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麵忽然升起光屏，就像把人關在一個小小的盒子裡，看不見外界。

試卷彈出在許青麵前，時間是75分鐘，80道選擇。

一類是情景題，比如，有人激怒了你，而你恰好持有槍，此時要怎麼做。

許青立刻選了積極調解，或者尋求警衛隊幫助。

再比如，有人向你兜售非法流通的槍支彈藥，但比官方途徑優惠，你要怎麼做。

舉報，這絕對沒有第二個答案。

還有就是法規題，非法購□□支，判刑幾年，如若射殺居民，如何判決……

許青對這些題目遊刃有餘，本以為這樣匆忙的考試會出點差錯，不想四十分鐘就解決了筆試，她開始走神，有一種怪異的抽離的感覺。

一方麵，她在這裡生活，在這個城市的每一件事構成了她當下的體驗，她會感到喜悅，憤怒，悲傷。

一方麵，她又麵臨著近乎恐怖的威脅，連這個世界的本質是什麼都不清楚。

米迦勒打斷了許青的思路，它善意地提醒：“距離考試結束還有五分鐘，請注意檢查試卷，不要出現漏題錯選的現象。”

許青看著那五分鐘的時間走過去，這五分鐘她什麼也沒想。

光屏降下，考場裡的人陸陸續續起身。

“筆試結束，請前往模擬場進行實踐考試。”

許青恰好走到了feather身後，對方偏過頭，對她又輕又快說了一句，“那些題目真的好傻。”說完，馬上回頭，一副無事發生的模樣。

許青目不斜視，但在心裡也回了一句的確。

模擬場的空間很大，排過去至少有三十個靶子。

和筆試一樣，每人一個位置，光屏阻擋視線，避免互相影響。

首先要選槍型，許青選了兩支輕型手槍，一支重型機槍。

組裝先考，台麵上分布散亂的零件，是完全打亂的狀態。

許青沉下心，邊找邊裝，三支槍她用了兩分半，符合了考試標準。

接下來是射擊，一共有三個靶位，十米，二十米，三十米。

許青戴上護目鏡，深吸一口氣，隻要發揮她平時的水平，考試就沒問題了。

“砰，砰，砰”

三支槍，三發子彈，全部命中十環。

重型槍的後坐力很猛，許青的肩膀有點發麻，但心情輕快不少，之後的二十米和三十米靶雖然差一些，總體是穩了。

她甩了甩被震到無知覺的虎口，摘下護目鏡，有的人考試還沒結束，完成的人可以先離開。

許青往外走，到電梯那，一個女人也在那裡等，是考生中的一個。

她的裝扮很特殊，穿的是和服木屐，頭發梳得一絲不苟，麵部輪廓鋒利，眼睛細長，朝許青看了一眼，又緩慢地收回。

許青不喜歡這種眼神，那像是在打量物品，她麵無表情在女人身旁站定，沒有退避。

電梯門模糊映出兩個身影，氣氛有些微妙，之後又來幾個人，衝淡了這種微妙。

很快，一行人坐上電梯到了一層，和服女人朝另一個方向離開。

許青把耳機返還前台，看了眼她的背影，隨後走出圓山大廈，時間是11點。

她在街邊上找了一家店，吃了碗麵墊肚子，接著到車站搭車。

她要回去找彭前，這是她唯一能夠接觸慈恩宗的常規途徑。

彭前一直在練息心功，還喜歡倒吊起來嚇人，來驗證自己練得怎麼樣，他第一次嚇許青時，許青隻是繞開他，繼續往上走。

彭前不甘心，追了她兩層樓，問她，到底哪裡不嚇人，他不像死了嗎。

許青停下來，告訴他，屍體是不會在樓道裡等著嚇人的，說完，噌噌上樓，把人甩在了後頭。

彭前不聽，下次照舊在樓道裡候著，並且似乎把嚇到許青當成了追求，好像隻有這樣能證明他的功力有一點進步。

兩人因此結識，偶爾竟然也能講幾句話。

許青並不覺得這種交情如何，她思考怎麼才能從彭前那兒拿到點信息。

公交晃晃悠悠在城市裡穿梭，許青下車後直奔單元樓。

彭前住在地下三層，她順著樓梯走下，布局沒有區彆，就是陰濕一些，幾處牆壁滲著水，偶爾有大片的黴斑。

地下樓層是專門為有特殊需求的居民建立的，大多是二類居民，慈恩宗弟子也在內，他們喜陰。

幾扇門緊閉著，許青並不知道他具體住在哪裡，她是來碰運氣的。

空氣裡是悶悶的潮氣，許青感覺連衣服都黏糊起來。

哢噠，是門鎖轉動的聲音。

許青左側的門打開一條縫隙，半張豬臉探了出來，他左右一瞟，朝人使了一個眼色。

許青跟過去，彭前把門打開，讓人進來。

客廳裡的擺設很簡單，一張桌子，一個沙發，因為在地下，沒有窗，頂上亮著一盞燈，大約是用久了，光線黯淡。

許青不動聲色地觀察，沒有急著開口，彭前的反應證明他似乎知道一點什麼。

果然，彭前在客廳裡轉了兩圈，撓了撓他頭頂幾乎看不見的毛發，豬鼻拱得老高，問，“我有點感覺到，你是不是碰上什麼東西了？”

