誌摩一未回到課裡,把負責校內搜查、本來準備小睡一會的同事拽了起來:“之前你們在學校裡收集的王陵璃華子的信息再給我看看。”
同事不明所以,難得能擠點時間出來稍微歇一歇,剛想抱怨兩句,但一看誌摩一未的神色,恐怕是發現什麼了,於是立刻爬起來。
睡什麼睡,睡覺哪有人命重要!
於是同事拉著自己的搭檔一起,跟著誌摩櫻井又回到了辦公桌前。
同事掏出了一遝資料,大部分內容都是拍的王陵璃華子的畫作。
誌摩翻了翻,抬頭確認:“這就是她畫的全部了?”
同事給出肯定答複:“和她還有美術部的老師都確認過,這就是全部。”同事看著誌摩一未,意識到了什麼,臉色也跟著一起不好了。
被耍的團團轉啊。
誌摩一未拿出了手機,翻開他從王陵家拍來的照片:“這幾幅畫,在畫室裡有沒有見過相似的?”
同事把手機拿過來仔細辨認。
“嘶...眼熟,但當時畫室裡的畫我們都拍了,沒看見這種的。”同事回憶著,“那群大小姐要麼畫的是花鳥風景,要麼就是神話場景。之前我們也都比對過了,所有神話場景的畫作我們都在神話故事或者彆的畫家那裡,找到了出處和原型,這幾個畫麵我們確實沒見過。”
同事皺著眉:“可是眼熟,真的眼熟,你讓我好好想想。”
“啊。”旁邊的搭檔開口,“是學校的畫,他們搬走的。”他指著手機裡的這些照片,“不過那些畫的顏色比這鮮豔,風格也不太一樣,像是這些畫的......”搭檔思考了一下,確定了用詞,“二次創作。”
同事猛地睜開眼:“對!是他們搬走的!非常像!”
“搬走?”誌摩有點沒懂什麼意思。
同事和搭檔點頭確認:“當時走廊裡有工人在搬畫,我們問過,說是之前拿來裝飾學校用的,現在畫有點舊了,就替換下來。當時還確認過的,說是外麵畫廊買的新人畫家的畫,有家裡做藝術投資的學生家讚助的。”
誌摩開口:“王陵月見深確認她姐姐臨摹過這幾幅畫,這幾幅畫的原作就是王陵家姐妹的父親,王陵牢一。”
同事們的臉色瞬間嚴肅了。
這是重大工作失誤。
同事深吸一口氣:“當時離得遠,還有工人遮擋,沒能看清到底畫的什麼人。”
搭檔後悔,撓撓頭:“早知道就多問兩句了。”
希望學校還保留了相關資料。
無論是所謂的買畫也好,還是王陵璃華子自己畫的也好,都一定會有痕跡,隻要有痕跡,就能順藤摸瓜找過去。
這時,誌摩再次砸下一顆重彈:“在臨摹的畫作裡,角色的臉很有可能就是這群失蹤的學生。”
同事看著已經準備開始下一步動作的誌摩一未,拿著手機的手都在抖。
這下沒法休息了。
這個點教職工已經下班,一時半會拿不到相關材料明細。
但如果東西還在學校的話,就必須儘快拿到手,否則夜長夢多。
於是幾名警官收拾收拾就直接衝了過去,先把學校的各個犄角旮旯的地方都搜一遍吧,祈禱這些材料還沒來得及被處理。
好在他們運氣很好,真的找到了。
是在學校一個偏僻的廢棄垃圾回收站裡,那些畫還有王陵璃華子的署名。
“接下來怎麼辦?”同事們都感覺茫然。
猜到是一回事,真的被事實認證了,又是另一回事,由此帶來的巨大的心理衝擊力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的。
而作為警察,在工作沒完成前絕不能倒下。
現在,看著畫裡的場景,所有人都在拒絕另一個擺在麵前的可能性。
同事們回頭,問詢誌摩一未的意見,無論是王陵月見深的證言還是這幾幅畫,其實都沒法真的定罪的。
因為屍體沒找到,凶器也沒找到,案發現場更沒有。
但所有人都知道是她做的。
這種感覺真憋屈啊。
誌摩一未從沉思裡回神:“我想,我大概知道屍體在哪。”
櫻井:“唉??”
