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學作品中,但凡遇到葬禮似乎總伴有淒風苦雨,好像唯有如此才能體現出人們失去親友的悲痛。但事實上就日本的人口來說,每天都會有人死去,每天都會有葬禮舉行,而一年中總是晴朗的天居多。
今天正是這樣一個好天氣,又是一年七月,陽光明媚,微風拂麵,是一個適合活著和死去的日子。
上午時分,在東京的一處靈堂裡,親友們即將與一位名叫江口直樹的年輕人告彆。遺照上的他麵容相當年輕,二十出頭的年紀,大眼睛,一副樂嗬嗬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是個熱情開朗的大男孩。
然而此刻他的母親江口夫人隻能坐在緊閉的棺木前,通紅的雙眼愣愣地盯著他的照片一動不動,他的父親坐在一旁輕聲安慰,隻是說著說著自己也紅了眼眶。而他的哥哥優樹,正強打精神與前來祭奠的親友們寒暄。
隻聽在參加葬禮的人群中,有人低聲問身邊的同伴:“聽說是事故?”
“好像是,據說死狀非常慘,”他的同伴瞄了不遠處的江口夫人一眼,湊近他更小聲地回答,“聽說屍體都碎了,拚都拚不起來,還缺了一部分。”
“什麼?怎麼回事?”詢問的人忍不住驚呼。
“噓!小聲點。”那人略帶慌張地朝江口夫人那邊看去,還好江口直樹的家人們似乎都沒有注意到這邊。
“聽他哥哥說是一個人出去爬山,失足從山崖上摔下來。”又一人湊了過來,似乎顧及家屬的心情,聲音也極低,“他去的時候沒人知道,等確定失蹤再去找的時候,屍體都已經被野獸吃掉一部分了。”
“天呐!我記得江口畫畫一直很好,難道是去山上采風?”
“誰知道呢,才二十一歲,可惜了。”一人歎息道。
“是啊,這麼年輕,真的太可惜了。”
年輕生命的隕落總是令人惋惜,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劇更是讓人唏噓不已。
這時禮堂門口似乎有些騷動,有人好奇循聲望去,隻見一個身材高大的白發男人走了進來。男人身量極高,身著黑色喪服,隻是眼睛上綁著繃帶,不知是否是受了傷,但奇異的,失去視力並沒有影響他的行動。
看見來人,江口優樹有些渾渾噩噩的精神頓時一振,匆匆結束和親友的談話,迎了過去。
“請問是東京咒術高專的五條悟老師嗎?”回想起弟弟嘴上經常提起的那個最喜歡崇拜的老師,江口優樹不禁抬頭打量來人。
真的好高,而且好年輕,看上去不比直樹大多少。不過據來協助他們處理後事的輔助監督先生所說,他們之所以還有機會收殮弟弟的遺體正是因為這位五條老師,正是他親自去把直樹帶回來的。
隻見白發男人略一點頭,“是的,我是五條悟。”
“太好了。請跟我來,爸媽一直想見您。”江口優樹一邊說一邊帶著五條悟往裡走。
江口優樹是第一個接到弟弟死訊的人。
高專二年級的時候,直樹把緊急聯絡人從爸爸改成哥哥。所謂緊急聯絡人,就是在咒術師發生意外後,咒術高專第一時間需要通知的人。他擔心萬一自己有什麼三長兩短父母接受不了,所以把這個重責交給了年長五歲的哥哥。
於是,江口優樹在咒術高專看到了弟弟慘白破碎的遺體:隻有頭顱是完整的,脖子以下左半邊軀乾整個消失了,就像是被巨大的力量徹底碾碎,僅存的右腿膝蓋以下也被齊齊切斷。
優樹直愣愣地盯著弟弟緊閉的雙眼,感覺就像生吞了一大塊冰坨,連自己的身體都冷到僵硬,動彈不得。
咒術高專的女醫生一開始沒有讓他看到全部的遺體,直樹的身體被白布覆蓋。但江口優樹堅持,他想親眼看到弟弟選擇成為咒術師後的結局,這個他曾堅決反對的選擇最終還是在一家人經年的隱隱不安中奪走了直樹的生命。
江口優樹比雙親更早知道弟弟天生能看見一些常人看不到的東西,小時候直樹的畫裡就會出現一些奇形怪狀的怪物,直到國中時偶遇咒術師才對此有所了解,未曾想直樹的人生就此發生了重大轉折——
他放棄了一直以來想要成為畫家的夢想,在國中畢業後去了東京咒術高專,選擇成為一名咒術師。
帶著五條悟來到雙親身邊,江口優樹輕聲開口介紹道:“爸,媽,這位就是直樹在高專時的老師,五條先生。”
似乎終於察覺眼前是誰,一直神情恍惚的江口夫人猛然抬頭,盯著白發的年輕人,緊緊抓住他的手顫聲問:“您就是五條先生?”
