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許青回過神，一枚硬幣掉在腳邊，她還在四封區，雨還在下，沒有一個人。

她撿起硬幣，像明哥一樣認真擦了，放進口袋。

「G3286552號投影區已收割」

「物品：一枚硬幣（特殊隱物）」

曲線詐屍，漆黑的麵板浮在許青麵前。

原來那就是投影區，她想著剛剛的經曆，又感到不對勁。

投影區隻會捕獲擁有相似情感的對象，她明顯是不符合的。

有腳步聲傳來，許青抬頭去看，一位羊人在不遠處，在背景的襯托下格外顯眼。

他穿藍色袍子，從領口一路蓋到腳麵，頭上的角呈現誇張的彎曲角度，下巴蓄了細長的雪白的胡須，佝僂著腰，氣質如同樹皮般乾癟，他手上就提著那個紙人。

紙人的表情不太好，它哭喪著臉。

許青麵無表情，額發濕透，貼在皮膚上，她站在那兒，靜靜與羊人對峙。

紙人從頭到尾就是一個魚餌，當鋪不收是因為察覺到了，曲線卻要她咬餌。

所以，總要知道對方想乾什麼吧。

許青思考片刻，忽然覺得有點詞窮，一般情況下這類人都喜歡當謎語人，她就是直接問也得不出什麼。

於是她選擇了另一個切入點，許青指了指紙人，說：“是它帶我來的，我要回去，我有班要上。”

羊人沒有反應，其實許青也不知道怎麼看一隻羊的表情，他有方形的瞳孔，橫著，烏色的，他端詳許青，說不上什麼神情。

微妙的氣氛裡，許青觀察他下一步的動作，沒有多久，羊人一抬手，把紙人扔了過來。

紙人沒有在空中晃蕩，它穩穩落在許青懷裡，許青被它莫名的重量壓得胸口一窒。

再去看羊人，不見了，隻有一句“你買了它，它是你的了。”還在半空裡盤旋。

許青有好多事想知道，沒有人給她回答。

許久，她捏著紙人，語氣平淡：“送我回去，不然我現在就燒了你。”

紙人好像聽懂了，它臉上表情變了又變，成了一種諂媚的笑。

許青感到眼前一陣旋轉，轉瞬，她到了紙人背上，紙人背著她，步履不停。

忽然，紙人往下一跳，許青被熟悉的失重感裹挾，穩穩落在了一方柔軟上。

她睜開眼，是自己的床，天亮了，窗外是朦朧的光。

褲兜有點咯，許青摸出了一枚硬幣，硬幣的背後貼著一張剪紙人，紅紅的臉蛋，潦草的五官。

她默了一瞬，揣回去，就在這時，它們消失了，口袋是空的。

許青清晰地聽見一聲“叮”，麵板跳出來，物品欄不再是空的。

「物品：硬幣（特殊隱物），紙人（特殊隱物）」

「任務完成，獎勵：時間回溯（僅一次，範圍24小時以內，若死亡則自動使用）」

獎勵是個好東西，算是多了一條命。

但許青高興不起來，就一個晚上，她腦袋頂上的問號又多了幾個。

她去到的是哪裡，那個投影區是怎麼回事，最重要的，紙人背後是什麼。

本以為這條線可以很快明晰，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對方什麼也沒有透露，那就證明許青接觸到的還是冰山一角，這條線還長著。

曲線設置這個任務，肯定也不是吃飽了閒的。

她現在對兩方的意圖都不清楚，每走一步都像在鋼索之上，指不定什麼時候就粉身碎骨了。

不過，她還有一個線索。

羊人的袍子許青見過，在她的鄰居彭前身上，那是慈恩宗的標誌。

慈恩宗，世界裡規模最大的宗教團體，信徒遍布城市各個角落。

在街上與你錯身而過的人，可能回到家就會拉上窗簾，念誦法經。

慈恩宗正式的弟子還會修行一種功法，《息心功》，練成之人形貌若死，不悲不喜，不怒不懼。

但要小心，這種功法有走火入魔的可能。

許青在當鋪時見過一個失敗的例子，男人穿著袍子，雙手合十，麵容如同塑像，沒有一絲起伏，膚色鐵青，散發陣陣冷氣。

他不是自己來的，而是被另一個人扛在肩上，扛來的。

扛他的人神情煩躁，他把男人往地上一杵，像插上一麵旗，他點了支煙，紋滿刺青的右臉在殺馬特的劉海下若隱若現。

“能不能當？”他問，伴隨一陣繚繞的煙霧。

“本店不當活人。”許青保持微笑，語氣和緩。

“嘖。”殺馬特男人把臉一撇，把手裡煙頭直直戳到那名弟子臉上。

“嘶”

