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回到地麵,蘭若開心到上下眼皮都快黏在一起,男人暗自看向她手裡的燁陽之玦,這才瞧見石心閃爍微光。
“大哥哥謝謝你!我叫蘭若,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蘭若心裡樂歪了,一心想著阮大娘有救了。
“我叫玄澄予,幸會。”
“澄予大哥,我蘭若欠你一個恩情,來日必還此恩!”
“妳可不必還恩,做我妹妹就好!”玄澄予笑道。
蘭若一愣,隨即噗嗤笑了出來,“這不便宜我了?”
“誰占誰便宜還不知道呢!”他彎下身在她麵前痞道,眼神撩人。
“那我就叫你……大予哥!你叫我若兒!”
她欣喜嚷著,沒想到凶險萬分的火藏淵之行還意外收編一位外表放浪不羈卻帶點雅痞的哥哥。
*
兩人離開火藏淵,回程路上多了一人陪蘭若聊天,時間過得特彆快,不知不覺兩人已經走了十多裡。
“大予哥你怎麼會在火藏淵?這裡又荒涼又熱,難道你也是來找石頭的?”
“我四海流浪,就是酷愛去一些稀奇古怪的地方,看看天下奇景!”
他身上那件深褐色的破衣,內裡那麵還是米色,蘭若推斷他身上的衣服肯定從來沒洗過,她又瞅了瞅他雜亂打結的頭發,不會連澡都不洗吧?
走了一會蘭若累了,在河邊洗臉消消暑,玄澄予也不避諱,直勾勾盯著她出水芙蓉的臉蛋欣賞。
蘭若遞給他一條沾濕的巾子讓他擦擦臉。
他推開笑了笑,“我一個粗人用不上這東西!”
“你不洗臉?”
他搖了搖頭,“不是不洗,這樣洗太慢了!”
說完他直接跳進溪水裡,撲通一聲把蘭若濺得濕了大半,再冒出水麵時他手裡已捉著一條肥魚,笑嘻嘻走上來,抽出靴子上的小刀直接將魚剖肚,生啃起來,“吃嗎?生魚片?”
她僵笑搖搖頭,“大予哥,你都這樣吃東西的?”
“文明誕生以前的人類就是這麼吃的!”
他將魚肉一片片削起,每一片厚薄一致,切口平整,宛如一名刀法專精的外科醫生。
“你又不是原始人……”
她就近撿來一些樹枝,用力摩擦揉搓,她獨自生活慣了,這種野外求生技能對她來說稀鬆尋常,幫他生個火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卻被他一把抓起手腕。
“這種活哪是女孩子家在做的?”
“什麼?”她眨了眨大眼,狐疑瞅他,”不做難不成我要餓死?還是我張口就有飯吃了?”
他這才發現她的手鋪滿粗繭,眉頭微皺,“沒男人照顧妳嗎?”
他以為女人的手都應該是細致的。
“啊?”
她眉頭蹙得比他還深,這人在說啥話?她手腕扭動一下抽離他的大掌,“我一個人生活挺好的啊!”
“趕緊找個男人嫁一嫁了,省得這麼辛苦!”他繼續吃著生魚。
他以為女人是該被男人疼的。
她嘴角失笑,“那你怎不找個女人娶一娶?有個家之後你就不用再四處漂泊了!”
“找個女人娶一娶?”
他笑了笑,笑得很生動,不知是不是他皮膚太黝黑,他一排牙齒又白又好看,笑起來格外鮮明,一對明媚的笑眸望著遠方山嵐,瞳裡卻無彩。
赫然雲層中打了幾聲響雷,天色異變,氣流沉降,詭異萬分。
“大予哥……”
蘭若下意識緊抓他手臂,“不會是要下雷雨了?”
“看起來來的不是雷雨。”
玄澄予靜佇,耳聽八方,這時十六尊邪靈無中現身,有的張牙舞爪,有的嬌姿百態,更有的殘缺畸零。
“啊……鬼……”
隻聞蘭若劃破雲霄一聲尖叫,身子一軟暈過去。
“若兒……”
邪靈當前他還未一絲波動,反倒先被她狠狠嚇了一跳。
“這都還沒開始動手……”他納悶地將她護在懷裡。
十六尊邪靈不由分說圍攻而來,如海嘯襲卷,翻天覆地,欲將兩人吞噬。
玄澄予單手化出鈍刀,身形靈巧遊走在邪靈陣央,雖然身上帶著一個人也不影響他的反應及速度,刀鋒落處便增添一亡魂,隻見他手腕敏捷轉換,正持反握交錯,轉圜間毫無阻滯,刀法奔放狂野,直取心脈招招致命,精準疾狠毫無贅招,像似一匹戰狼撕咬獵物,不到兩刻鐘,十六尊邪靈全數覆沒無一活口。
“很久沒打硬的了!”
