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南和徐嘉譯下了出租車就往住院部的ICU狂奔。劉雪芬站在ICU門口,朝門裡張望。主治醫師和白芳站在走廊討論著何娜的傷情,裝束乾練的女警官臉上神色凝重。
“媽!何律師……何律師她怎麼樣了?”林知南在ICU門前刹住腳,狠狠地喘了口氣。
“白警官正在問醫生呢,”劉雪芬也是滿麵愁容,“剛才白警官聯係了何律師的家屬,正在趕過來了。”
林知南扒在ICU的門縫邊,墊著腳搜尋何娜的身影。目光在病床之間跳轉,終於在斜上方的角落裡看到了她。
幾天前的她,還是那個穿著職業套裝,眼神颯爽、走路帶風的女律師。現在,她卻穿著病號服,像脫了水的百合花一樣,麵龐煞白,鼻子插著呼吸管,靜靜地躺在病床上沉睡著,紅色的液體像溪流一樣從高高掛著的血袋裡彙入她的身體。
白芳也走到門邊,和林知南一樣凝視著熟睡的何娜。
“目擊證人看到她被人捅了一刀,倒在地上還死命拽著她的包帶不肯放,生怕被歹徒搶走,後來又被捅了一刀。”白芳說著歎了口氣,眼裡透露著敬佩和憐惜。
“包裡是不是有很重要的東西?”林知南問。
“她說,是能夠證明你們倆無罪的證據。”白芳堅定的目光投向林知南和徐嘉譯。
“她居然找到那個U盤了?”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徐嘉譯驚訝地開口。
白芳點點頭:“不止是U盤,還有羅凡家門口的視頻錄像。之前我們去現場勘驗了很多次,都沒有發現那裡有安裝過可視門鈴的痕跡。”白芳走到一邊,淡淡地補充道:“證據我已經讓他們帶到鑒定中心去了。”
在ICU門口站了一會兒,一個穿著西裝的年輕男人提著公文包從電梯裡衝出來。
“白警官,何娜在裡麵嗎?”年輕男人輕輕拉開病房門,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何娜,清俊的麵龐滿是擔憂和疲憊。
“你就是何娜的男友吧?”
年輕男人點頭:“是的,不好意思白警官,我剛開完庭就趕過來了,何娜傷勢怎麼樣?傷她的人抓到了嗎?”
“你跟我來。”白芳邁開步子朝醫生辦公室走去。
主治醫生對何娜的傷勢做了分析。刀傷就在腹部,雖然傷口比較深,但幸好沒有傷到臟器,因為失血過多目前正處於休克狀態,還需要進一步觀察。
後來的幾天,林知南常到醫院看望何娜,默默祈禱她平安蘇醒過來。
三天後,林知南中午放了學,到了醫院得知何娜已經蘇醒過來,轉到了普通病房。
她走進病房,看到何娜靠在病床前吃著男友削好的蘋果,站在門口激動地哭出聲來。
“何娜姐姐,你終於醒了……”
自從認識羅凡,經曆了那麼多意想不到的事情,林知南不知道哭了多少次,而這次是她唯一一次因為高興而流淚。
何娜招手讓她進來,溫柔地拉著她的手,笑著問:“哭什麼呀?我不是還好好的嗎?”
