誌摩一未想的沒錯,王陵璃華子在療養院,王陵牢一的病床前。
但他沒想到,王陵月見深也在。
然後他目睹了親姐姐意圖謀害親妹妹的場麵。
誌摩一未不知道病床上一直昏迷不曾醒來的王陵牢一到底有無知覺,這個父親又知不知道發生的這些事,如果知道了,又會有怎樣的想法。
但在把王陵璃華子壓製後,他看著脫力滑坐在地上的王陵月見深,看著這個之前還淡定接受一切、就連哭泣都克製、冷靜理智地有些不像個人類的女孩子,蜷縮著身體哀嚎出聲時,他還是覺得有種難以言喻的難過。
“姐姐啊啊啊啊啊!!!!!”崩潰的孩子哭聲淒厲。
月見深感覺內臟全部被攪和在了一起,巨痛從腸胃蔓延四肢,雙手得緊抓什麼破壞什麼才能把這種痛苦宣泄出去。
如今,她孤身一人了。
誌摩一未把王陵璃華子交給一起來的同事,走到月見深身邊,猶豫了一會,想說什麼,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隻是蹲下身掰開她緊拽頭發的手,把這個蜷縮在地,已經哭到發不出聲的孩子抱在懷裡輕輕安撫。
這個孩子正是因為在祖國已沒有親人,才千裡迢迢來到日本。
而她在日本健全的親人也僅剩這一個姐姐了。
現在開始,她連姐姐都要沒有了。
誌摩還記得那天離開王陵家的時候,出於禮節,他道了個歉:“真不好意思,今天麻煩了你這麼久,還請好好休息。”
一些場麵話而已。
“這有什麼,應該的做的。”王陵月見深搖搖頭,“配合警察工作是義務。”
但這個孩子認真回複了。
“遵守當地法律法規,尊重當地風俗習俗,配合當地政府正常工作。”
無星的月夜下,站如鬆的少女的雙眼裡,清晰地映出了明月的輪廓。
“這是每一個在外的中國公民都應該做到的事。”
她被教育的很好。
而現在這個很好的孩子原本應該挺直的脊梁,被不曾預料的罪孽壓垮,在她才來到親人身邊幾個月的時候。
王陵璃華子直到被送上警車都沒再吭一聲,也不再掙紮,更沒再看過親姐妹一眼。
哪怕療養院的工作人員都作證,王陵璃華子其實很期待妹妹能來日本陪自己,每次來看望父親的時候,都在數妹妹大概還有多久高考,考完妹妹就能來了。
哪怕離妹妹高考其實還有好幾年,但在璃華子的期待裡,這幾年的光陰似乎一眨眼就能結束。
誌摩一未轉頭,坐在警車裡的女孩子已經平靜下來了,雖然淚水一直沒停止流淌,但看上去已經是可溝通狀態。
誌摩遞了塊手帕過去:“擦擦吧,待會還得做筆錄。”
女孩子接過了,感覺有些無措,攤開手帕擺弄了一會,似乎get到了使用方法,疊了個形狀拿起來略擦了擦眼淚。
“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
“沒事,這就是我們的工作。”誌摩已經徹底淡定了,又不是休假,哪來的美國時間給你慢慢抒情,就算要宣泄情緒也得在工作完成後。
之前把女孩抱在懷裡輕拍安撫等她哭完,已經是他做警察的這些年來,唯一出格的一次了。
結果剛做完筆錄,月見深就被扣在審訊室了。
雖然有誌摩一未之前提交的材料,但還是有警員覺得王陵月見深也參與了這次的案件。
而王陵璃華子之所以會將刀刃對準自己的妹妹王陵月見深,那隻是因為兩姐妹之間有了分歧,犯罪團夥內訌不是很常見的事嗎。
對此誌摩一未深吸一口氣,隻覺得自己的周圍充滿了白癡與智障。
算了,不跟傻子計較。
他得先做好自己的事。
王陵璃華子倒是沒多久就把自己的事全抖摟了個乾淨。
負責審訊的警察開始挖王陵月見深的東西。
可一個一直呆在中國專心學習上課的學生能有什麼好挖的?
誌摩一未冷笑:“他們覺得親姐妹怎麼可能會察覺不到對方的動向,既然知道了卻不報警那就是包庇,這不就犯法了麼。”
櫻井深呼吸:“可人家沒做就是沒做啊。”啊,頭疼,劇烈嘔吐後腦袋發暈發漲,本來歇一歇就能好的,結果誌摩是沒立刻讓他乾活,倒是被彆人抓了壯丁,現在更難受了。
誌摩轉身去找王陵月見深:“有些人隻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東西。”那個小姑娘本來精神就撐不住了,刈穀這家夥嘴裡又沒個把門,容易說些難聽話,到時候好好一人被整崩潰了那就是真造孽了。
就是誌摩推開筆錄室的門,發現一個人都沒有,哪去了?
誌摩懵了一會,他就是去王陵璃華子那看了看情況,前後不過五分鐘而已。
不會真審訊去了吧?
不會吧???
誌摩想了想空著的審訊室還有哪些,轉身往其中一間走去。
果不其然,還沒走近就聽見一個暴躁的聲音怒吼:“你自己做了什麼你自己不知道嗎?這就是你們中國人?!!”
誌摩心裡一咯噔,疾走過去,“嗙”地一聲推開門:“刈穀,注意你的言辭。”這可是他好不容易安撫下來的小姑娘,“她隻是個證人和受害者,不是你的嫌疑人,更不是你對她人身攻擊的理由。”
刈穀轉身,看著那個表麵平靜,但眼神幾乎快戳死他的誌摩一未:“怎麼,怕我真的審出點什麼?”
