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隻大陣仗隊伍浩浩蕩蕩來到廟前，眾人紛紛讓開行禮，蘭若嘴巴含著一支糖葫蘆，被趙晴霓拉了一旁去。
“二公主駕到！”隨從高喊。
李寧一身雍容貴氣，金色流沙披肩垂地，兩三個女婢跟在後頭不時替她整理衣容，長裙鑲著一百零九顆白珍珠，腳上穿的那雙足履也是大有來頭，一般大戶人家身穿蠶織衣，而她是穿著蠶織履，柔軟舒服，身旁玲瓏俏麗的女子衣著雖不比李寧奢華，服裝也是蝶花錦簇，工藝精致，正是郡主李允娘。
蘭若隨聲望去，卻見鬼似的吸了口氣撇過頭躲著，大力將糖葫蘆給咽下喉。
“連皇室的人都來了！”趙晴霓低語，嚼著蜜餞。
住持勤快上前迎接，大力咧著笑嘴不敢怠慢，拱手行了個禮。
“公主遠道而來，有勞了！”
“對於這次九天娘娘三十萬壽大典，朝廷極為重視，本公主便是為百姓祈福而來，也是為娘娘祈福而來！”李寧介紹道：“這位是國師左丘惟，特請來清台山作法祈福。”
左丘惟身著鶴氅綸巾，手持拂塵，麵容清瘦拘謹，眼神陰鬱，看上去約莫四五十容貌。
“國師，幸會！”住持抱拳，恭敬點了頭，“有任何需要，儘管吩咐！”
左丘惟沒任何回應，下巴仍舊抬得高高的，連看都沒看住持一眼。
“法會需要一名聖女作為九天娘娘凡身，為大家祈福，住持可有人選？”李寧清語道。
“聖女？”
正當眾人左顧右盼議論著，左丘惟手上拂塵忽然一甩，將蘭若撈了過來，“好純潔的陽氣！敢問姑娘生辰？”
“蘭若？”李允娘竊喜。
蘭若猛然剎車，才沒撞上左丘惟，抬頭一看，一張瘦到凹陷的僵屍臉，瞠著鐵青的眼睛盯著自己，差點一個鬼字喊出來，她退後一步準備逃跑，被住持攔下：“姑娘，國師正問話呢！”
“我……我不知道我的生辰……我隻是個孤兒……”她結巴道。
“聖女就是她了。”左丘惟沉道。
“啊？我？”在一旁吃糖葫蘆也中槍？她急忙揮手拒道：“我不行……我是個粗人，不敢冒犯娘娘！”
“我看挺合適的！”李寧彎起一抹豔笑，紅唇貼到她耳邊，將每個字都吐進她耳骨裡，“見到姑娘，我這張臉還疼著呢！”
她怎能忘記渡槐衣為了這個女人，大庭廣眾下賞自己一巴掌！
“來人！將聖女帶下去，好生伺候著！”李寧銳道。
“喂……等等……姐姐……”
趙晴霓從頭到尾看懵眼，嘴裡蜜餞早吞下肚了還繼續嚼著空氣，直到咬到自己的唇才回過神來，“唱哪出戲啊？”
她拔步攔下左丘惟，硬擠出一張溫柔憨笑的表情，“國師！聖女是要做什麼呀？我妹妹年紀還小，我怕她……”
“有什麼好怕的？坐著受人膜拜不好嗎？這可是她的福氣！”旁邊侍女拿著團扇替李寧搧風，她身上的牡丹香站在五步外的趙晴霓都聞得到。
“就……隻是坐著就好？”
“不然呢？要她變法術嗎？”李寧冷嗬一聲，徑自進廟參拜，動作草率，也沒行跪拜之禮，便到後殿休息去。
大夥都散了，趙晴霓還乾愣在原地，一個脆麗的聲音叫住她。
“喂！妳是蘭若的姐姐？”李允娘說話也不怎麼客氣，但至少還算坦蕩。
“妳是……”趙晴霓見她衣著華麗，猜想也是皇室的人，態度恭敬。
“我叫李允娘，我爹是禳王李卓煥。”她利落自我介紹。
“晴霓見過郡主！”
李允娘爽朗道：“本郡主很好相處的！我與妳妹妹也算朋友一場，妳不用對我這麼拘束！”
“我都不知道我這妹妹麵子這麼大！”趙晴霓臉上陪笑，心裡嘖聲連連，是自己在天觀與世隔絕太久嗎？自己妹妹不隻認了天觀聖尊做哥哥，連皇室郡主都熟識，混得不錯嘛！
“那個……”李允娘刻意清咳幾下，四周瞅了眼神情不安，湊近一步低聲道：“天觀聖尊可有來？”
她以為趙晴霓既是蘭若的姐姐，與玄澄予的關係應該不生疏。
“啊？”趙晴霓被這麼唐突一問，先是愣了三秒，原是詫異她怎會知道自己是天觀的人，可隨後一想她既跟蘭若熟識，知道也不奇怪，才吐道：“聖尊他沒來！”
李允娘鬆了口大氣，這反應倒讓趙晴霓覺得奇怪，便問道：“妳好像很緊張？”
“本郡主磊落軼蕩，緊張什麼？”
她故作高氣，不過說也矛盾，自己竟害怕他出現，卻又有點期待他出現。
“那郡主能不能行個方便，讓我見見若兒？”
