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美容院裡走出一個穿著製服的女生，看起來和姚可一般大的年紀。

“你好，我就是剛才給你打電話的律師林知南。”林知南迎上去，向她做了自我介紹。

“你好……”她拿著手機，看到她們時，笑容有些拘謹。

“要不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聊聊？”林知南提議道。

女生卻麵露難色：“我還得上班，剛才是偷跑出來的。你說大山有東西要轉交給我，是什麼東西？”

林知南坦白道：“對不起，其實周大山沒有讓我們轉交東西。我們來找你，是想向你了解一些周大山的情況。”

“你騙我的？”女生的臉色瞬間就難看起來，“你們是警察？”

“不是，我們確實是律師，周大山猝死後，他所在的工廠……”

還沒等林知南把話說完，女生轉頭就走，嘴裡說著：“什麼破律師……”

眼看著線索就要溜走，林知南連忙叫住她，問道：“你認不認識張巧麗？”

女生一步也沒停地往裡走，用背影回答道：“不認識！”

林知南趕緊衝上前喊道：“她是周大山的妻子！”

女生聽到這句話，整個人停滯在原地。她緩緩轉過身，不可思議地看向她們。

“你是說周大山……他有老婆？”

林知南點點頭。

姚可看著女生的表情，小聲碎碎念道：“完了，居然是被小三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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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南和姚可找了一家奶茶店，坐等梁曉慧下班。

“南姐，你說這個梁曉慧她是真的不知道周大山有孩子有家庭？”姚可吸了口麵前的奶茶。

“剛才看她一臉震驚的樣子，不太像是裝出來的。”林知南把筆記本電腦拿出來放在桌上。

“兩人談戀愛的時候，難道一點都沒有發現異常？”

“如果男人很會偽裝，可能真的發現不了。”

到了中午十二點多，梁曉慧下班過來，在她們對麵坐下。

“你們說周大山有老婆，是不是真的？該不會又是為了騙我來見你們編出來的謊話。”梁曉慧冷臉道。

林知南從手提包裡拿出張巧麗的授權委托書和兩人的結婚證複印件遞到她麵前。

“周大山下班途中猝死，他的妻子向榮威科技公司申請工傷保險賠償，但是公司方拒不承認他是榮威旗下配件廠的員工，所以委托我們向法院起訴。我們來就是想向你了解一下，周大山有沒有和你提到過，他是怎麼找到這份工作的？”

梁曉慧拿起那張結婚證複印件，上麵印著周大山和一個女人的合照，照片裡的兩個人笑容燦爛，眼神裡洋溢著期待和幸福。

“真的是他……”

她的手臂緩緩垂靠在桌麵邊緣，幾滴眼淚打濕在她手裡的紙張上。

“他們有孩子嗎？”她哽咽著問道。

林知南有些不忍心回答，但還是點點頭。

“他們有三個孩子，一個大女兒，兩個雙胞胎兒子。”

“這個混蛋！”梁曉慧掩麵失聲痛哭起來，姚可忙從包裡抽出兩張麵巾紙遞給她。

她拿著紙巾哭了一會兒，然後收聲問道：“他們的三個孩子，分彆有多大了？”

“大女兒上一年級，雙胞胎不到兩歲。”林知南答道。

梁曉慧抹著眼淚，嘴裡發出自嘲的冷笑：“那估計是從他老婆懷雙胞胎的時候開始的。”

“真不敢相信，我居然被他騙了兩年多，”梁曉慧苦笑道：“就在上個月，我居然還覺得我可以帶他去見我父母了。”

“其實……現在發現也不晚，被他騙又不是你的錯，是他的錯。咱們都還年輕，以後還會遇到合適的人，不值得為了這樣的人痛苦。”姚可安慰她道。

梁曉慧和她差不多的年紀，代入到自己身上，真的會震驚加氣憤到爆炸。

她還想繼續說些安慰的話，梁曉慧低下頭，冷不丁道：“我懷了他的孩子。”

姚可還沒說出口的話卡在嗓子眼裡，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這事態發展真是像電視劇一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就連林知南臉上也露出了驚訝和擔憂的神色。

這件事要是讓張巧麗知道了，怕是又得鬨翻天去。

梁曉慧兩隻眼睛腫得像核桃，她用紙巾擦了擦眼角，吸了吸鼻子，坦然道：“他在電子廠的工作是我幫他找的。”

林知南眼睛一亮，趁她組織語言的空當，趕緊打開了電腦屏幕上的文檔。她想讓梁曉慧放輕鬆些，多透露一些細節，於是引導話題道：“要不，先說說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吧？”

梁曉慧喝了口水，慢慢說道：“我和他是在王者榮耀裡認識的，一開始玩這個遊戲我技術很菜，偶然有一次組局匹配到他，他耐性很好，從來不會像其他男隊友一樣罵我。然後我就經常和他一起組局，給他當輔助，他帶我上分。久而久之我們就加上了微信，後來聊起來才知道我們倆是一個地方的，他就約我一起出去吃晚飯、吃宵夜。”