許青先是一怔，隨後有了準確的判斷，彭前能感覺到紙人，但並不清楚目前的情況。

她點頭，聲音很低，“是，我碰上了一點麻煩。”

許青沒有把話點透，她不確定對方會不會幫她。

彭前聞言，又兜了兩圈，他並沒有往下問，隻是嘀咕，“可惜我是外門弟子，幫不上忙。”

他自顧自說，並不看許青，忽然，他一拍手，摸出個東西，是個方方正正的牌子，上頭用繁體寫了一個字「慈」

“你去寺裡吧，這是門證，沒這個東西進不去，不過隻有每天的四點到六點才能進。”

許青看他，心裡轉過了許多想法，為什麼彭前這麼乾脆幫她，為什麼這一切就像被安排好了一樣。

牌子是木製的，觸感溫涼，她接過來，道謝，“謝謝你，用完了我會及時還你。”

彭前一咧嘴，又說，“行，這底下陰，你們一般人受不了，走吧。”

許青走出單元樓，她看了一眼時間，下午兩點，距離入寺還有時間。

她在終端搜出地址，慈恩宗的觀一寺位於二嶺區，乘坐963路公車需要兩個半小時。

許青再次往車站去，這時任務欄更新了。

「請調查楊娜和楊嘉嘉死亡的原因，地點：一工區幸福小院132號樓603」

許青腳步一頓，楊娜死了。

灰沉天空籠罩下的七咼市，有霓虹燈亮起，星星點點，逐漸連成一片，呈現靡頹的繁華。

也有一些區域，從始至終都是灰敗的暗色，像一塊不合群的黴斑。

許青背著包到達幸福小區附近，高大擁擠的樓房麵麵相覷，夾著一條又一條逼仄的街道。

有人家在窗外晾了被單，水滴滴嗒嗒往下落，招來一陣怒罵。

濕淋淋的路麵映出模糊的光，許青邊走邊看，各家店麵都有人搬了椅子乘涼，每家店都很小，大多是便利店，日用店。

過路的人行色匆匆，臉上是疲憊和麻木。

比起其他區，這裡有一種窘迫的局促感，一切都顯得那樣陳舊和擁擠。

終於摸到了小區門口，許青抬頭一看，正門不大，鐵門生了鏽，半開，頂上用紅體字寫了「幸福小區」，有一些筆畫已經剝落。

門旁有一個虹膜識彆機，暗著，落了灰，想必很久沒有使用。

許青走進，小區裡沒有什麼燈光，路很黑，一幢幢樓就在黑暗中，隻有窗戶透著亮。

許青拿手機照亮，到了132號樓前，風格和她租住的有點像。

沒有電梯，樓道裡有細微的滴水聲，聲控燈光泛黃，兩秒就會熄滅，必須一次次用力踩地。

一層四戶，每一戶的門都是緊貼在一塊，如果有兩個人同時開門，大概會撞在一起。

「603」

許青辨彆出門牌，下意識要敲門，想起來楊娜和她兒子已經死了，這裡還有其他人嗎？

她伸手，叩在門上，卻聽見輕輕的“吱呀”，門開了一個小縫。

門並沒有鎖。

許青一頓，推開，正正對上沙發裡的一具人形。

房間很小，物件都隱匿在晦暗中，手機的燈光下，楊娜靠在沙發上，她的臉色鐵青，顯然死去多時，嘴角掛著笑。

許青心裡一跳，女人的笑容燦爛極了，此刻卻顯得詭異。

她去摸索牆上的開關，卻聽見異響，身後的門突然地合上了。

許青迅速回頭去阻止，來不及了，腳上如同踩空了什麼，往後一跌，一束強烈的光隨之而來，她閉上眼。

短暫的寂靜。

她聽見空氣裡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音，好像有什麼在灶上燒得正滾。

接著，是蝦仁粥香甜的氣味。

許青仿佛陷入了棉花，無比地舒適和安心。她掀開眼簾，是一間小小的臥室，牆麵是粉色，貼著卡通人物，有一張書桌，堆了課本和文具。

這是她的房間。

這個念頭好像自然而然生長在腦子裡，許青起床，來到門前，推開，入眼是一條短短的走廊，廁所在儘頭，往外看，是客廳，裝潢溫馨。

她熟練來到廁所洗漱，洗手台上擺了三個牙杯，最小那個是她的。

許青一邊刷牙，心裡一邊升起了不知名的焦慮，她想啊想，想起來原來是上學要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