是煙頭熄滅的聲音，殺馬特男人把手移開，煙頭沒有在那張臉上留在任何痕跡。

“你看，他像個活人嗎？”男人說，“他還欠我兩個月房租，能當多少當多少，他要是還有家人，就他們自己來贖，要是沒有，你們看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吧，切塊放空調裡也行，他現在涼颼颼的，指定好用。”

許青不知道這件事最後是怎麼處理的，王玲從後頭出來，女人身材高挑，發挽起，額前沒有一縷碎發，烏濃的眼彎著，笑意盈盈。

她把男人同那具活死人帶到了裡間，許久，男人再次扛著那名弟子出來，頭也不回地走了。

“嚇到儂了伐？”

王玲的口音很有韻味，她拍拍許青的肩，幫她把一縷發順到耳後，動作很輕柔。

“不用擔心啦，到這裡來都是要講道理的。”

許青不太適應這種親昵，她點點頭，有點僵硬。

這時，另一個人也走了出來，是林秧，她拄著拐，麵色淡淡。

王玲見狀，湊了過去，兩人耳語了兩句，許青隻聽見一些隻言片語。

“…慈恩宗…不好沾的…”

兩人一塊往裡麵走，許青什麼也聽不見了，後來，她知道了一些關於林秧的事，她曾經是視客，至於為什麼不做，轉行了，她隻說，“年紀大了，看不清。”

許青忽然下床，她來到廁所，擰開水龍頭，用手捧了一把水洗臉，她抬頭，鏡子裡一張沒有血色的臉，水珠順著皮膚淌下。

她不能再跟著彆人的步調走了，無論是曲線，還是紙人背後的慈恩宗。

她得有自己的任務。

許青聽見一陣細微的嗡嗡聲，放在床頭的終端在震動，她出來，點開一看，是封來自政府的郵件。

「您好，您提交考試申請已通過，考試日期為7月13號上午九點，地點為圓山大廈，請準時到達。」

許青往光屏左下看，那裡標的日期正是7月13日。

就是今天，現在是七點。

她一麵去收拾東西，一麵給王玲發請假的信息，簡單講了一下情況。

等上了公車，王玲的消息也回了。

「好，當鋪這邊不用擔心，專心考試。」

許青在車上抓緊時間看資料，筆試占比少，而且隻有選擇，其實不難。

過了一個半小時，公車到站，她小跑往目的地趕去，一邊還在瞄光屏裡的文字。

說實話，這比大學期末考刺激點。

圓山大廈在五匹區偏西，那一塊商業氣息沒那麼濃，公司和機構倒是不少，街上隨處可見提公文包的白領。

八點四十五，許青到達圓山大廈，大廈規規整整，有124層，外立麵很乾淨，沒有任何廣告牌，是七咼市裡難得的樸素。

一層是驗證層，前台是一名女士，短發，笑得很規範，許青出示自己的身份證明，通過後，對方遞了一個類似耳機的東西給她，黑色，可以完全包裹耳朵。

許青戴上後，聽見一個平穩的男聲，“許青，您好，我是中控台米迦勒，歡迎您抵達圓山大廈參加考試，距離考試還有十分鐘，C號梯即將到達一層，請乘坐其到56層。”

她聞言，順著米迦勒的話到C號梯前，電梯上的數字跳動著，在等待的時候，又有幾個人過來了，有男有女，神情各異。

許青直覺告訴她，這些人也是來考試的，意外的，她還看見一個人，feather。

他慢悠悠走來，發紮了低馬尾，還是西裝，質感不錯，腰間留有一點餘量，勾勒出腰身，feather插著兜，抬眼，也看到許青。

“這麼巧。”

他打了個招呼，眼睛微微眯起，隨後抬起手，頗為做作看了看腕上的表，“你也是來考試的嗎？”他站到許青身邊，隔了禮貌的距離。

許青和feather不算熟，但在俱樂部裡常也能見到。

不過feather還沒有持槍證，倒是讓她有點驚訝。

她側頭看了feather，微笑回了個“是啊”，隨後就盯著電梯門發呆。

許青不怎麼擅長聊天，即使她能察覺對方的情緒變化，但怎麼順著人家的話講，很讓她感到詞語匱乏。

feather沒有再說話，讓許青輕鬆了一點，她在腦子裡繼續回顧那些資料。

“叮”

電梯抵達，從裡頭湧出一波人，個個步履匆匆，許青一行人上去，果然，電梯麵板上隻亮了一個56。

一會兒，電梯門開啟，先是一條走廊，燈依次亮起，這裡隻有兩個房間。

“您好，請前往筆試區，考試即將準時開始。”米迦勒說。

其中一個房間門上的燈閃爍了幾下，許青跟著人進去，裡麵是像教室一樣的布局，整齊排列了十六張桌椅，材質看不出來。

“您的座位是E6。”

耳機裡再次傳來聲音，許青找到座位，其他幾人也都坐了下來。

算上許青，一共有十三個人。

“您好，考試現在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