“那個時候我剛來到南棉打工，身邊朋友也不多，像他一樣脾氣那麼好的男人我很少接觸到。在我老家，大部分男人都像我爸一樣，看不起女人，即便他們每天就躺在家裡打牌喝酒看電視，農活都是女人在乾，他們也依然覺得女人低他們一等。”

“你們也看到了他的照片，說實話他長得還可以。但他最吸引我的不是長相，而是因為他讓我知道，這個世界上的男人並不都是像我爸一樣。他尊重我，玩遊戲的時候，他也會給我當輔助，他說女生也可以把射手玩得很厲害。和他在一起後，總覺得自己在這個城市裡有了依靠，不再是孤獨一個人。”

說到這裡，梁曉慧隱隱有些難過，她低下頭，仿佛在重新架構自己轟然崩塌的世界，然後緩緩抬頭繼續說道：“後來我主動和他告白，他很驚喜地答應了，他告訴我，他也早就喜歡我了。他沒有告訴我關於他家庭的任何事情。”

“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在一個打印店裡上班，我們談了以後，他就和我提過，想換個工資高一點的工作，要為以後我們結婚開始攢錢。那時我在美容店裡還是個學徒，我的一個同事姐姐在店裡閒聊時說，她哥哥在榮威科技的電子配件廠上班，廠裡待遇不錯，他攢了一些錢，想自己回老家創業，就打算轉讓他在廠裡上班的這個名額。”

“等等，”林知南頭一次聽到轉讓工作名額這種事，忙問：“轉讓的意思，是不是讓買下他名額的人直接頂替他去廠裡上班？”

“對，大概就是這個意思。”梁曉慧點點頭。

林知南大概猜到了後續經過，難怪那些銀行流水和考勤記錄裡通通都沒有周大山的名字。

“好，你繼續說。”林知南說著，把這個關鍵點在電腦上標注了顏色。

姚可聽到這裡，沒忍住插話道：“既然說是轉讓，那就是要花錢買吧？為什麼一個工廠的名額還要花錢買呢？直接去廠裡應聘不就得了。”

梁曉慧回憶了一下，又繼續說道：“剛開始我和你也有一樣的疑問，然後那個姐姐告訴我，榮威電子廠的工資是按簽訂合同的年限長短來發放的，合同年限長的人拿到手的月工資就比新進廠的員工要高。她哥哥告訴她，廠裡要辭職的人，都會把自己在工廠的名額轉手賣給想進廠的新員工，這在廠裡已經是默認的規則了。”

“這種買賣管理層難道不會發現？”姚可覺得自己像在聽天方夜譚。

雖然榮威電子廠隻是一個中小型工廠，但最起碼還有個人事部門，而且榮威電子廠沒有法人資格，勞動合同都是以榮威科技公司的名義來簽訂，他們怎麼敢的？

“我也不知道，我和周大山說了這個事，他挺想去的，那個姐姐的哥哥跟我們說，轉手費要五千塊，我們跟他講價，讓他再少點兒，他說少不了，這五千塊裡有三千塊是要交到廠裡財務室去備案的，他自己也隻落下兩千塊錢。”

“備案？”林知南接了不少勞動糾紛的案子，還是頭一次聽說員工離職要交錢備案的。

“對，他說，隻要到財務室交錢備了案，就可以換人，上頭就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在廠裡已經是不成文的規矩了。”

林知南心裡冒出許多疑問，但為了不打亂梁曉慧的思路，就讓她按她的邏輯繼續說下去：“所以後來你們買下他這個名額了，是嗎？”

梁曉慧點點頭：“對，那時候周大山沒有錢，他每個月的工資都會花得一點不剩……”

梁曉慧說著，頓了頓：“現在想來，大概是因為他的工資都要拿去養老婆孩子吧。”

“我平時都比較節省，手裡也攢了些錢，就拿了五千塊出來給他，買下了這個名額。他一直說，等他上班發工資了，就會把這五千塊還給我。後來他到廠裡正常上班了，一發工資，他就把那張銀行卡裡的錢取出來。有一次他取了兩千塊給我，我總想著以後要和他結婚，不想計較那麼多，當時也沒要他給我的錢。”

“新員工和老員工的收入真的差距大嗎？”姚可問。

“還是挺大的，工作五年以上的老員工每個月有四千塊底薪，但新入職的員工就隻有兩千塊。”

聽到這裡，林知南大概理順了周大山和榮威電子廠之間的關係。

“賣名額給你們的那個人叫什麼名字？還要他的聯係方式嗎？”林知南問。

“叫趙樹海，聯係方式的話……”梁曉慧拿出手機翻起了通訊錄，“找到了。”

林知南拍下了對方的手機號碼，把記錄的文檔保存好，合上了電腦屏幕。

“今天真的非常感謝你。”林知南對她微笑道。

梁曉慧笑容慘淡：“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分彆前，梁曉慧拉住了林知南。

“林律師，能不能麻煩你……”

林知南靜靜地看著她，等她說完她的請求。

“能不能不要告訴他老婆，我懷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