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還好意思問我是誰？”女子揉著上額，坐起身來俏語質問道：“妳無緣無故向我扔符咒做什麼？”
“……？”趙晴霓瞅了眼地上被自己捏成一團的皺紙挑起單眉。
“我隻是個小青蜂，不過在這裡吸食花蜜，礙到妳了嗎？”女子不悅地抖了抖青色裙擺站起身，五官伶俐可愛。
趙晴霓恍然，原來是自己隨手一丟的符咒不小心打重了正在吸食花蜜的蜜蜂精，而且還將她打出人形，她便順水推舟擺起架子，“小妖不知道嗎？聖魔兩界已簽署止戰協議，不得靠近人界城鎮，妳們妖族是魔族的附屬，自然也要遵守，今日放妳一馬，還不速速離去！”
“我說姑娘，妳看起來人模人樣的，腦子卻不好使了！這荒郊野外的清台山根本不在人界庇護範圍，憑什麼驅趕我？”
趙晴霓冷冷地被她一語打臉，自是不甘，臉一拽硬拗道：“沒看到這裡正舉辦九天娘娘生辰祭典，妳一隻小妖湊什麼熱鬨？”
話是這樣講沒錯，可一想到白白被她K了一頭包，便強詞道：“誰規定妖就不能參加九天玄女生辰祭典？我……我也是很崇拜九天玄女的！”
趙晴霓一聽，掩口笑了出來：“妳崇拜九天娘娘？這可是我聽過最不好笑的笑話！”
“但妳剛剛還是笑了啊！”女子機靈諷道。
“妳……妳們這些邪魔歪道，巧言令色，我趙晴霓才不會上妳的當！妳躲在這裡到底有什麼企圖？”
“是妳出手傷人再先，我告訴妳！我淺草也不是隻好惹的青蜂！”
就當她們爭執到快親上對方了，突然兩人額間狹窄的縫隙鑽出一顆頭將她們分開。
蘭若原本怕妖，沒想到這隻小蜂妖倒挺可愛的！比起娑婆閣那些妖裡妖氣的姐姐們平易近人多了！
也或許因為媚骨的關係，她對妖的刻板印象也有所改觀，妖跟人一樣，有好壞之分！
“好了好了！妳們都彆吵了！不如這樣好了，我姐姐不小心丟到妳，那我的額頭讓妳彈一下，就當一筆還一筆！”
“若兒不甘妳的事！彆瞎攪和！”趙晴霓拉開她。
“姐姐……”蘭若像小女孩要糖般搖著她的衣袖求著。
趙晴霓是標準的吃軟不吃硬，隻好服道：“天底下就隻有妳這個傻人類幫著妖！”遂對淺草不情願道：“我的額頭就讓妳彈一下吧！”
她冷冷地閉上眼，隻聞咚一聲亮響，結實飽滿！
接下來就是兩個人展開追逐拉鋸戰，把一片蘆葦草都踩得抬不起頭，金黃色的花穗像層層海浪刷著女孩們的衣裙一起共舞。
“好妳個臭青蜂！竟敢這麼大力！”
“來追我啊！”
“妳給我站住！”
蘭若在一旁笑得合不攏嘴，還不時彎下腰，彩霞抹在她臉上像替她上了紅妝，此刻的她就如同待嫁新娘，周圍萬物都能感受到她的喜氣而褪去戾色。
一個凡人，一個道仙，一隻妖，卻能忘記出生的差異，交織出同一片天地，一起擁有日出日落，寸草塵沙。
人魔共存，也不過如此。
朽梧居旁，鬱鬱梧桐下，鬱鬱相思長。
滿地酒壇，灑了遍地寂寥。
“小楓……生辰快樂……”
玄澄予又笑又憤的，操起一壇酒直往土裡倒，倒光了又操起一壇喝了幾口，又往土裡倒去，“臨高閣，亂山平野煙光薄，煙光薄，棲鴉歸後，暮天聞角，斷香殘酒情懷惡，西風催襯梧桐落，梧桐落，又還秋色，又還寂寞……”
他醉倒躺在地上，從枝葉縫隙中窺視一盞黃昏，那是黑夜來臨前僅存的暖意。
“小楓……我找妳找得好累了……我想去陪妳了……”
一片片白色梧桐花落下，如雪覆身，他沉沉睡去，眼角垂下一滴淚。
*
清台山上，接下來幾日，重複上演相同劇本，連皮影戲的台詞也是千篇一律。
晚上，趙晴霓忙著與其他門派同道應酬，大家衝著天觀名號各種討好巴結，趙晴霓雖沒什麼架子，對交朋友倒是樂此不疲。
蘭若內向，蹭不上話聊，便獨自出來散散心，不知不覺走到聖女亭。
“夜光下的九天娘娘就像個仙女……不對，娘娘本來就是神仙，那祂一定是九霄之上最漂亮的神女……”
就連仙子仙女這種最高等級的比喻都不足以描繪祂，蘭若已經想不出還有什麼詞彙可以形容了。
石像與她同高，她正眼平視，正巧落在石像的眼眸裡，不知是被祂的美貌吸引，還是被祂的靈氣牽引，腳下的步伐朝石像緩緩移動，而胸前的靈珀竟開始低吟。
她咽了口口水，情不自禁探出手指，一如想觸摸祂的心跳。
“若兒！”
一聲清喊，嚇得蘭若抖了下指尖，才發現自己竟想非禮九天娘娘？
“妳在乾嘛若兒？”淺草嘴裡塞著一塊桃花酥走來糊糊問著。
蘭若被當場抓包似，雙腿一並站得直挺挺，兩隻手擺在身後，“我……我見娘娘石像臟了，想擦一擦……”
“瞧妳一副作賊心虛！”淺草笑得像隻老狐狸。
“哪有……我光明正大！”她順平袖子在石像上嚕著。
