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迎聖尊。”
眾人俯首齊聲敬道。
他持著天秤微微一揮,其側臉精美如雕,清肅高絕,剛挺得猶如削峰成崖,不怒而自威。
“法儼!”
厲聲一出,他第一句竟是問罪法儼。
他颯爽一轉身,終見其尊容,竟是與玄澄予相同的容貌,卻是截然不同的神韻,“你該當何罪?”
法儼一個箭步向前單膝跪下,“法儼……領罪!可我做的都是為了天觀,法儼願領罪,但陣不可退!”
“放肆!”
法儼被擊飛數步單掌撐地,他連聖尊怎麼出手都沒看清楚。
“孤枒會戰怎麼一回事?你好大的膽子!敢向靈王下戰帖?你是要全天觀整個人間同你陪葬嗎?”
玄澄予嚴聲斥問,在場無不敢抬頭,就怕與聖尊對到眼,幾個道君手心都是冷汗,身體還瑟瑟發抖。
“聖尊……若非魔族欺人太甚搶奪人間地盤,欺壓人民,何須興戰……況且……”法儼握拳道:“天觀未必是輸!”
“沒有九楓與本尊,你認為你扛得了靈王一掌?千年前一戰,你以為殺了三大魔將守住天觀底線,就能抗衡靈王嗎?還是你隻是想逼本尊現身?或是……”玄澄予冷眼沉道:“你想藉這個機會在天觀立下戰功?有企圖心固然是好,就讓本尊見識你的能耐,這孤枒會戰既是你應允的,不如就讓你會會靈王。”
“法儼不敢……”
“不敢?本尊不在,你倒是挺敢的!”玄澄予眼神一轉,喝道:“覺檀,你身為聖尊監佐,罪同主事!”
“覺檀疏責,願辭仙君名號,受雷殛之刑,以示負責……”
就連在天觀德高望重的覺檀也屈膝領罪。
兩大仙君巨頭都下跪了,眾人見狀竟也不約而同單膝跪下,對聖尊敬畏之心可見一斑,畢竟天觀仍屬凡塵,縱然貴為仙君超脫凡軀生死,但遠遠比不上天界之神的尊貴,神與仙,是存在一個遙不可及的差距,況且太玄尊在天界地位不低,九楓更是天界第一戰神,與她同一陣線的太玄尊自然也是至高無上。
玄澄予的治理手段一向放縱,如果不是什麼危及天觀聲譽或是出了人命的大事,無心權勢的他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初與九楓被謫下凡助天觀曆劫非他所願,凡間的塵事根本不在心上,他太玄尊本就不屬這裡,最後還是要回到天界去,卻讓法儼恃寵而驕,這次若非法儼做得太超過,拿天下蒼生成就自己的大業,他根本不會在眾目睽睽下如此羞辱法儼,對覺檀依法論責。
玄澄予臉色一凜,訓道:“覺檀,不是卸去名號就能避世,天觀不是讓你獨善其身的地方,如果天觀人人都如你這般逃避,天下蒼生敬你信你崇你何用?”
“覺檀受聖尊指教……”
“孤枒會戰後,各自到五刑司領罪。”玄澄予平聲續道:“南湘白柳兩鎮居民大肆出遷已驚擾魔方,沒有必要提前襲擊,蓮生,立即通知各門派停止任何行動,道學,孤枒峰十裡內派人封山。”
散會之後,玄澄予留下覺檀一人。
“孤枒會戰你留下吧。”他氣態緩和了些,但還是威嚴得難以教人親近。
“覺檀愚鈍,聖尊言,天觀者,護蒼生是為天責,孤枒會戰這麼重要的戰事,為何卻要覺檀安於一方,請聖尊應準覺檀出戰!”
“四君儘出,等於掏空了天觀的五臟六腑,留得青山在,本尊比較放心。”
“覺檀有愧……”他再次跪下一膝,“覺檀有負聖尊托付,誤信月魔詭計,失守女媧石,促使魔城複蘇,這等罪責……應受天斬之刑,打散元神永不超生……”
“私動女媧石罪唯一死,你心性慈悲,明知是死罪仍堅持救徒,柒紫月能入人心識,天觀被他滲入錯不在你,念你不知其禍,死罪可免,起身吧!”玄澄予沒有上前扶他,隻是雙手交叉在背後挺挺站著。
這時一名道君雙拳縮在袖裡,低著頭抱胸怯步前來,脊椎都不敢打直,像闖了什麼滔天大禍要自首一樣。
“參見聖尊……一……一方先生……求……求見……”
短短十個字被他斷成好幾句,這種陰影麵積大概是汪洋大海了。
玄澄予眉宇微動,心裡自是震然一驚,渡槐衣上天觀做什麼?
