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小的豹子,但大過她的同花順。
少女臉色灰敗,一屁股坐了回去,沒想到自己運氣這麼不好,對方手裡偏偏是豹子。她心情沮喪,但很快拍了拍臉頰,願賭服輸,她再加一千兩。
仆人手裡的籌碼早拿光了,她去掏貼身挎著的小包,手一伸進去,那張明媚如花的麵孔“唰”的白了。
那臉色,比她輸了巨額賭金還要難看的多。
“不見了。”
這一驚非同小可,倒不是因為她包裡的銀票不翼而飛——銀錢對於她來說與糞土無異——而是另外一樣東西。
要獻給永光皇帝陛下的佛珠舍利。
梁師爺猜的不錯,阿納利卡並不是一般異域少女,而是錫蘭國的公主和聖女。她自小在漢人老師教導下長大,因此會說一口流利的漢話,對中土充滿向往。這次普度大會,阿納利卡求了父母許久,終於得以跟著使團萬裡迢迢而來。
到了之後,她隻覺得自己鑽進了一隻萬花筒,看什麼都新奇,短短幾日,逛了集市、廟會、酒肆茶肆,今天,她又來賭場嘗嘗鮮。
錫蘭使團為這次出使準備了許多禮物:名貴的茶葉、寶石不提,這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乃是供奉於王家佛塔的一枚釋迦牟尼舍利。永光皇帝早就對這件稀世珍寶表露向往,錫蘭國王思索良久,決定這次將寶貝獻出,修兩國之好。
這件寶物不便和普通禮物一起存放,國王便讓自己的女兒貼身保管,吃飯睡覺都帶在身上,就怕丟失。卻沒想到,在這小小的賭場裡,丟了。
梁師爺眼見著看場的把門堵上,不許任何人進出,紫玉樓老板擦著汗現身,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怎麼就那麼巧,讓他碰上了錫蘭使者被偷?
從賭局中亢奮的狀態後脫離後,梁師爺後知後覺地感到身體的疲憊。他幾天沒有睡覺了,這時候心臟有些難受,“突突”急速跳動。這時他看見官差走進來,是一個皂衣小校,側耳聽紫玉樓老板嘀咕什麼,那一雙粗眉三角眼,凶惡地瞪向他。
梁師爺心裡咯噔一下。
他心慌得厲害,心跳極快,像要從嘴裡跳出來。那皂衣小校已經凶神惡煞地走過來,他連忙背過身子垂下頭,鬼鬼祟祟地縮進牆角。
不是找我。不是找我。他閉著眼睛在心中默念。
“敢偷錫蘭國使者,你這廝膽子真不小!”一聲爆嗬在耳邊炸響。
果然……
梁師爺絕望地睜開眼睛。
舍利在他的房間裡被發現,他是第一嫌疑人,要被帶回公堂問審。好毒的計,就這樣把他拎了出來,放在了明處,放到了那些大人物們的眼皮子底下。
今天晚上他以為自己抵抗住了誘惑,卻沒想到這一個賭局不過是個幌子,他參加或不參加,都始終在人家的局中。
早知這樣,還不如上桌去賭個痛快!
“還有他!”他猛的指向桌子那頭的少年,打定主意拉個墊背的,“這小子是我的同夥!”
“是嗎?”那小校懷疑地看過去。
又是一個勁爆消息,人群發出興奮的哄鬨,如果這神秘的千術高手也牽涉其中,那真是精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那少年沒說話,隻摘下了麵具。一張年輕的、令人驚歎的美麗麵容展露在昏黃燭光下。明明生了一雙瀲灩桃花眸,眼神卻冰冷漠然,毫無感情地壓在梁師爺身上。
“就是他。”梁師爺硬著頭皮咬死不鬆口,“他吸引注意力,好讓我找機會動手。”
他頭暈的厲害,難受的想吐,喘不上來氣,隻能不住地揉胸口。
那小校卻“噗嗤”笑了一聲。
“你知道人家是誰嗎?”他兩隻八字粗眉高高吊起,語氣譏誚,“那是禮部尚書大人家的二公子!禮部尚書你知道吧,專管各國使者事的,他的公子,會砸自家飯碗嗎?”
梁師爺臉色陡然灰了。
“你、你……”他指著戚途的手指顫抖,胸膛劇烈起伏。一旁那錫蘭公主注意到了他的不對勁,臉色緊張地問:“喂,你沒事吧?”
他說不出話,心跳越來越快,手腳一陣陣的發麻。最後兩眼一翻,捂著胸口直直倒了下去。
要是就這麼死了也好,在失去意識前他想道,省的以後受罪。
梁師爺突然倒下,把眾人都嚇得不輕,戚途繃著臉幾步過來,扯著梁師爺的領子試探他鼻息——微弱的幾乎感覺不到。他咬牙,當即扇了男人一巴掌:“給我醒醒!”