櫻井覺得刈穀某種程度上鑽了牛角尖:“我覺得以誌摩桑的能力,這小孩要是真的瞞了什麼,應該輪不到你來審了。”
刈穀暴怒。
但不能真的跟他們吵。
一方麵,王陵月見深是誌摩一未的工作對象,他實際上沒有權利越過誌摩一未對王陵月見深進行處置,就像現在,月見深也隻是借給他十分鐘進行問話而已。
問話可不是審訊。
另一方麵,誌摩一未說的沒錯,他把非嫌疑人帶進審訊室進行審訊本身就是違規的,對方還是外國人,偏偏他又拿對方國籍說事。
沒被對方大使館找麻煩都是對方仁慈。
刈穀能怎麼辦,他知道自己不占理,就是情緒上頭有點口不擇言。他本來就先入為主覺得王陵月見深一定參與了她姐姐的違法行為,結果感覺這個小姑娘像個蚌殼一樣,什麼有用的情報都沒讓他撬到,氣急之下抓著什麼就罵什麼。其實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但他又愛麵子,硬撐著不肯先低頭而已,現在被當著外人的麵訓斥,感覺就更難堪了。
刈穀還是努力冷靜思考了一下,他本來嘴皮子就不太厲害,從來都是被誌摩一未戲耍的份,現在誌摩一未又被他惹毛了,嘴隻會更毒。再加上誌摩一未的工作能力擺在那裡,雖然他級彆不高,但手裡的權利是實打實的,刈穀惹不起,隻好離開,就是離開之前還得占個口頭便宜:“彆以為你能一直偏袒她。”
誌摩一未皮笑肉不笑,他後悔相信刈穀說的“問話而已,能出什麼事”就同意讓刈穀單獨問話了:“多謝,關心。”
然後轉身對月見深噓寒問暖去了。
月見深這個時候已經對外界的感知已經很遲鈍了。
今天她受的刺激實在太大,後來做筆錄又相當於再次體驗一遍當時的感受,二次創傷的威力一時間讓她有些受不住,緊接著又被一個不認識的凶不拉幾的警察刁難了一頓,接二連三的事件衝擊讓她大腦過載,直接宕機。
她從沒想過,有一天,姐姐會對著她舉起屠刀。
為什麼呢?
月見深流著淚,想不通,到底為什麼?
到底發生了什麼?
正常人誰會想著殺人?
要麼精神有問題,要麼事出有因。
月見深絕不認為璃華子的精神出了問題,姐姐不是那種脆弱的人,這一點月見深可以肯定。
那麼就一定是有什麼事改變了王陵璃華子的想法。
到底發生了什麼?
誌摩一未遞過去的手帕,這次沒人接了。
誌摩看著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眼神呆滯的女孩子,歎了口氣,直接上手擦拭了:“我送你回家吧。”
月見深沒反應,誌摩一未就把她拉起來了,這倒是沒用多大力,誌摩手一拉,月見深跟著就一起站起來了。
雖然無論說什麼月見深好像都聽不到的樣子,但一路上都很安靜,給什麼拿什麼,帶哪裡跟哪裡,除了一遍一遍地流眼淚,不鬨騰也不耍脾氣,乖乖地像個人偶娃娃。
櫻井欲言又止,還是沒忍住:“誌摩桑,你準備怎麼辦啊?她這情況,不會是受刺激過頭,傻了吧?”
誌摩倒是很淡定:“不會。”
櫻井:???
不是,你哪來的信心??
你怎麼知道她不會啊?
未成年苦手的櫻井感覺頭又疼了。
櫻井從來不是能和小孩子玩得開的人,在他眼裡,孩子就是碰都碰不得的玻璃娃娃,你不知道他們那個小小的腦袋瓜裡裝的都是些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也不知道哪句話哪個動作就能惹哭他們還得被告家長。
比如月見深現在的狀態,但凡他搭檔不是誌摩一未,他立刻躲得遠遠的,能躲多遠躲多遠,絕對不沾手哪怕一丁點。
哦,這孩子現在也沒家長可告了。
想想櫻井有點可憐她了。
中國那邊有個詞叫什麼來著?
天煞孤星?
這孩子,就是“天煞孤星”吧?
嘖嘖嘖,真可憐。
櫻井搖搖頭,跟在後麵來到了地下車庫,看著誌摩一未扶著月見深坐在了副駕駛還幫忙扣好了安全帶,就自己自覺坐到後排去了。
也不知道她之後自己一個人怎麼生活呀?雖然說之前父親在療養院,姐姐在學校,她也是一個人學習生活,但有無親人可以聯係到底是不一樣的情況的。
哦,現在姐姐出了這種事,也不知道日本這邊的親戚會做什麼反應,吃絕戶搶遺產這種事櫻井看多了。
警察做幾年,什麼奇葩事沒見識過:)
不過這孩子在日本還有彆的親戚嗎?資料上沒寫啊。
她父親是家中獨子,再要找親戚,得找到爺爺的兄弟姊妹和他們的後代了吧?
這種親戚一般日常不來往的話,就基本是斷交了,要麼就是根本沒有。
櫻井摸摸下巴,想著回頭調查一下,小姑娘有點太可憐了,多關心關心也沒什麼。
誌摩看著後視鏡裡的櫻井一會一個神色一會一個動作,不用問都知道他在開什麼腦洞。
不過這孩子的事是得上心。
這種事情成年人都受不了,何況一個孩子?
最後這孩子無論是真的受刺激過頭變癡傻了,還是心理崩潰走極端了,抑或生無可戀自我了斷了,誌摩一未都感到良心過不去。
他想為她做點什麼。
哪怕這不在他的職責範圍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