!”年輕的輔助監督欲哭無淚,手忙腳亂地追了上去。按常規流程,這種情況是要上報後再委派其他咒術師來處理的……不過,交給五條先生就不用再擔心了。

因愚昧而產生的土地神信仰雖然令人作嘔,但誕生在長期封閉村莊的咒靈在負麵情緒的日積月累下,實力不容小窺,的確不是兩個二級術師可以輕易解決的,而對於五條悟來說卻著實算不上麻煩,哪怕這個咒靈能夠展開領域也同樣不堪一擊。

但是逝去的生命卻再也回不來了。

這個夏天或許注定是個充滿彆離的日子。

九月,同窗兼摯友夏油傑在任務中叛變。

五條悟在進入高專前幾乎沒有和同齡人相處的經驗,一直以來五條家都是高薪聘請家庭教師來家中教導他學習。

“六眼”實在太珍貴了,五條悟一出生就被高額懸賞,無數人前赴後繼地想要他的性命。直到他熟練掌握無下限術式和“蒼”後,實力差距的天壤之彆才最終無人敢再來犯。

所以五條悟在來到高專後才有了真正意義上的同學和朋友,不是禦三家那些早已被腐朽暮氣侵染的年輕一輩,而是真正鮮活的、充滿少年朝氣的同齡人。

過去幾乎所有人看到的都是“六眼”,在那些人眼裡,“五條悟”不過是“六眼”的宿主,一個非人存在的“東西”罷了。所謂信仰和崇拜都是對“六眼”的崇拜,“五條悟”會被當做“神子”崇拜和“五條悟”本身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想必若是“六眼”能夠脫離他的身體獨立存在,隻怕他一出生這雙眼睛就會被挖出來。

五條悟有時候會覺得好笑,他曾輕鬆地對父母親說,可惜了,“六眼”可是“五條悟”的一部分呢。

不過或許是出於孩子氣,他還是期待著有一天有人能看到他而非僅僅是“六眼”,不然豈不是太寂寞了?

結果來到高專後,或許是因為環境的改變,很多人看到“六眼”,但也看到了“五條悟”,甚至有人和父母親一樣隻看到“五條悟”的存在。

這對他來說可真是意外的驚喜。

同期的家入硝子手握反轉術式,又是女生,不常參與男生之間的爭鬥,相處起來卻相當默契;夏油傑作為實力與他不相上下的同齡人,兩人起先相互看不順眼打了好幾架,打著打著變成了朋友。

五條悟正是在與他們的打鬨中一點點學會如何與同伴朋友相處。

還有老師、學長、後輩,還有其他許許多多他不曾見過的人和物。

在高專的三年是五條悟度過的最開心自由的三年,這也更堅定了他的選擇和道路。

然而這樣快樂的時光太理所當然,以致於他忽視了平靜下的暗潮湧動。

其實一直以來五條悟都會有意識的忽略很多東西,六眼給予的信息龐雜繁複,人心投射在他身上的情感又紛亂沉重,如果每一個都去細細分辨,不止大腦會精疲力竭,連他的心也會不堪重負。

這是本能的自我保護。

可是,他是不是因此忽略了很重要的東西?很多原本不那麼重要,隻是因為人的不同突然變得重要起來的東西。

他討厭正論,即使是摯友的正論也一直是他們兩人之間最矛盾的分歧點,但任憑他怎麼想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夏油傑的想法會突然一百八十度翻轉。

弑親便是錯誤的,五條悟是被愛細心澆灌起來的,可夏油傑也絕非是在仇恨中成長,為什麼要做的如此狠絕?

所謂殺光非術師的理想在五條悟看來更是毫無意義的鑽牛角尖,隻會將摯友導向末路。可是那個他拚命想要拯救的人卻異常堅定地拒絕向他伸出手,義無反顧選擇了引頸就戮。

“你的選擇都有意義。”這是摯友臨走前的最後一句話。

而五條悟既無法下手,也無法把他拉回來。

無能為力的感覺太難受了……在此之前,縱然有過分歧,但五條悟從未想過會與摯友分道揚鑣,甚至背道而馳。

他坐在高專山門的階梯上低頭思考了許久,才終於有些想明白。他確實已經成為最強,但一個人再強也是有局限的。五條悟能救的隻有那些準備好接受救助的人,剩下的他無計可施。

那麼如果有更多的優秀同伴,是不是就可以挽救更多的人?是不是那些他救不了的人或許會被其他人救下呢?是不是那時就不會有現在這樣深刻的悔恨和遺憾?

夏油傑的叛逃使得高層下令對東京咒術高專的所有人員進行全麵徹查,好在憑借老校長多年威望、下任校長夜蛾正道的努力,還有五條悟明裡暗裡的施壓,整件事情才沒有進一步擴大,否則隻怕不少人要遭罪。

而與夏油傑關係最近的五條悟,卻無人敢動分毫。

等到調查塵埃落定,白發少年抱著一隻紙箱推開了友人的宿舍。這是他在夏油傑叛逃後第一次進入這裡,他來整理夏油傑的私人物品,準備放到高專的倉庫中保存。

高層曾徹查過這間房間,並沒有查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五條悟把紙箱放在書桌上,順手從桌上拿起遊戲機。遊戲機上已經落滿灰塵,五條悟見狀拿出濕紙巾仔仔細細地擦乾淨,笑了笑放進紙箱。

這還是他們一年級的時候一起去買的,人手一個。對男孩子來說遊戲是最愛,為了通關他和夏油傑可以坐在床上一動不動玩個通宵,第二天再頭昏腦漲、全身僵硬地去上課,然後被班主任夜蛾正道教訓一通,不過屢教不改。

翻開抽屜,課本和筆記都好端端的放著,於是也被整整齊齊地搬進紙箱。高專雖然是咒術學校,但普通高中的課程他們也要學,甚至由於咒術的特殊性,不少學科都是嚴重超綱,比如五條悟自己的無下限術式運用,就需要相當的數學和物理功底,夏油傑的咒靈操術同樣如此。

夏油傑上課可要比他認真多了,這方麵他一向是老師喜歡的那種好學生,上課認真聽講,回去認真完成作業,然後考試拿滿分。與之相對的,五條悟就是那個讓所有老師都無奈的存在,上課不認真聽,回去作業不做,偏偏考試依舊能考滿分。至於家入硝子,則是個平時毫不起眼關鍵時刻總能夠超常發揮的家夥。

收拾完課本,五條悟又從抽屜裡翻出不少甜食,他經常過來蹭吃蹭喝,因此夏油傑一直備了不少他喜歡的零食。

這些零食,沒過期的直接搬到隔壁他的宿舍。至於其他零碎的小玩意兒,有些是出差的紀念品,有些是彆人送的伴手禮,一起打包放進紙箱。

五條悟忙活了小半天,終於全部搞定,剩下的家政保潔會來重新打掃,然後這間宿舍就再也看不出曾經的痕跡了。

關上門,五條悟站了一會兒,最後抱著滿滿一箱東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