“是的。”
隻見江口夫人顫抖著嘴唇似乎想要說什麼,卻再次哽咽什麼都說不出來,最後隻得捂住嘴又一次抽泣起來。
江口先生起來抱住傷心欲絕的妻子,然後兩人一齊對白發男人深深鞠了一躬。
“一直都想跟您道謝,真的非常感謝您把直樹帶回來。”
……哪怕隻是一部分。
“這是我應該做的……請節哀順變。”
咒術師的工作相當危險,死亡率也一直居高不下,五條悟見證了不少咒術師的死亡,也早過了悲秋傷懷的年紀,然而這是他成為老師後第一次參加學生的葬禮,心中難免有些惆悵。
江口直樹是五條悟帶的第一屆學生,也是他唯一擔任了兩年班主任的一屆。那年五條悟也才剛剛二十歲,和那些十五六歲的少年少女們很快就打成一片。
咒術師的實力八成是由術式和天賦決定,江口直樹的資質隻能算中上,比不上他在繪畫上的天賦,也正因為如此他的哥哥曾極力反對他來咒術高專。但直樹也同樣堅定,如果天賦不夠,那他就比所有人更努力,最後成功在畢業前取得準一級的評級。
五條悟不討厭這樣的學生,他確實希望培養強大的同伴,欣賞有天賦的學生,並且期待他們追趕上來,但他也從未看輕過其他人,何況努力的學生總是會讓老師感到欣慰,他同樣期待著這些學生們的未來。
遺憾的是,江口直樹的未來戛然而止。
五條悟還記得他想要成為咒術師的理由。直樹是一個內心柔軟的少年,最喜歡爸爸媽媽和哥哥,家人們在身邊仿佛是理所當然,所以他完全無法想象他們死亡的場景。那麼那些被詛咒殺害的人們,他們的家人又該如何去接受親人悲慘的死亡呢?這個世界上悲傷的事已經夠多了,他想要憑借自己的力量去阻止悲劇的發生。
抬頭看見遺像上笑得開心又傻乎乎的年輕人,五條悟心中一陣歎息。
死去的不止是一個優秀的咒術師,同樣還是他引以為傲的學生。
除了因為缺少教師的緣故他帶了直樹那屆兩年,一直以來都是擔任一年級的負責人,這是夜蛾校長的安排。
剛入學的學生普遍還處於對術式的摸索階段,即使是術師家族出生的學生,對自身的術式掌握也尚不熟練,更不用說從普通家庭來的學生了,他們甚至很多對自己的術式都不甚了解,直樹就是這樣的。
而“六眼”號稱能看透咒力,那麼無論是知曉術式的運作方式,還是找到適合學生的使用方法,對五條悟來說都可謂輕而易舉,唯一讓人擔心的就隻有他的教學水平了。
畢竟五條悟自己是個舉世罕見的天才,天賦又無人能及,說句不好聽的,他能理解大部分資質普通的學生遇到的困難和苦惱嗎?所以夜蛾校長把他放一年級也有考慮到萬一第一年沒教好,還有二三年級可以補救的緣故。
但事實上五條悟做得比所有人預想的都要好,除去那個亂七八糟的性格所帶來的各種問題,他的教學算得上卓有成效。即便很多時候他確實難以理解那些看起來隻有1+1=2難度的問題學生們為什麼不會,不過一旦當他知道學生們遇到困難後,總能想辦法引導學生們去解決問題。
剛開始的一兩年,為了教學,五條悟甚至翻閱了大量曾經不屑一顧的咒術基礎和理論。“六眼”是他獨有的天賦,而現在他需要跳出這個和所有人都不同的視角,去了解其他術師對咒術的研究和想法,然後才能教導那些和他截然不同的學生們。
這屆學生他教的最累,但對五條悟來說也為自己的教育生涯打下堅實的基礎。
隻是沒想到這麼快就參加學生的葬禮了。
等到直樹的父母稍稍平靜下來,五條悟向江口優樹示意了下,然後遠遠退到靈堂的角落,沉默地等待告彆儀式開始,對投來的好奇目光一如既往毫不在意。
這時又有兩個年輕女性走進禮堂,四處張望了下,輕易就看到角落裡的五條悟,於是一起朝他走了過來。
“五條老師。”
“理惠,熏,你們來啦。”五條悟招呼道,輕浮的稱呼一如既往。
女孩們倒無所謂,學生時代就知道五條老師像是完全不明白社交距離,麵對女生他好歹還會注意些,男生們就沒這麼好運了。
“啟太沒來?”