“你乾什麼!”一旁的阿納利卡連忙抓住他手腕,“放開,我來!”
她熟練地把人平放到地上,毫不在意地雙膝跪到旁邊,揮手驅散圍觀的人群,讓空氣稍微不那麼讓人窒息。仆人送上一隻小包,她打開,裡麵赫然是各色瓶瓶罐罐。
這裡燭光黯淡,縱然小瓶子上貼了標簽,但也很難辨認字樣。阿納利卡卻看都不看,拿了幾個在手中搖了搖,便快速而準確地識彆出了她要的藥物。
“小公主,”皂衣小校在一旁道,“他偷您東西,您卻還要救他?”
“他偷東西自然有律法懲治他。他生命垂危,我身為醫者,卻不能見死不救。”阿納利卡頭也不抬,把幾樣藥喂進梁師爺嘴裡,手指在他下顎一按一抬,昏迷中的梁師爺便將藥咽了下去。
“好啦。”她鬆了一口氣,兩個小酒窩浮現在臉頰。
梁師爺被官差帶走,佛珠舍利原樣奉還,阿納利卡終於放鬆下來,開始打量麵前的這個少年。他在摘下麵具後,周圍的人群便發出竊竊私語:
“這就是張府的那個二公子?”
“不是親的,他是個沒爹沒媽的孤兒。”
“跟他哥哥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他好像還沒功名,天天不學無術,儘搞些歪門邪道。”
閒言碎語窸窸窣窣,那少年卻麵無表情,置若罔聞。阿納利卡看著他,麵對那張過分漂亮的麵孔,她實在討厭不起來,相反,感覺很親切。
“你長得真漂亮。”她由衷地說,雙眼亮晶晶的,充滿好奇,“我喜歡漂亮的人,你叫什麼名字?我們交個朋友!”
……
在少女出現的第一時間,係統便向殷止微發出了報告。
[宿主,戚途遇見女主了。]
和原劇情一樣,戚途在設計梁師爺過程中,利用了前來參加普度大會的女主。這位錫蘭國的少女,有著不同於中土女子的明媚自然的天性,對戚途沒有世俗偏見,也不會厭惡鄙夷,像一輪太陽向他投射下溫暖。
戚途第一次遇見這樣的善意,不由產生了執念,即便後來她已心屬男主,他卻還是糾纏不放,為此做了許多惡事。
係統劈裡啪啦彙報完情況,卻發現殷止微遲遲沒有回音。
[哈哈,你吃醋了?]
仍然沒有動靜。
[宿主……?]
死一般的沉寂。
和殷止微不搭理它時的安靜不一樣,這種沉寂是毫無回音的水潭。像往死水裡丟一顆石子,直直地沉下去,沒有任何聲音。係統在還沒有綁定上宿主時,就是這種宇宙間空無一人的死寂。
[宿主,]係統忽然有些慌,[你不會……你不會死了吧?]
它看不見殷止微的情況,忽然就想象各種情況,比如她走著走著不小心掉井裡,昏過去了,卻沒有人發現,隻能慢慢被淹死;又或者她遭遇歹徒,被砍了一刀,正在流血休克……
或許不久之後,它就會聽到“宿主已死亡,開始結算任務完成度”的提示音……
[啊!]係統發出一聲慘叫,[戚途你快去救救宿主!]
可惜它雖眼睜睜看著戚途一舉一動,聲音卻傳達不到他那裡。
殷止微的情況,自然不至於係統腦補的那麼離譜。
但也差不多。
她本來如常用完晚飯在喝茶,卻忽然覺得有些暈眩。自從穿越過來,她就頗為注意養身,又是食補又是鍛煉,身子骨已經好了許多,這種暈眩本不該有。
……怎麼回事?
還未等頭腦運轉出個答案,胸口就一痛一甜,殷止微直直吐出一口鮮血,意識忽然抽離,眼前無可避免地墜入黑暗,整個人從椅子上倒栽下去。
等再醒過來,竟然已是第二日早上。
這場景倒和剛穿越過來時有點像,殷止微頭暈腦脹地一睜開眼,腦中就是係統驚喜到哭的聲音:[宿主,你醒了!我以為你死了!]
聲音吵得殷止微腦仁疼,她一麵閉目平穩呼吸,一麵開玩笑:[你再這樣吵下去,我真得死了。]
昨晚的事詭異。事實上為了完成任務,殷止微一直在做兩手準備,一是幫戚途加速進程,二是養身,試圖延長壽命。在不久前她剛請了大夫來看,得到的回複是她身體狀況很好,絕不應該突然吐血瀕死。
[大概,是因為女主登場了。]係統思索了一會兒得出結論,憂心忡忡道,[她來了,你退場的倒計時就開始了。]
這是[白月光]的宿命,並非人力可以更改。也就是說無論如何,殷止微四年後得死。
殷止微手一頓。
“阿納利卡來了?”她喃喃,疲憊的病容緩緩浮現一絲笑意,“她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