“有請。”他表麵平如靜水,向覺檀道:“你退下吧。”
著生闕上隻剩兩條身影,既熟悉,卻又陌生。
沒有一絲浮動,雙方未見驚訝之態,在水柳村那時,兩人擊掌的試探,隻不過在此刻得到驗證。
玄澄予瞄了一眼渡槐衣懷裡沉睡的女子,他默然不語,攤眸厲視,他在等他開口解釋。
“渡某冒昧前來,想與天觀聖尊做個交易。”
渡槐衣直說來意,並沒有行任何禮儀,他與天觀並無尊卑之分,自是不用行禮。
“說。”玄澄予收起手中天秤,從容靠在聖座上。
“渡某想請聖尊救治蘭若,當然,渡某明白你的立場,不會讓你難堪,隻要你答應救她,渡某便以兮風之音作交換。”
“一方先生……”玄澄予瞇起雙眼,“你真是精打細算,你要本尊如何救?”
“聽聞天觀凊泉比冰雪還要酷寒,渡某想請聖尊以凊泉之水抑製她體內的蠱蟲,助她度過七七四十九天。”
“她中了什麼蠱?”
“催情蠱。”他沒有任何避諱也沒有猶豫。
玄澄予微瞇的雙眼頓時既冷又狠地瞪向他,沉道:“渡槐衣,這就是你對我的交代嗎?”
“本爺毋須向你交代什麼。”
渡槐衣化出兮風之音,手一撥,騰空推到他麵前。
玄澄予細凝之後收下,隨之伸出一掌,將蘭若吸到身前,“凊泉乃洗罪池,是天觀重犯行冰刑之地,若非藉兮風之音名義,不可能收治外人,你的提議確實名正言順,本尊允了。”
“我暫時讓她睡去,剩下的交給你了,渡某告辭。”
“一方先生。”在他轉身當下玄澄予叫住了他,“要治催情蠱隻須行歡數日,未必要動到天觀凊水,還賠上六聖器,先生你這是殺雞焉用牛刀,用兮風之音守她貞節,值嗎?”
“六聖器回歸天觀沒什麼不妥。”渡槐衣淡淡回應,也沒回過身便消失離開。
玄澄予靜靜望著懷中熟睡的女孩,眼神依舊溫潤,隻有在麵對蘭若的時候,他才會顯現這種眼神,手背輕輕撫過她結霜的臉龐,“這種冷度,渡槐衣想必費了不少力氣。”
他掌心一拂,蘭若肌膚上的冰霜頓時消融不見,恢複紅潤氣色,“真不知妳上哪染了這種蠱?”
*
一間清幽素雅的房裡,蘭若眼皮動了動睜開圓鼓鼓的眸子,落在眼簾的不是華麗的床幔,而是光禿禿的天花板。
她眨了眨眼皮子,喃喃著:“這又是哪……老爺呢?”
“蘭姑娘,妳終於醒了!”
耳邊傳來的是一個女子溫柔尖細的聲音。
蘭若坐起身,眼前的女子一襲素白衣衫,儀態優雅賢淑,麵容柔善溫婉,年紀看上去比自己大些,詢道:“姐姐妳是……?”
“我是蓮生門下的冬青,負責照料姑娘在天觀的起居,若有任何需求,喚我便是!”
“妳說什麼?天……天觀……?”
她驚嚇到直接破音!這不是我們這些凡胎要凹著脖子瞻仰的聖域嗎?她連天觀的一粒沙子都摸不到,現在自己就在這個做夢才碰得到的地方?
“這裡是天觀著生闕的後居子夫庭,妳是天觀的客人,除了這座院子,妳不能隨意走動,姑娘的三餐我會親自送來,不必擔心,姑娘若無他事,我先告辭了!”
她性子冷淡,堂堂天觀真人還要替人送膳,又不是丫鬟,自然沒好臉色。
“等等……道仙姐姐……”蘭若追上去急道:“我家……老爺呢……?”
“冬青不知道姑娘的老爺是誰,告辭。”冬青微微點頭,語氣冷冷的沒有溫度。
“那……是誰把我留在這的?”她不死心。
“妳是天觀的客人,能住在著生闕上,除了聖尊同意,沒有人有這個權利。”她開始不耐煩蘭若問東問西,她也隻是奉命行事,根本不知道來龍去脈。
“那……”她才吐出一個字就被打斷了。
“妳到底還有什麼問題?”
“最後一個問題了!拜托……”她尷尬求著。
冬青翻了一個白眼,當是默許了。
“我想見聖尊,可以帶我去找他嗎?”
“蘭姑娘,妳沒有權利踏出這個院子,如果聖尊要見妳,他自然會傳喚,否則妳就老老實實待著!”她這次頭也不回轉身離開,在院門上下了封印。
“道仙姐姐……喂……道仙姐姐……”蘭若敲著大門,慌道:“不行……一定要見到聖尊,我才能問出老爺的下落……”
她來回踱步念念有詞,鞋子都快被她磨破了,“聖尊為什麼要把我關在這裡?是老爺帶我來的嗎?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一定要想辦法找到聖尊問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