“對不起……都是我害的你……”何娜的語氣是那麼溫柔,林知南又高興又傷心,哭得更凶了。
雖然徐嘉譯總是對她說,不要把責任全部攬在自己身上,但她想來想去,如果不是因為她,徐嘉譯不會被卷進這起案子裡,何娜也不會為了幫她找證據差點喪命壞人手裡。
她實在無法心安理得地認為這一切都不是她的錯。
“我知道你很自責,但你要明白,因為善良而被壞人欺騙並不是善良的錯。可以幫助你和徐嘉譯洗脫罪名,我真的發自內心地感到高興,”何娜微笑著用紙巾擦去林知南眼角的淚水,“這個世界總是會有黑暗的地方,但這次的事件讓我發現,我的光芒是可以驅散黑暗的。這一切都很值得。”
林知南在何娜溫婉的目光裡看到了勇氣和堅定,猶如暗夜裡潛行的螢火,微弱的振翅卻能帶來耀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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證據提交後,經過專家對錄像視頻的比對分析,警方認定徐嘉譯和林知南的行為都屬於正當防衛,且掙脫羅凡傷害時推搡的行為並沒有超過必要的限度,羅凡後退踩空摔倒,完全是由於自身行為導致。
同時,警方抓捕到了刺傷何娜的歹徒,經過訊問調查,對方如實招供自己是羅凡的同夥,與羅凡合謀串通故意搶劫何娜拿走證據。
這一切都在羅凡的通話記錄和聊天記錄裡得到了印證,而羅凡創建的以愛貓為名義的虐貓群也被一鍋端了。
躺在病床上的羅凡沒有等到徐家給的五百萬,反而收獲了一對銀手銬——他將被偵查機關以搶劫罪共犯的罪名移交檢察院審查起訴。
一個月後,雙方家長都接到了公安局撤銷案件的決定書。
當林知南拿到印著鮮紅印章的文書的那一刻,她終於呼吸到了空氣中的清甜,心中久久未落的大石頭終於得以放下。
她知道,從那一刻起,她不再是旁人眼裡的罪犯。潮濕中暗暗生長的小草終於重見陽光。
……
真相大白後,當地新聞媒體特地找上門來,打算給兩人做專訪,采訪他們一路走來的心路曆程。
林知南坐在老師辦公室裡忐忑不安地等待記者到訪,徐嘉譯瘦長的身影在辦公室門口一晃,抬手示意她出來。
“回教室去吧。”他靜靜地看著她,語氣篤定。
“不是說……有記者要來采訪我們嗎?”
“記住,我們不上鏡,不接受采訪。”徐嘉譯的表情比以往都更加嚴肅,“何律師的遭遇就是為我們敲響的警鐘,你明白嗎?”
“可是,壞人不是已經被抓到了嗎?”林知南的想法很單純。
徐嘉譯挑眉,冷笑一聲:“這個世界上的壞人是能抓完的嗎?”
他丟下這句簡短的話語,轉身慢悠悠地走出了她的視線。
對於徐嘉譯來說,所謂的采訪不過是沒有必要的拋頭露麵。那些以虐貓為樂的團夥就像躲在陰溝裡的毒蛇,指不定哪一天冷不丁鑽出來咬他們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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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波平息,高三校園生活在這陣狂風暴雨過後歸於平靜。林知南發現,身邊的同學對她恢複了往日的態度,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遺忘了之前對她的所有誤解和排擠。
劉雪芬在何娜律師的幫助下找到了新的工作,林知南終於能靜下心來好好學習,生活中的一切都在朝著更好的方向發展。
可是林知南的心卻還是感覺空落落的。
自那之後,徐嘉譯對她的態度似乎冷淡了許多。
他不再像之前那樣頻繁出現在教室或是食堂,就連周末在圖書館也很少碰到他。他也不再像一開始那樣,盯著她學習那些看得人頭暈眼花的數學筆記。
他和她之間,突然好像變得不那麼熟了。這讓她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下課間隙,她鼓起勇氣給他發了條信息。
【林知南:你周末不去圖書館了嗎?】
發完信息,她把手機調成靜音,藏在書包深處,好讓自己不會一直掛念著他的回複。
手機就這樣安靜地在桌箱裡躺了一個上午。
她滿心期待地等了很久才打開手機,結果沒有收到一條回複。
那個大冰塊,似乎又被速凍起來了。
徐嘉譯百無聊賴地轉著筆聽老師講題,手機震動,掏出來一看,是林知南發來的短信。
他的拇指在手機鍵盤上躊躇不定,最後還是按了息屏,放回桌箱裡。
身邊的陳飛周看在眼裡,嘴角揚起,問:“乾嘛不回她?”