趙晴霓還是擔心蘭若，心裡依然當她是個孩子，雖然她們隻差三來歲，可趙晴霓八歲入天觀，當時蘭若隻有五歲，後來再見麵蘭若已經長大，可印象仍停留在她兒時。
“就當賣聖尊一個麵子！本郡主樂意！”這是變相的討好吧！？。
*
蘭若被隔離到一間小房間，婢女告訴她要齋戒七日後就離開了，門外守著兩個大漢，魁梧的影子遮掉窗紙大半邊的陽光。
“齋戒七日？豈不要我餓死了！”
蘭若向後一倒，躺在硬梆梆的木榻上，“姐姐……妳什麼時候來救我啊……”
隔日清晨，天還黑的，兩個婢女壓著她梳洗一番，換上純白色的衣服，頭發也理得整整齊齊鋪在背後，一對金飾掛在耳邊，蘭若從鏡子看自己的裝扮，根本就是聖心亭那尊石像，當然與九天玄女的氣質還差一萬八千裡。
梳理好後，天也亮了，她坐上輦轎被抬到大廳上杵著，左丘惟一下往自己身上灑水，一下拿著鈴鐺在耳邊晃著，接著生出三昧真火繞著身軀燒著，一股熱氣蒸得胸口灼疼，她不敢動，一雙委屈快哭出來的眸子看得趙晴霓心疼。
好不容易挨過兩個時辰法會結束，彆以為這樣就能下台，現在才進入慶典儀式，嗩吶、鑼鼓、笙蕭、琵琶在耳邊輪流轟炸，盤著的雙腿早麻到沒知覺便罷，身前那一口臂膀大的金爐插滿焚香，熏得蘭若眼睛像隻兔子，唯一能讓她轉移注意力的隻有皮影戲，演著聖魔大戰戲碼。
這時九天玄女躍上天際化為太陽之神，黑夜中白月隱晦，萬星無色，祂是人間唯一的救贖……
九天玄女將整座聳入雲霄的九重山連根拔起，把禍世魔頭與魔界大軍重重壓在十八層地獄中，永生永世不得超脫……
以自身神脈複蘇蒼生，自此殞滅於天地間，遺留七盞神魄為觀鏡之心、燁陽之玦、無跡之淚、極光之目、靈水之絲、兮風之音……
隻要集齊六方聖器，便能再召九天玄女魂歸神位……
蘭若已聽得眼眶潤然，抽著鼻涕，九天娘娘太偉大了……希望大予哥能儘快找到所有聖器，娘娘就能回來了……
又折騰兩個時辰慶典結束，李允娘差人讓她放風，她才深刻體會自由才是最高尚的情操。
兩姐妹尋一處山坡坐著享受油畫般的夕陽餘暉，如同走進梵高的夕陽下的播種者。
“妳扮九天娘娘還挺有模有樣的！”趙晴霓故意挖苦她。
“彆說了！齋戒七天就算了，還要當木頭人一整日，犯人都沒這麼慘！”
蘭若肚子應聲咕嚕嚕附和起來，趙晴霓早有準備，從懷裡掏出一塊紅棗糕給她，“回去之後我定要告訴聖尊！這幫人敢這樣折騰妳！”
“這也沒什麼大不了！不就扮聖女而已，如果這樣真能替大家消除厄運，那也是功德一件啊！我可不能破戒！”她明明快餓昏頭，卻堅持不吃一口。
“我看那個國師也不是什麼正統門派，一副陰沉沉的，那些皇宮貴族迷信些怪力亂神的邪術，妳也跟他們一樣迂腐！”
“行了行了！我知道妳擔心我，妳看我不也是好好的？”蘭若雖有些憔悴，還是生出一張燦爛有力的笑臉，加劇說服力，“我沒這麼嬌弱的！”
好幾次她怯懦得好想大哭，好想求救，可想起大予哥告訴自己要學會堅強，她便咬著牙關不哼半聲，就算她背後有玄澄予這座天花板靠山，她也不想做個隻會依賴的寄生蟲。
“我們從小就分開兩地，多久沒在一起看日出日落了，這種感覺還是一樣熟悉！”趙晴霓手裡搖著一枝蘆葦草，“沒能在奶奶最需要照顧的時候陪伴她，結果最不孝的，是我這個親生孫女……”
“姐姐妳彆這樣說！妳有機緣被選入天觀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妳要照顧的是整個人間，是個大人物！妳都不知道每次奶奶向蘿卜嬸說到妳的時候，臉上沾的光亮得跟太陽一樣！”蘭若收起笑容一臉認真又充滿欣慰，“奶奶一直都為妳感到驕傲！”
“我才沒妳說的那麼好！”趙晴霓拿出一張符咒對它施法，卻見符咒黯然飄落，她悶悶地拾起符咒往身旁雜草堆一扔，自怨道：“我連最基本的鎮妖符都使不好！”
這時草堆裡傳出一聲唉呦！一個紮著雙辮子的妙齡女子扶著額頭麵露疼痛趴在地上。
兩人同時用屁股向後嚕了好幾步。
“妳……妳誰呀……”趙晴霓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