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粉紅色家居服的女生裹著束發帶從門裡探出身來,手裡還拿著牙刷,眨巴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看向何娜,“有什麼事嗎?”
何娜拿出律師證,介紹了自己的來意。女生知道何娜是“凶手”的代理律師後,麵上的客氣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來是想問下,你和家人這幾天有沒有在門外或者附近撿到過什麼東西?比如說,一個黑色的U盤?”
敲門前,何娜順著樓梯找了一遍,連台階死角也沒放過,但什麼也沒有找到。聯係了物業的保潔,也說沒見到過。
女生想也沒想,搖頭答道:“沒有。”
“要不問問你的家人,會不會他們見到過?”何娜說著,探身朝屋裡看。
女生有些生氣地往前走了一步,阻止她的視線在房間搜索,叉腰道:“我們家就我和我男朋友,他如果撿到東西肯定會和我提一嘴,他沒有提就說明沒有。”
何娜見她不配合,知道她心裡有偏見,但也拿她沒辦法。想著她既然開門見了自己,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多打聽一些細節,於是厚著臉皮笑問:“你和羅凡認識嗎?”
“他是我鄰居,當然認識。”女生白了她一眼。
“上周五下午六點到七點這個時間段,你們在家嗎?”
“不在。”
“我聽其他鄰居說,經常看到他在附近喂流浪貓,你看到過他帶流浪貓回家嗎?有沒有聽到過什麼奇怪的聲音?”
“我又不是攝像頭,怎麼可能天天盯著他看?”女生為了表達自己的不滿,每回答一句都得抬杠,“再說了,能有什麼奇怪的聲音?無非有時候貓咪到了發情期,叫的聲音大了一些。”
女生仿佛意識到何娜想從她嘴裡挖出一些關於羅凡的生活細節,直接坦白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你不就是想問我,有沒有看到或者聽到羅凡虐貓。羅凡喜歡貓,經常救助、收養流浪貓,這些都是我們街坊鄰居看在眼裡的。不說彆人,就說我自己,我之前養的小花,曾經跑丟了好幾天,就是羅凡幫我一起找到的。”
“你也養貓啊?”何娜把話題慢慢轉移到女生自己身上,試圖讓她放下戒備。
“以前養,現在沒養了。”女生垂下眼簾,語調漸漸低落起來,“有一次我門沒關緊,又讓它跑出去了,後來就連羅凡也沒有再找到。”
“算了,我跟你說這些乾什麼。”女生擺擺手,不願再回憶傷心事,抬手拉起門把,下了逐客令,“你問完了吧?其他我什麼都不知道。”
何娜打算給她一張自己的名片,拉開托特包的拉鏈翻找,女生見何娜沒答話,“砰”地一聲關上了門。準備遞上名片的何娜吃了個閉門羹,隻好把自己的名片往門縫裡塞了進去。
“玲玲,剛才門外是誰啊?”男友的聲音從衛生間裡傳來。
“一個女律師,就是把羅凡推下樓那個學生請的律師,找我們套話來了。”潘玲玲隨口應著,撿起地上的名片,看了一眼律師事務所的名字,隨手把名片扔到了垃圾桶裡。
接著是衛生間嘩啦啦的衝水聲,男友拿著手機從衛生間慢悠悠走出來,“那個羅凡也真是倒黴,好端端的,碰上這麼個小太妹,就這麼癱了,嘶,想想都可怕。”
男友回到書房,隔著老遠問:“對了,我剛想問你,我那個黑色的U盤呢?上次你拿走就沒還我,我這等著拷資料呢。”
潘玲玲踩著拖鞋啪嗒啪嗒從臥室走出來,手裡捏著一隻U盤,扔到男友懷裡,“喏,還你。”正準備轉身,男友發出怪叫聲,“什麼啊,這不是我U盤。”
潘玲玲搶過來看了兩眼,“這不就是你的嗎,黑色的,不然能是誰的。”然後丟還給他,回臥室擦護膚品。
正對著鏡子抹麵霜,書房裡傳來男友的疾呼:“玲玲!玲玲!你快過來!”
“又怎麼了!大驚小怪的!”
她不耐煩地返回書房,進門時正好看到了筆記本電腦屏幕上一隻小貓被大手掐斷脖子的鏡頭,驚恐地尖叫著捂住了雙眼。
“你在看什麼啊!”她大聲責備道,幾乎快要哭出來。
“我才要問你看什麼呢!這U盤是誰的,怎麼全是這種視頻?!”