等下!他是網線斷了嗎?他怎麼不知道??
誌摩:“你還記得嗎?王陵璃華子會偷溜出去,然後就在某個地方找不到了。”
櫻井:“記得,然後無論是監控還是行人證詞都找不到了。但我記得她不見的地方我們都去搜過,沒什麼特彆的。”櫻井沒覺得這些情報有什麼用。
誌摩點頭,掏出手機查詢地圖:“但是她消失的其中幾個地方,附近有人流量大的公園或者廣場。”
櫻井懵逼:“誒?”
另兩個同事麵麵相覷:“你懷疑她把屍體放在了人流量大能引人注目的地方?”
同事想了想:“可是這麼明顯,應該已經有人注意到了啊,但沒接到報警。”
誌摩淡定:“或許是注意到了,但沒想到是屍體。”
同事們:?
誌摩盯著那幾幅畫:“造型華麗,製作精美,還堂而皇之地放在人流量大的地方,普通人沒人會想到這是屍體吧?”
明明今晚的行動是他指導的,但誌摩一未現在才後知後覺,終於開始遍體生寒,腸胃翻湧:“年輕人會以為是什麼裝置藝術,老年人會覺得是年輕人太標新立異,沒人會想到,這東西真的是人吧。”
“那接下來,得去排查她消失地點附近所有的人員密集場所了。”櫻井其實還沒緩過神,現在能說出這話完全是警察的職業素養在支撐他。
感謝警校的培養。
“那這樣。”校內組同事深呼吸,開口,“你們先把畫運回去,我們再搜一搜,看看案發現場和凶器有沒有。”
誌摩點頭:“叫個支援吧,對手可不是什麼柔弱的人,說是魔鬼都不為過。”
就是苦了搜一的同事們,恐怕還得和彆的科借點人。
私立櫻霜學院作為一所貴族學校,占地麵積不小,為了儘可能趕在凶手銷毀一切證據前找到,連休假的警察都被喊了回來,連夜把學校翻了個底朝天。
而另一邊,櫻井帶著同事們開始排查各大人員密集地,誌摩帶著部分機搜人員開始重新查監控。
一方麵為了儘快確定雕塑安置點也就是拋屍地點的具體位置,一方麵是他總覺得還缺了什麼。
就像之前同事們不認為王陵璃華子是主謀的原因一樣,因為未成年女性的體能是個硬傷。
所以誌摩一未其實一直沒想明白,她是怎麼做到的?
她是怎麼做到運輸那麼多屍體還不被人發現的?
她是不是有個合作者?
以及她犯案的時間也很奇怪。
她是三年前入學的,她的父親是兩年前昏迷的,那些時候她都沒犯案,為什麼一年前突然有動作了?
是什麼改變了她?
私立櫻霜學院裡,環境其實相對固定,不會有什麼大的變化。
無論是師資還是生源,來源都很單一,入職或者入學後也不會輕易改變。
畢竟都是一個圈子裡出來的人,變動太頻繁會給人不可靠的映像,到時候無論事實如何都意味著其中一方的無能,這對這種私立貴族學校的發展是很不利的。
這所學校是三月新學年開學,七八九月這種時間基本不會有新生入學,而師資......