“嗯,昨晚跟中村聯係過,他有任務趕不回來,拜托我們替他跟江口告彆。”天海理惠小聲回答,遠遠望了眼遺照上笑著的年輕人,女孩頓時眼眶一紅,匆匆低下頭抹淚。
又聽見同伴小林熏輕聲問道:“五條老師,聽說江口的任務最後是您解決的?”
五條悟點頭:“我正好看到‘窗’的報告,就去看看。”
看看?有什麼是值得特級咒術師去插手一個準一級的任務呢?恐怕在確認咒術師死亡後,隻是去看看能不能把遺骸帶回來吧……
“那江口這次……是‘窗’的前期調查失誤嗎?”抿了抿嘴,小林惠抬頭看向老師難得平靜的神情。
“不全是,‘窗’的調查沒什麼大問題,是個一級咒靈,但是直樹和它的戰鬥引來了另一個一級咒靈的突襲……”
輔助監督實力整體偏弱,有時候很難調查詳儘,不少咒術師都遇到過與“窗”的調查不相符的情況。祓除詛咒的過程總會出現各種意外,咒術師們每一次走入帳中都可能麵臨生與死的抉擇。
四年同窗,高專同級生一向稀少,每一個都是相當重要的同學、朋友和搭檔,一起走過天真爛漫的少年時光,在成為咒術師的道路上相互激勵前行。或許他們曾經想過離彆,但不曾想這一天的到來是這般猝不及防。
“直樹應該是拚死祓除了詛咒,最後一擊同歸於儘。”這是五條悟事後根據殘穢得出的結論,“我找到他的遺體,就帶了回來。”
至少給他的家人一些慰藉。
“這樣啊……”兩個女孩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於是安安靜靜地呆在老師身邊。
五條老師看起來好像對什麼都不在意,做事又經常讓人吐槽不能,但總會在些不經意的地方有溫柔細心的一麵,不仔細觀察根本不會注意到。
當年上高專時任誰得知“五條悟”會成為自己的老師能不激動萬分?那可是當代最強的咒術師,所有人都望塵莫及的存在。如果是術師家族出生,傳說中鼎鼎大名的“六眼”更是從小聽到大。
這樣一個隻出現在故事中的傳奇是以往完全無法接近的存在,如今卻活生生的出現在身邊……一開始他們甚至不知道怎麼該跟他相處。
雖然很快就因為一言難儘的性格打破了濾鏡,但同樣也打破了疏離感和距離感,故事裡遙不可及的人物變成了他們觸手可及的老師。
真是何其有幸,出生在這個時代,成為他的學生。
還記得那時他們總會提些讓五條老師無語的傻瓜式問題,惹得他一邊嫌棄一邊解答。即便看不見五條老師的眼睛,他們還是一致覺得他一定在用看智障的眼神看待他們。為了讓老師保持好心情回答他們的問題,他們可是上供了不少甜品。
回想起在高專時快樂的時光,想到如今已然缺了一人,一時五味成雜。
不多時,鐘聲響起,葬禮開始了。
僧人們吟唱著安魂送葬的古老挽歌,亡者的親朋好友們依次上前,在閉合的棺木上放上鮮花告彆,損毀嚴重的遺體被安放在棺木中,除了家人外再也沒有人看見。
江口直樹所做的任務、祓除的詛咒、拯救的人們,最終隻會在咒術高專的檔案室裡留下痕跡,葬禮上的人們惋惜著年輕生命的隕落,而除了他的師長和同學,無人知道這是一個咒術師的落幕。
葬禮結束後,人群陸陸續續從靈堂離開。
此時已將近正午,耀眼的陽光在天地間儘情揮灑。烈日當空,萬裡無雲,天空藍的深邃,透過藍天仿佛能看到浩瀚星宇。倘若亡靈在這樣一個明亮的晴日前往天堂,大約也是幸福的吧。
隻願從此往後,光明永隨。
“五條老師是準備回學校嗎?”女孩們也隨著五條悟一起離開。
“沒錯,”五條悟在太陽下伸了個懶腰,似乎驅散了陰暗的心情,露出格外燦爛的笑容,“你們的學弟學妹早上自習,交給二年級鍛煉體術,回去看看成果。”
“二年級?”想起當年自己一二年級時候也經常被扔給前輩,女孩們一陣無力,“五條老師你要好好上課呀!”
