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白芳對麵的林知南依稀從他們的唇齒間聽到徐嘉譯的名字,當聽到“自首”這個詞語時,她猛地抬起驚訝的雙眼。
“徐嘉譯來了?”她安放在審訊桌前的雙手緊緊攥住。
白芳不語,起身朝審訊室外走去。
端坐在辦公桌前的少年目光淩厲,身處警局辦公室,沒有一絲怯場的模樣。
“她撒謊了,人是我推的,”他麵色平靜,語氣是不容置喙的篤定:“但我的行為屬於正當防衛,並不是犯罪。”
所以,告訴警察自己來“自首”,不過是一個噱頭?
白芳看著眼前這個自作聰明的小小少年,忍不住笑著問道:“那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人是你推的,而不是林知南?”
少年的表情依舊平靜如水,但語出驚人。
“搜集證據證明某人存在犯罪行為,是偵查機關的工作,我們沒有自證無罪的義務。”
白芳一時啞口無言,意識到自己小瞧了眼前這小子。
她輕輕歎了口氣,揉揉太陽穴,朝背後探身道:“通知他的家長。”
白芳回到審訊室,不耐煩地看著對麵眼神惶恐、低頭咬唇的林知南。
“你到底有沒有撒謊?”
白芳一轉之前的溫和態度,氣氛瞬時間變得更加緊張嚴肅起來,林知南不知道徐嘉譯和她說了些什麼,不敢搖頭也不敢點頭。
在一旁陪伴的劉雪芬見問話的女警官突然嚴厲起來,插話緩和道:“警察同誌,孩子可能是緊張……”
白芳拿起桌麵上的一張紙,在空中揮了揮,“剛才給你宣讀的犯罪嫌疑人訴訟權利義務告知書,你聽明白了嗎?”
林知南怯怯地點頭。
“第七條,對於偵查人員的提問,應當如實回答。我最後再問你一遍,我剛才所有的提問,你到底有沒有如實回答?”
林知南的嘴唇被她咬得煞白,拇指的指甲在食指關節處越陷越深。
林知南不答話,劉雪芬坐在後頭隻能乾著急。
“你不要以為說謊可以保護一個人,”白芳環抱雙手,目光直直盯著林知南,“你的一句謊話,可能會毀了你的一生,也可能會毀了他的一生。”
林知南緩緩抬起頭,淚水從眼角滑落,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對不起……“她哽咽著,“我說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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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美容院享受麵部按摩的蔡莉鵑接到了公安局刑警支隊打來的電話,倏地從床上坐起來。
“什麼?!我兒子在公安局?!”
“不是,他和這件事根本沒關係啊!你們怎麼能把他也列為犯……”察覺到旁邊的美容師也在豎著耳朵聽她說話,她避嫌地改口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電話一掛斷,立馬又撥通了徐永明的電話。
傳達完警察的通知,徐永明那邊傳來杯子砸碎的聲音,“你生的好兒子,你自己去管,這個爛攤子我不收拾了!”
緊接著,隻剩下電話掛斷的“嘟嘟”聲。
蔡莉鵑氣不打一處來,狠狠忍住把手機往牆上砸的衝動。美容師察言觀色,小心翼翼問道:“太太,要繼續嗎?”
蔡莉鵑橫著眉毛鼓起笑容:“今天就到這吧。”
接受完訊問,公安局對徐嘉譯和林知南兩人采取了取保候審的強製措施。劉雪芬打了幾個電話借錢,終於湊齊了兩千塊的保金。
蔡莉鵑得知徐嘉譯在學校課間操時間用廣播大肆宣揚人是自己推的,在警局門口忍無可忍,不顧形象地尖叫著,抽手給了徐嘉譯一記耳光。
“徐嘉譯!你是不是要毀了這個家才滿意啊?!”
徐嘉譯麻木的臉上浮起笑容,用輕蔑的眼神看向蔡莉鵑:“你們夫妻倆是不是就隻有這一個共同愛好?”
蔡莉鵑還想上前動手,被門口路過的警察高聲喝止:“注意場合,怎麼能在公安局門口動手打人?”
臨走前,徐嘉譯找到劉雪芬,詢問有沒有申請法律援助指派辯護律師。
“已經申請了,謝謝你。”
雖然徐嘉譯有那種狗眼看人低的父母,但劉雪芬並沒有將他們的惡劣行徑代入到徐嘉譯的身上。她對徐嘉譯有著感恩和同情,不僅僅因為他在危難時刻挺身而出救了林知南,更因為他能在所有條件都又有利於他的情況下還主動跳出來維護真相。
至於同情,她從沒想到,有錢人家的孩子也會經受父母這樣的毆打。他爸媽每一次的抬手和落手都沒有絲毫的猶豫和保留。
在這樣的處境之下,他的眼裡完全沒有同齡人的恐懼和依賴,明明他的父母不惜用任何手段在保護他的前程,可他卻像無依無靠的小狼一般孤身作戰。
站在劉雪芬身旁的林知南偷偷看著徐嘉譯,他清冷孤傲的側臉泛起了微紅。如果沒記錯,這已經是他在她麵前第二次被打耳光了。
“疼嗎?”林知南努力克製著鼻尖的酸楚。
他轉臉朝向林知南,淡淡地回了一句:“還好。”
他也看到林知南毫無血色的麵龐,沉聲問:“你還好嗎?”