是了,有個新來的教師。
然後就開始有第一個學生失蹤了。
誌摩一未翻翻資料,是一個瘦弱文氣的男性:藤間幸三郎。
一年前入職,擔任三年級美術教師兼美術部指導老師。
也是之前搜一的重點懷疑對象。
但沒有任何證據。
不過現在看著監控上的人影,誌摩一未知道,這個人,再不濟也是個從犯。
現在,那些畫上的人物已經被確認和失蹤名單匹配,讓人高興的是,有一個還活在學校裡:王陵璃華子最後的一幅畫上共有三個人物,兩個失蹤,這是目前最後的失蹤人員,而另一個確認存活。
雖然作為警察,日日夜夜都浸泡在社會的黑暗麵裡,繁忙的工作讓他們根本沒空進行心理引導,以至於麵對生死已經快要麻木了,但每次有人獲救的時候,這種從靈魂深處蔓延而來的喜悅和滿足感是無論發生什麼都無法比擬的。
太好了,最後一個趕上了。
誌摩一未抹了把臉,灌了口咖啡,打開櫻井的來信:目前,總共七個雕塑中的五個已經找到,但還差兩個。
找到的雕塑已經運往檢驗科,準備做進一步切片化驗,可能需要專業機構支援,不過法醫在現場已經斷定,就連人體翻模都不一定能做的這麼細膩,雖然因為泡了特殊材料從質感很難判斷到底是不是人體,但就看這個雕塑的精細程度,八九不離十了。
還好現在真的夜深,連過夜生活的人都沒幾個在外麵晃蕩,櫻井帶人裝成藝術公司的員工來撤雕塑,悄無聲息地都運走了。
誌摩一未放下手機,現場沒問題了,問題在於剩下兩個在哪裡,櫻井還帶著人在外麵待命呢。
誌摩看著監控裡藤間幸三郎的行蹤,又在地圖上畫了幾個圈。
藤間幸三郎作為教師相對學生更自由一點,能把屍體運往更遠的地方,那麼...
櫻井接到誌摩的電話後,把人分成了兩班,立即往誌摩說的地方撲了過去,快淩晨了,已經有早起的打工人開始上班了,得儘快。
這一天的UDI也瘋了。
從沒人見過數量如此龐大、性質如此惡劣且毫無人性的謀殺案件。
因為警察本部的檢驗科根本忙不過來,所以分了一部分屍體委托UDI即非自然死亡原因研究所解刨檢驗。
就連剛上任的新所長、前厚生勞動省公務員神倉保夫都被拉來拆雕塑。
神倉保夫自認自己算注重養生的了,運動也從不落下。
但這根本不是人能乾的任務量啊!
招人!必須招人!
相比UDI那裡雖然忙碌但勉強還算輕鬆的氛圍。
警視廳搜查一課這裡可以說是烏雲壓頂。
案發現場找到了。
搜一的刑事們從學校的樹林裡找到一個看上去像是地下工程入口的廢舊大門,打開後發現裡麵打掃的乾乾淨淨,甚至經過一定程度的改裝。
空曠的地下室裡,整整齊齊擺放著各種大型切割用具、工業用桶裝丙酮、硼酸、矽樹脂......
這都不能說是個小型作坊,這規模都快趕上工廠倉庫了。
以及,在地下室中心,一眼就能看見的最後兩名失蹤人員。
一個被泡在丙酮裡。
一個已經被切割扭曲成各種樣子了。
旁邊零散地放著各種巴洛克風格的美術雕塑素材。
這是一個正在進行中的犯罪現場。
檢驗科在垃圾桶裡的一次性手套上采集到了王陵璃華子的指紋。
這下可以定罪了。
但,她人呢?
誌摩當時是帶著同事找了個監控死角翻牆進學校的,期間躲過了所有的巡邏人員,沒被任何人發現。
雖然這所私立學校儘可能找了優秀的保安,但真論實戰躲貓貓,全日本恐怕除了警察廳公安或者SAT親自下場,否則沒人能玩的過東京警視廳搜查一課的精英們。
然後現在這群精英想不通了。
在誌摩他們潛入後的大規模搜索可以說是突襲,是立即封鎖學校的,按理應該所有人都在。
那到底是哪裡走漏了風聲,讓她給逃了?
藤間幸三郎都歸案了!
誌摩一未看著審訊室裡的藤間幸三郎,轉頭問同事:“招了沒?”
同事搖頭:“沒找到他參與這些案件的證據,頂多隻能說他配合拋屍,但他也可以說不知情...”