徐嘉譯白他一眼,嫌他多管閒事,不答他話。
自從和林知南一起經曆了那麼多大事,他發現他越來越不像從前的自己了。
思考人生意義的頻率慢慢變低,取而代之的是關於她的一切事情。她在教室裡有沒有被同學孤立,給她的筆記本到底學了多少,會不會又因為沒錢花而吃不上東西。
他覺得自己變成了她的小保姆,整天為她擔心這擔心那。
好像也不那麼排斥到教室來上課了,目光總是忍不住想要在人群裡搜索她的身影。
所以他決定,為了保護自己內心的領地,不能再讓她侵入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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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入深秋,空氣裡總帶著股毛刺刺的涼意。若是隻穿短袖再套一件校服外套,在靠近風口的地方就能涼得打冷戰。
下課時,天空灑下了秋雨,讓涼意更透骨了幾分。林知南和謝鬆然一起撐著傘去食堂,在緩緩挪動的人潮裡看到了徐嘉譯的身影。
他撐著彩虹色的傘,散漫地走在漸漸潮濕的路麵上。
“誒,那個是不是徐嘉譯?”謝鬆然也看到了他,扯扯林知南的衣角,然後驚歎道:“他居然打彩虹傘!!果然是gay……”
“為什麼啊?打彩虹傘就是gay嗎?”林知南有些不滿。謝鬆然再一次有意無意地打消了她對徐嘉譯的美好幻想。
“這你就不懂了吧?”謝鬆然驕傲地眯眯眼,她一早知道這會是林知南的知識盲區,“彩虹色就是同性戀標誌,網上大家都這麼說。”
“好、吧。”林知南握著傘把,憤恨地揪著傘上的繩子。
在食堂打了飯菜,這次風水輪流轉,兩人找到了徐嘉譯和陳飛周對麵的空座。
“哈嘍,又見麵啦。”謝鬆然放下餐盤,友好大方地和對麵兩人打招呼。
林知南跟在她身後,剛好和徐嘉譯對視了一眼,但徐嘉譯就連冷淡的問好也沒有,埋頭自顧自地吃飯。
林知南隻好不情不願地坐下。
兩人麵對麵坐著,一語不發,連帶著謝鬆然和陳飛周都一起尷尬起來。
“林知南,今天打的菜挺多啊,吃得完嗎?如果吃不完我可以幫你分擔點哦。”為了緩解緊張的氣氛,陳飛周不顧分寸地沒話找話。
陳飛周的打趣引起了兩人的側目,徐嘉譯懶懶抬眸,把餐盤裡的菜夾了兩筷子放到陳飛周碗裡。
“我的吃不完,給你。”
徐嘉譯的舉動讓謝鬆然暗地裡瘋狂腦補,朝林知南飛舞著腐女的眼神。
陳飛周覺得自己說錯了話,趕緊閉上了嘴,悶頭扒飯。
林知南緊緊捏著筷子,低頭不看他倆。
吃完飯,林知南也不打一聲招呼地憤憤離開。
謝鬆然追上來,她就著氣頭朝謝鬆然分析道:“他剛才是不是吃醋了?!”
“你也覺得對不對!!”謝鬆然搗蒜似地點頭,和林知南的想法一拍即合。
“他居然吃醋了!就因為陳飛周開玩笑說要我分點菜給他。”林知南越想越氣,還有點委屈,“簡直了,把我當做假想敵似的。”
另一邊,徐嘉譯還在食堂慢吞吞吃著飯。
“老徐,你剛才該不會吃醋了吧?我那是為了調節氣氛呢,我對她沒意思,你懂的吧?”
徐嘉譯心裡不爽,瞪他一眼,道:“不關我事。”
回到教室裡,林知南還記著剛才徐嘉譯冷冰冰的臭臉,坐在教室裡悶悶不樂。
正在氣頭上,有人從門框邊探出身,朝她喊:“林知南,有人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