“我當然有好好上課,這不是給他們安排好了嘛!”五條老師振振有詞地為自己爭辯,“有來有回才有進步,要是一直跟我練習豈不是很受打擊?”
想到自己的學生時代,天海理惠忍不住說道:“其實老師你隻要在練習的時候少說話,大家受到的打擊能少一半。”
不可否認和五條老師對練是相當寶貴的機會,但想必後輩們和當年的他們一樣,對這樣的機會也糾結不已。因為除了能感受到特級咒術師那完全不講道理的碾壓式的彪悍力量,還要被老師用或是輕佻或是犀利的言語進行靈魂拷問,有時候甚至被那雙傳說中的蒼天之瞳瞟上一眼就跪了,壓力巨大……
“誒?這可都是老師滿滿的愛的教導,怎麼能不好好聽呢?不然怎麼進步?”白發的男老師左手叉腰右手豎起食指搖了搖,一副優秀教師的口吻。
“……是是是,您說的都對,後輩們一定會像我們一樣感謝五條老師的親切指導。”
“那是當然,老師我可是很受歡迎的!”白發男人得意地翹起嘴角,毫不羞澀的自誇,好像完全聽不出話中深意。
……離開了高專幾年,差點忘記五條老師這個自信囂張到極點的個性了。
在兩個女孩忍不住扶額的感慨中,師生三人又隨意聊了幾句,然後各自作彆。
咒術師的數量相當稀少,詛咒又層出不窮,每個人的日子可都是過得相當充實。
而後又過了一段時間,有一天五條悟突然收到了小林薰的信息,女孩約他見麵,於是為了方便兩人直接約在學校。
小林薰漫步在高專校園內,咒術高專是四年製的,到了四年級就基本沒有課程,而是作為咒術師開始正式實習,算起來也有兩三年沒回學校了。
據說五條老師還是學生的時候曾經把差不多大半校區夷為平地,等到他們上學時候,校舍全部都是後來再建的。
實在難以想象那是多麼可怕的破壞力……上學的時候隻知道五條老師很強,但沒有清晰的概念,等好不容易成為準一級的時候,才明白那真的是隻能仰望的存在,甚至連仰望都不一定能看見他立於雲端的隱約身影。
這是整個咒術界都心知肚明的事實,五條悟是和所有咒術師都徹底斷層的存在,他之所以是特級咒術師,隻是因為咒術師的評級最高是特級而已。
高專看起來沒有什麼大變化,和記憶中一樣,操場上能看到學生們正在練習,五條老師在一旁指導。算算時間,好像快要到姐妹會交流會了。說起來他們那屆四個人實力都不弱,參加了三次姐妹校交流會,三連勝,可把京都校氣得夠嗆。
“五條老師!”小林薰走進操場招呼道。
“熏,你來啦,稍等一下哦!”
隻見五條悟和好奇的學生們說了什麼,學生們看了她一眼後頓時燃起熊熊鬥誌,更加拚命地訓練起來。
看著五條老師一派悠閒地走過來,小林薰也有些好奇地問:“老師你跟他們說了什麼?”
“當然是跟他們介紹了三連勝的前輩呀!年輕人總要給點激勵才行。”說著,五條悟隨口問到,“熏今天過來有什麼事嗎?”