淺草咽喉一滾，吞下桃花酥後，挽起蘭若胳膊就走，“帶妳去個好玩的地方！”
“喂等等……我明兒還要……”
淺草半推半拉，兩人來到一處林裡，蘭若便打退堂鼓了。
“淺草……這裡這麼黑，我看算了吧……”
“彆急彆急……一會妳就知道了！”
蘭若緊抓著淺草，將頭埋在她身後，她可不想看見什麼魑魅魍魎。
伸手不見五指的幽林，在瞳孔開始適應這種黑暗後，一點一點的微弱光子在草叢間像天上的星星一閃一閃。
“若兒妳快看！”
“不要……”她額頭黏著淺草肩膀。
“我又不會害妳！”
淺草將她輕推，蘭若往前踉蹌一步，萬盞螢火抹去她眸裡的恐懼。
“哇！好多螢火蟲！”
蘭若開始追逐起來，卻一腳踩進一攤落葉堆，沒想到是個陷阱？地麵是空的！？
她驚叫一聲，摔下一個大洞。
淺草聞聲看去，卻早已不見人影，林中又黑漆漆一片，一時遍地不尋。
“這也是驚喜嗎……淺草……”
蘭若喊她幾聲，翻了下身子，竟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大漁網上，而這個漁網結在一棵巨大的樹乾上。
“奇怪？這洞裡也曬漁網？”
漁網的結線軟綿綿的，不管她怎麼挪動身體又會在另一處陷下去。
“彆費勁了！落在我手裡的獵物是逃不出去的！”
女子柔媚的咯咯笑聲從上方傳來，令人頭皮酥麻泛起疙瘩，蘭若抬起頭向上尋，一個穿著墨青色薄紗的女人坐在樹梢，由下往上看去的角度恰巧能一收她裙底風光。
“這是什麼地方？”
幾隻小蜘蛛在網線上吧咂吧咂爬行，蘭若縮起身軀不斷振動網子想趕走這些不討喜的八角生物。
“可惜是個女的！不過妳身上的陽氣比男人還旺盛，也是個好東西！”女子一晃便趴到蘭若麵前，露出垂涎的舌頭。
蘭若一個盜汗，還真遇上魑魅魍魎了！
“這該不會……是蜘蛛網吧……那妳應該就是蜘蛛精了……”
“小娃兒，姐姐很喜歡妳呢！”女子已經快舔上她的臉頰了。
蘭若瞳孔一縮，蜘蛛精細長的舌頭才碰到她的寒毛，隨即被彈飛出去。
她下意識摸著靈珀，圓潤潤的珠子驚瞪著狼狽的女人。
蜘蛛精不可思議地打量她不敢輕舉妄動，這小娃身上竟有如此強大靈力……
“喂！妳放了我，我也放了妳！如何？”
蘭若竟懂得談判了，看來在渡槐衣身邊的日子學了不少精髓，但她還是從腰間摸出玄澄予給她的符咒按在手心裡，以防蜘蛛精突來反咬一口。
“那妳就想辦法自個兒出去吧！”
蜘蛛精倒想看看她有多少能耐，能從琅蛛絲逃脫的人自己也打不贏。
這隻蜘蛛真狡猾，我該怎麼出去……
蘭若愁思著，正當她撐著網子嘗試讓自己站起來，捏在手中的符咒碰觸到琅蛛絲，霎時將整座蜘蛛網燒成灰燼，自己跟蜘蛛精一同摔落洞底。
“妳竟毀了我的琅蛛絲！”蜘蛛精開始忌憚起她了。
“唉呦……我的骨頭……都折了……”她現在隻知道自己的手骨要散了！邊揉著手肘，突然一陣刺痛才發現摔破皮了，“妳這隻蜘蛛精也太缺德了，好端端的不在樹上結網，偏要挖了個這麼大的坑……又不是地鼠……”
嚷嚷抱怨到一半，好幾個張牙舞爪的女子早就虎視眈眈圍繞她，像盯著獵物。
卻沒一人敢靠近她。
而角落則有一群麵黃肌瘦醉生夢死的男子，像骷髏乾屍被榨乾了水份。
“放了這些人！”蘭若骨子裡的那股正義感又開始無腦了。
“我說放了他們有沒有聽見！”她隨手一指，沒想到一股淩厲氣勁脫手而出，往指尖的方向狠掃過去，幾隻蜘蛛精當場沒了。
蘭若一懵，下巴都要掉到喉嚨下，大予哥的符咒也太……猛了吧……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趕緊將手縮進袖中，那張皺巴巴的符咒還露出半截，她硬是塞進拳頭裡。
驚愣的不隻她，而是在場所有蜘蛛精都畏縮到角落，彼此互相交迭，像築起一道防衛高牆。
蘭若怕妖，但這些妖更怕她。
“妳是天觀的人？”那青墨色蕾絲衫的女子素手一揮，“人我都放了，也請道姑高抬貴手放了我們！”
她把我當成天觀道仙了？就拿這名號嚇唬嚇唬她們！
蘭若挑起高高的黛眉，裝一副高冷不可犯的樣子，“妳還得答應我從此之後絕不會傷人，我才能放了妳！”
“姐妹們！可聽到了？自此之後皆以花草為食，不許傷及人類！”女子一聲令道：“還不快多謝道姑不殺之恩！”
大夥瑟瑟縮縮地伏在地上膜拜，蘭若見狀甚是尷尬，趕緊上前阻道：“彆彆彆跪我！我可不想短命！”
聽聞被長輩跪拜會折壽，這些妖精歲數都比自己大幾個輪回，她可折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