同事歎了一口氣,沒有證據把這人按死在這裡的話,以後這人,恐怕還會犯下更多案件。
所有審問過他的警官都認為,是他開啟了王陵璃華子的犯罪道路。
他就像是欣賞舞台上的人偶,欣賞著王陵璃華子的犯罪行為和犯罪成果。
就像那部名著裡的犯罪教授一樣。
把人類玩弄於鼓掌。
讓這樣一個人逍遙法外,沒人肯甘心。
審訊室裡的藤間幸三郎不慌不忙,咬死自己什麼都不知道,整個人都充斥著一股悠哉悠哉的休閒味道。
他甚至還有閒心向每一個進審訊室的警察微笑點頭。
就像走在路上和鄰居打招呼一樣。
誌摩一未轉身離開了,耗在這裡沒有意思,得儘快找到王陵璃華子,日本街麵上的監控數量不多,現在不抓緊時間,回頭再找就是真大海撈針了。
“櫻井,走了。”誌摩拍了拍搭檔的肩膀,示意對方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
“哦,好。”櫻井反應慢了半拍。
誌摩停下了,回頭看搭檔,這才發現,櫻井在發呆,還沒回神。
誌摩皺眉,現在是能發呆的時候嗎?
不過以前櫻井沒出過這種岔子,這是怎麼了?
“櫻井?”誌摩歪頭,“走了?”
櫻井深呼吸,想說什麼,結果突然開始乾嘔,於是急忙跑去衛生間。
“櫻井?”這是怎麼了?誌摩跟了過去,卻發現衛生間裡不止櫻井一個人在乾嘔。
都是半夜和櫻井一起在外麵撤雕塑的搜一警官。
不少警官一邊嘔一邊哭。
誌摩上前,拍了拍櫻井後背,卻不知道能安慰什麼。
直麵人性扭曲和惡意的極點,卻忍到現在才產生排斥反應。
已經很堅強了。
所以王陵璃華子到底在哪裡?
誌摩一未有一拍沒一拍地安撫櫻井,一邊還在思考。
王陵璃華子如果真想逃,會去哪裡?
妹妹那裡?
還是...父親那裡?
說到底,她的犯罪動機、她犯罪的起點,到底是什麼?
明明吃喝不愁,哪怕父親正在昏迷,但餘威猶在,雖然能接觸的資源無論數量還是質量,都大大不如以前,卻沒人敢真的明著欺負到她頭上,畢竟萬一王陵牢一醒了呢?能畫出那種畫的人,怎麼可能是個手段溫和的家夥。
再不濟,和妹妹一起去中國也可以,無論是外祖家還是父親這裡,留下的財產都足夠兩姐妹舒舒服服地活著了。
那到底為什麼?
誌摩手裡的動作停了,他想起了月見深的話。
“姐姐...和爸爸的理念不太一樣。”腦袋已經迷迷糊糊的少女抱著冰飲,強撐著張嘴,嘟嘟囔囔道,“但是,姐姐很崇拜爸爸,也很想證明...自己的理論比爸爸強,說...將來,一定會成為比爸爸名氣更大的畫家。”
崇拜父親?
崇拜一個據說不管家不靠譜的父親?
為什麼?
一般不管家的不負責任的父親是不會被孩子崇拜的,會被崇拜那就說明,這個父親還是管家的。
日本的大環境裡,“男主外女主內”的思想很重甚至有些極端。
王陵家因為沒有母親,所以“女主內”這部分應該就是留在父親身邊的王陵璃華子承擔了。
那麼,在“男主外”的情況下,如果王陵牢一是個很強大、什麼情況都能處理搞定的厲害人物。
那麼被王陵璃華子會崇拜他就很正常了。
孩子本來就會天生地崇拜父母。
遇見難題也會下意識向父母求助。
誌摩拍了拍還在吐胃酸的櫻井:“你先歇一歇吧,我去趟療養院。”
結果櫻井抬頭:“你...等...嘔......我...嘔......”
誌摩歎氣:“彆逞強。”說完就出去了。
沒時間消耗了。
今天必須把她抓捕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