小林薰從包裡取出一張請帖,鄭重地遞給五條悟。
“我是來送這個的。”
“這是?”五條悟打開請帖——這是張婚禮的請帖,新娘是小林薰。
“我九月份要結婚了。”女孩微笑說道。
然後不正經的白發老師指著新郎的名字笑嘻嘻地問:“哦呀,所以這個就是你一直念念不忘的青梅竹馬?”
女孩俏臉一紅,還是大大方方的承認:“嗯,就是他了。”
至於五條悟為什麼會知道學生的戀情……真的是因為那時年齡相近,也極度缺乏教師的威嚴,於是聖誕節女生們為給男朋友挑禮物發愁時,不僅谘詢了同級的兩個男生,還在課堂上直接問到他這裡,隻可惜他提供的答案實在不是學生能負擔得起的。
“我記得你說過他是普通人吧?”白發的咒術師回想了下,對學生的選擇不置可否。
小林薰有點羞赧地笑了笑。
“是的,不過沒關係,他一直都知道我是咒術師。”猶豫了一下,女孩又說道,“其實我本來還有些猶豫的,五條老師你也知道,咒術師不是個安全的職業,就像江口那樣……但江口的事也讓我想明白了,正是因為不知道明天會怎樣,所以才要把能把握的把握住,不然一定會後悔的。”
“沒錯!就是這樣!”聽了學生的話,五條悟開開心心地一拍手,聲音歡快地祝賀,“恭喜呀,熏!看來老師得好好準備一份賀禮了,你可是老師的學生裡第一個結婚的呢!”
“謝謝。”女孩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理惠說了要當伴娘,中村也會來當伴郎,五條老師要是當天沒有安排,一定要來呀!”
“那是當然!”
送完請帖,小林薰還給愛吃甜食的老師帶了草莓大福,於是師生二人就在操場邊一邊吃點心一邊聊天。
“沒想到當年那個被詛咒嚇哭的小姑娘都要結婚了,時間過得真快。”叼著大福,五條悟一臉感慨。
說到這個,小林薰終於忍不住吐槽:“我那時候是膽子小,之前也從沒見過詛咒,被嚇到很正常好麼,再說哪有你這樣的老師,看到學生哭不安慰反而還嘲笑的!”
還說什麼“居然哭了好遜哦”,簡直是個不停給學生插刀的混蛋。
“哎呀,”五條老師立刻嬌羞地捧起臉,扭起身體,語氣可可愛愛,“人家那也是第一次當老師,還不熟練嘛!現在可是有好好保護學生們的幼小心靈哦!”
看到身高超過一米九的男老師露出隻有女高中生會有的做作表情,小林薰頓時噎住。
這熟悉的感覺……還記得明明一開始五條老師除了不靠譜外還算正常——以他的實力無論狂妄還是傲慢都算正常,他們還算接受良好——但沒多久,不知道算不算原形畢露還是放飛自我,總之是一路朝著不可言說的地方狂奔而去,簡直令人目瞪口呆。
沒想到才過去幾年,似乎更加變本加厲了。
相信這也是許多人的疑問,為什麼我們咒術界的最強會是這種一言難儘的性格?好好當個被所有人崇拜的神明不行嗎?
隻聽男老師還在一旁叭叭個不停。
“老師那也是愛的鞭策,再說熏明明很優秀呀,術式也相當強勁,你可是比直樹還要早一步獲得準一級評級呢!現在馬上就要一級了吧?”