潘玲玲的腦子裡“嗡”地回想起剛才女律師問她的問題。
她慌不擇路地跑到客廳,從衣架上拿下背包,把包裡的東西全部倒在沙發上,另一個黑色的U盤掉落在她眼前。
上周五下班回家,她確實在家門口撿到了東西。但她以為掉落在家門口地墊上的黑色U盤就是男友借給她的那個,她以為是自己不小心弄掉了。
男友追出來,彎腰撿起沙發上的U盤,“我的是這個才對啊,我就說不可能記錯,我的掛線是黑色的,剛才那個是紅色。”
“所以那個U盤……是誰的?”潘玲玲腦海裡回放著剛才那個可怕的畫麵,後背一陣冰涼。
他們回到書房,瀏覽著U盤裡無數個文件夾。
“等等,”潘玲玲被一個名為“小花”的文件夾吸引了目光,“這個是……”
兩人帶著惶恐不安的心情點開了文件夾裡的視頻,畫麵鏡頭慢慢對準了草地上的一個油漆桶,羅凡拿著打火機背著身走近桶邊,“哢嚓”點燃幽藍色的火焰,一隻橘黑白三色相間的小貓在一聲聲淒厲的慘叫聲中變成了一團火焰。
“小花!”潘玲玲尖叫著跌坐在地,眼白一翻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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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第一節課,語文老師抽查課文背誦的情況,目光從林知南的頭頂掠過,像蜻蜓點水,又有些避之不及,而後把她身旁另一桌的男同學點了起來。
早上天剛蒙蒙亮,她起床洗漱,劉雪芬滿眼擔憂,“真的要去學校嗎?”
雖說現在案子還沒有定論,但“犯罪嫌疑人”這頂帽子沒有摘下來,女兒不管走到哪裡都會被旁人議論紛紛,與其受人指摘,不如乖乖待在家裡。
林知南表情淡然地收拾書包和文具,“律師姐姐說的對,不管怎麼樣,課還是得去上的。”
一進教室門,她就感受到了同學們異樣的氛圍。
每一個人的眼睛都沒有看她,但每一個人的目光裡卻都有她。
她低著頭走到最後一排,木然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謝鬆然因為生病請了一天假,身邊的座位空空蕩蕩,發了消息勸她晚一天再回學校,她沒聽。
也許謝鬆然早就提前一步預料到她可能會麵臨這樣的局麵。
整個上午,沒有任何同學或者老師和她說過一句話。她就像透明人一樣穿梭在校園裡,但當她一旦走遠,馬上就變成了同學們八卦的焦點。
說不在意是假的,她隻能假裝自己不那麼在意。
不知道徐嘉譯怎麼樣呢?回家以後,他爸媽沒有再打他吧?
她百無聊賴地轉著筆,在草稿紙上寫下他的名字。她的字小家碧玉,不像他的字那般灑脫。
看著滿頁的名字,她才反應過來,自己想起徐嘉譯的頻率竟然越來越高了。
她其實很想知道此刻的他在做什麼,有沒有到學校來上課,還是說像以前一樣窩在圖書館裡。她拿起手機想給他發條信息,打了兩個字,又拿不準該怎麼措辭。考慮半天,簡單打了幾個字發過去。
【林知南:你來學校了嗎?】
過了差不多半小時,手機震動。
【徐嘉譯:沒有。】
林知南有點小小的失望,徐嘉譯又發來一條新信息。
【徐嘉譯:你去學校了?】
【林知南:對啊。】
【徐嘉譯:為什麼去?】
林知南看到他的問題,有點哭笑不得。
【林知南:因為還要學習啊。】
徐嘉譯沒有再發來新的信息。
下午的體育課,林知南打算跟著隊伍跑完步,等自由活動的時候就溜回教室。剛跑完第一圈,有人暗暗朝她背後推了一把,讓她整個摔在了水泥地麵上。
雙腿膝蓋和手掌都擦破了皮,膝蓋更嚴重些,有血跡溢出來。體育老師不聞不問,同學們四散開來,沒有任何人搭理她。她就像受傷的小鹿一樣,一瘸一拐地自己一個人慢慢挪去醫務室。
掌心火辣辣地疼,她自己鼓氣吹了吹,然後一點一點把自己挪上樓梯。
一個身影在她麵前停下。
“你怎麼了?”
人影徑直蹲下看她腿上的傷口,然後站起來拿起她的手心。
“摔了?”徐嘉譯的表情淡淡的,眉毛懶懶抬起,放下了她的手。
“嗯……”
他沒出現以前,她還在心裡給自己加油鼓氣,可當他一出現,這股氣一下就泄了。
“自己摔的?”
“……”
看她低頭不答話,他蹲下身,把自己的後背交給她,悶聲道:“我背你。”
林知南一下愣住,“不……不用。”
“現在,伏到我的背上來。”他回頭看她一眼,“算你十塊。”
原來他還記得這茬。
想起自己還欠他270塊錢,林知南隻好乖乖聽他的,讓他把自己背到了醫務室門口。
照這樣的進度,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把欠他的錢還清。
醫生把林知南的手攤開,直接用棉球沾了碘伏往上抹,林知南就這麼兩眼盯著,一點也不怕的樣子。
“你不疼麼?”徐嘉譯插著褲兜在旁邊圍觀。
“疼啊。”林知南委屈巴巴。
“那你怎麼還敢看?”徐嘉譯這麼問完全是以己度人。
“因為忍忍就過了嘛。”
醫生幫忙上完藥,林知南在醫務室裡休息,徐嘉譯沒走,就在邊上陪著。放學的鈴聲響起,夕陽垂落在教學樓儘頭,把所及之處染上了溫暖的橘色調。
放學了啊,又到飯點了。林知南高興不起來。
徐嘉譯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問:“晚飯還吃食堂麼?”
林知南機械地點頭。
“我們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