他收起鈍刀,轉了兩圈肩胛,彷佛是在做運動後的緩和操。
*
他覺得露宿荒山野嶺對一個女孩子家不安全,天色漸晚,他來到客棧叫了一間房,將蘭若安置下來。
他輕輕替她覆上被褥,卻見蘭若眉間緊鎖,猛然抓住他的手。
“不要……彆靠近我……走開……”
她眼皮用力縮著念念有詞,恍如噩夢縈繞陷入恐懼。
“喂……若兒……”玄澄予試著叫醒她。
沒想到蘭若開始變本加厲,雙拳胡亂揮打,竟一手扯住他的頭發。
“快走開……”
她含糊嚷著,另一手還差點戳進玄澄予的眼睛,幸好手腕被他硬生生扣住,因為他被揪住頭發根本無法閃躲,隻好先控製住她的手。
“痛……”
他翻了個白眼,隻能順勢俯下身,眼見就快貼到她胸部,他忍痛反方向抵製拉力,在她胸上一寸形成膠著的拉鋸。
就在此時,蘭若陡然驚醒雙眼猛力一睜,看見玄澄予竟伏在自己胸前,她眼眶裂到最開伴隨一聲驚叫,將他奮力一推,隨即坐起身躲在被褥裡。
“你……沒想到你竟是個無賴……”
“我說姑娘……”
他握著拳頭壓住想揍人的衝動,轉念想起彼此已兄妹相交,遂改口道:“不是……若兒妹妹……”
“你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妳扯住我的頭發,難道要我把妳的手扭斷還是將我自己的頭發剪掉?”
“當然是剪掉你的頭發!”她不假思索回道。
“為什麼是剪掉我的頭發?”
“因為手斷了接不回去,頭發斷了還能再長!”她理直氣壯。
“小娃兒伶牙俐嘴,沒人教妳禮貌兩個字怎麼寫嗎?”
“我看你也沒長我幾歲,頂多算是平輩,等你真做了我爺爺再來教我怎麼寫!”她完全沒有要讓的意思。
“妳……”
玄澄予竟然第一次被人給說下去,隻能乾瞪著眼毫無反駁餘地。
為何我竟能容忍她的無理?
他心忖淡然起身,“罷!既然妳東西到手了,我也不便多留了!”
“喂!大予哥!”蘭若心急了拉住他,“就這麼走了?”
他疑惑,“不能嗎?”
“我……”
蘭若緊抱被褥,轉瞬收起蠻橫之態,低下頭怯道:“我怕鬼……”
玄澄予一怔,隨即大笑起來,帶著質疑的語氣,“妳怕鬼?”
他又大笑許久,可能自己對妖魔的存在早司空見慣,難以體會怕鬼這回事,見她像隻瑟瑟發抖的小貓蜷縮起身子,突然心憐起來,他收起笑意溫道:“妳是因為看見邪靈嚇到昏倒?”
她點了點頭,“姐姐從小就喜歡斬妖除魔,她有次要我扮女鬼,她扮道士,沒想到姐姐作法的時候真招來一隻沒有身體的女鬼……雖然後來被姐姐製伏了,可我也留下陰影了……我剛剛夢見鬼要抓我,才反應這麼大……”
他努力憋笑,這什麼奇葩嗜好的姐姐?
“我還以為若兒妹妹天不怕地不怕,連火藏淵都敢直接跳下去,原來是怕鬼!”
“那大予哥是同意留下了?”她終於有一絲正常表情。
“可我隻訂了一間房,我要是今晚不走,妳隻能……”他露出邪魅的眼神,“跟我這個無賴共處一室了!我一介匹夫沒差,可妳還是個冰清玉潔的小姑娘,要是誤了妳名聲該如何是好?”
“這裡是客棧?”
蘭若這才張望下四周,不好意思道:“讓大予哥破費了!”
“千萬彆這樣說!”
還以為他客氣,沒想到他下句馬上澄清道:“我一枚山中野人哪有錢?這間房是用妳身上盤纏付的……”
“什麼?”
她高了八度音,從腰間摸出錢袋,捏了捏整個倒過來,乾癟癟地隻掉出一枚銅錢。
她眼眶漸濕,這些銀子她要縫上一年的衣服半年的布匹全賣罄才攢來的,她從不曾讓自己住過客棧或是坐下來吃上一頓膳,若有遠門,哪怕是廢墟還是馬廄,隻要有簷就能過夜,餓了便找饅頭或是地瓜果腹,攢到錢就去買藥草讓村民治病,她總認為自己少幾餐也餓不死,不睡床榻也不會少塊肉,但那些重病的村民少了幾帖藥,可能就少些日子了。
玄澄予這下簡直看懵了,一臉錯愕道:“若兒……妳彆哭啊!我最怕女人哭,妳要哭了我真沒辦法幫妳啊……”
“這是要給阮大娘治病的錢……”她一顆一顆淚珠子打在大腿上。
“對……對不起……”他好像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對她來說很嚴重的錯事。
他心上一緊,縱橫世間瀟灑不羈,為何她的情緒能讓自己在意?
他不自覺伸出手往她臉上搭去。
驟然,燭火微微閃爍,但明明門窗關著沒有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