“也是,這確實還要感謝老師的指教。”對此,小林薰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從看到詛咒隻會哭泣的普通人成長為一級咒術師,身邊這個時常不靠譜偶爾又相當可靠的老師讓她受益良多,而且有個相當明確的天花板在,連目標都清晰不少。
“是吧是吧,老師我還是很教導有方的。”高大的白發教師在臉蛋旁可愛地比了個“耶”。
薰他們這屆畢業時,兩個準一級,兩個二級,而五條悟現在這屆的兩個學生,就至少有一個很快會達到一級甚至是特級。僅從他任教的這五六年來看,也能明顯感到學生們一屆比一屆強,更不用說當老師時間更長的夜蛾校長,偶然也會跟他感歎現在學生的天賦越來越強了。
如果說他的出生直接打破了力量均衡,詛咒逐年增強,那麼咒術師在延遲了幾年時候後,也開始加強自身的力量。
總覺得這是在預示什麼……也許“六眼”在這個時代出現就已經在預示了。
五條悟不常去思考這些有關宿命的命題,對他而言毫無意義。他想要的東西,必須要做的事,很早之前就已經決定好了。
時間過得飛快,邁入九月,夏天也就隻剩下一個尾巴了。
婚禮當天,不巧五條悟手上有兩個任務,好在其中一個距離不遠,飛快解決後直接去參加了結婚儀式。
這是一個西式的婚禮,明亮的教堂裡,美麗的新娘穿著精致潔白的婚紗,新郎也是西裝筆挺,郎才女貌,甚是相配。
兩位新人手挽手來到神父麵前,宣讀誓言,交換戒指,也交換了彼此的未來。四周是親朋好友的祝福,攝影師忙碌地為新人們留下珍貴影像,教堂裡歡聲笑語,幸福又甜蜜。
五條悟到的時候還是晚了些,於是他悄悄站在最後觀看整個儀式。這還是他第一次參加西式的婚禮呢,小時候跟著父親母親參加過幾次禦三家的傳統婚禮,氣氛和現在全然不同。
抬眼看向他的學生,新娘正親昵地貼著新郎小聲說話,一旁伴娘伴郎在幫忙準備接下去的流程,所有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歡快的笑容,看得他也不覺高興起來。
“啊!五條老師來了!”伴郎中村啟太一抬頭就看見老師,開心地朝他揮手。
白發老師的身高相當鶴立雞群,大概沒來得及換衣服,所以脫下製服外套掛在臂彎,身上隻穿一件淺藍色的襯衣,眼睛上的繃帶也換成了墨鏡,蒼藍色的眼睛隱約可見。已經快二十六的人看起來居然像十七八,那張漂亮帥氣的臉蛋簡直是人類公敵。
新娘看見他也是眼睛一亮,然後拉著新郎,和伴娘伴郎一起向他走來。
“還以為你趕不過來呢,五條老師。”
“抱歉抱歉,來晚了。”
“不要緊,老師你能來就已經很高興了!”新娘笑著擺擺手,隨後指著新郎介紹道,“這是俊介。俊介,這是高專的五條老師,一直受到他頗多照顧。”
“五條先生您好。”新郎一本正經地鞠躬行禮,看起來有點緊張。
五條悟在三個學生的偷笑中一臉莫名,不過他也不在意,轉而對新娘讚歎道:“熏今天很漂亮哦!”
“謝謝!”被老師讚美的漂亮新娘顯然相當開心,婚禮上的新娘是最美麗快樂的小公主,這話一點不錯。
“對了,那邊還準備了不少茶點,五條老師你等會兒可以去嘗嘗,晚點還有晚宴。”
然而五條悟隻能遺憾地告訴新娘:“晚上我就不參加了,還有事要出差,等下就要走。”
“啊!”學生們瞬間了然,作為唯一在乾活的特級咒術師,五條老師還是一如既往忙碌。
五條悟也無奈地聳了聳肩,然後開始趕人:“好了,快去忙吧,不用管我,今天你們可是主角呢!”
婚禮事情不少,新娘也就不再客氣:“嗯,那我們先去忙了,五條老師一路小心。”
和學生們揮手作彆,注視著他們離去的身影,五條悟忽然搖頭輕笑。
當初他是抱著非常單純的想法成為教師的:有些事他一個人再強也是做不到的,那麼就去培養優秀強大的同伴吧;成為家主後又真正見識到高層的腐朽不堪,那麼就推翻吧,去改變這令人窒息的現狀。
這是他的想法,所以即便知道自己不那麼適合當老師,還是去做了,一直到現在。
而在這過程中,他似乎得到了不曾預料的珍貴禮物。
不僅學生們在自己的教導下茁壯成長,沒有辜負青春,他還有幸參與了他們人生中的重要時刻。無論是此刻正準備幸福地開啟人生新的旅途,還是彼時痛苦無奈地走向人生的終點,他作為老師都一一見證。
五條悟的人生裡,就像他表現得那般漫不經心一樣,真正放在心上的東西其實少之又少,而學生們似乎成為了他與這世間的又一道牽絆,看似縹緲無蹤卻又牢不可破。
他心甘情願地被這些牽絆束縛,正如他一直選擇被“最強”束縛一樣。
確實有時候難免會感到疲憊,不過未來啊……他真的是越來越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