林知南收回自己的目光,輕輕點頭:“我也還好。”
他的聲音柔和清朗,“彆擔心,有什麼事,我和你一起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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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劉雪芬帶著林知南來到了法律援助中心指派的律師事務所。
坐在辦公桌前的男律師放下手裡的材料,靠向椅背,眼皮懶懶往上抬:“你們這個案子,估計還走不到公訴環節的。”
劉雪芬聽不懂專業術語,追問道:“張律師,你的意思,是不是我女兒沒事啊?”
男律師露出極不耐煩的表情,指尖戳著桌麵上的材料,“什麼沒事,我剛才說沒事了嗎?我的意思是,現在警方沒有搜集到能證明你女兒犯罪的證據。按照法律的規定,疑罪從無,警方暫時還不能把你女兒的案子提交到檢察院去。”
劉雪芬聽得雲裡霧裡,又接著問:“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呢?”
“怎麼辦?還能怎麼辦,回家等著唄。”男律師白了她一眼,又見劉雪芬模樣生得有幾分姿色,目光在她臉上打轉。
“要不要再去搜集一些證據呢?我女兒確實在那個羅凡家裡看到了他虐貓的場景,如果能找到一些證據,是不是更能證明我女兒說的才是真相?”
男律師輕笑一聲,覺得眼前這女人雖然秀色可餐,想法卻蠢得可笑,“連公安都調查不到的證據,你還想查到?哪有你想的那麼簡單。”
劉雪芬本以為找到專業人士可以打破女兒所麵臨的困局,這一谘詢下來,卻好像隻能坐以待斃。
“謝謝您,張律師。”
劉雪芬在律師的筆錄上簽了字,起身道彆。
“沒事,你也彆太擔心,後續我會跟進的,有什麼情況再通知你。”來訪者終於不再占用自己寶貴的時間,男律師態度稍微緩和了一些。
看著劉雪芬帶著女兒離開的背影,男律師拿起材料瞟了一眼,丟到桌麵上不屑道:“這種法律援助的案子,勞心費力賺那三瓜兩棗,開庭的時候替你站站場就不錯了,還想調查證據?切。”
剛才劉雪芬一落座,隔壁桌的女律師何娜就裝作漫不經心地聽著兩人的對話。
這個案子何娜一早就有所耳聞,不同於日常聽到的簡單直觀的刑事案件,受害人和嫌疑人各執一詞,可以印證事實的證據鮮少,讓整個案子顯得撲朔迷離。
何娜也很好奇,真相究竟是什麼樣的?
她一早料到隔壁桌的張律師不屑於接這種法律援助的案子,於是在劉雪芬離開後,起身追了出去。
“劉女士!”
劉雪芬轉身一看,一個穿著職業套裝的女律師朝自己跑來。
“有件事我想征求一下您的意見,”何娜解釋道,“剛才我也大致了解了一些您女兒的這個案子,我也和您想法一樣,確實還可以再搜集看看,是否還能找到和羅凡有關的證據。”
劉雪芬聽她這麼一說,欣喜道:“你也這樣覺得嗎?”轉念又想到剛才男律師的話,“但是剛才張律師說,再想找到證據,很難……”
林知南把一切看在眼裡,心裡暗想,要是律師事務所指派的是眼前這個律師姐姐該多好。
何娜笑道:“確實很難。但是有一句老話說,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我覺得我還是願意一試的,所以想問問您的意見,是否願意讓我來代理您女兒的這個案子?”
聽到女律師的話,林知南心中一亮,仿佛自己在內心的祈禱被神明聽到了一樣。
“真的可以嗎?那太好了,怎麼稱呼您?”
“我姓何,叫何娜,這是我的手機號。”
劉雪芬激動地拿出手機,記下了何娜的電話號碼。
“可是,張律師那邊……”劉雪芬目光飄向剛才走出的辦公室。
“沒事,我會去跟張律師協商的,”何娜笑著補充道,“他肯定會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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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幾天,何娜找到林知南,詳細地了解了當天案發的所有細節,期望可以在隻言片語中找到突破案件疑點的蛛絲馬跡。
經過分析,她把關鍵地點和關鍵證據鎖定在了羅凡家門口,以及林知南拿到後又丟失的那隻U盤上。
警方搜集的證據裡並沒有那隻黑色U盤,那就說明U盤目前仍處於不明狀態。根據林知南的陳述,案發當天三人在羅凡家門口發生了打鬥,U盤就揣在林知南的褲兜裡,那麼U盤在打鬥過程中遺失的可能性極大。
何娜朝著關鍵問題的指向,來到羅凡家門口,敲開了對麵鄰居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