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憑什麼要救她?”渡槐衣似乎對她的大道理有點興趣。
“就憑你救她你不會死!”她開始不甘示弱。
渡槐衣在簾內凝視她,第一次有人敢用這種語氣對自己說話。
“她是妳什麼人?”他語出平淡毫無一點起伏。
“什麼人重要嗎?”她冷回。
“值得妳如此執著?”
“性命一條,不相識也值!”接著補上一句,“反正您這種人也體悟不了!”
“妳……”桑蒲狠狠瞪向她,眼前潑辣的毛頭小鬼竟不知好歹,渡槐衣沒將她轟出去已經給足台階了,難道非要有人將她踢下台階才肯走嗎?
“一方浮藏有一方浮藏的規矩,要我救人可以,妳無物交易亦無妨,隻要妳取來燁陽之玦,我可以答應妳救她。”
渡槐衣開出基本條件,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你是一方浮藏之主,規矩自然是你訂的,我不是沒東西跟你交易,是你不要我的香囊……”
蘭若噘嘴嘟嚷著,轉念心想他已退步,遂道:“好吧!那燁陽之玦是什麼?在哪裡?”
怎麼有點反客為主的感覺。
“火藏淵地下第十八層,便可尋得。”
渡槐衣撥了一聲弦音,嘴角微微揚起,“彆讓我失望,妳那救人的執念。”
“到時您可彆食言了!”蘭若轉身欲離開。
忽然刮起一陣風爪抓住她手中的香囊。
“妳身無它物,便以此交換一顆安魂丹,能續她百日性命。”
香囊被風爪帶進亭中。
“真是斤斤計較!”蘭若低語,跨出結界離開。
關閉結界後,桑蒲不解道:“老爺,她一個凡人之軀,根本無法靠近火藏淵,何況是深入十八層地底!”
“知其不可而為之,愚蠢至極。”
渡槐衣手一揮,一條長巾覆於琴弦上,“今日已無撫琴雅致。”身形遂消失在亭中。
*
蘭若徒步走到火藏淵,光路程就不知花了多少時間,幸好安魂丹能續命百日,還是綽綽有餘的。
她不知道渡槐衣是計算好的,畢竟凡人不像神仙,咻一下就到了,她可要像隻蝸牛慢吞吞翻山越嶺才到得了啊!
曆經千辛萬苦,蘭若終於來到火藏淵,她已被地熱熏得全身毛孔都在冒汗,不停揮袖擦拭從額頭淌到下巴的汗水。
“好熱呀……這裡應該就是一方先生說的火藏淵了?”
眼前宛如一座大盆,盆裡岩漿通紅翻滾,紅色炎水清透,竟可見底部小石堆砌。
“哪來的第十八層?”
蘭若探頭望下去便能見底,著實不深,但馬上就被熱煙嗆得眼淚直流,急忙縮頭擦拭,分不清是汗珠還是霧氣全攪和在一起,她隻覺自己剛淋過雨一樣濕透了。
她伸長脖子嘗試再看一眼,氤氳中有一小石被壓在角落,微弱地閃著紅光。
“是我眼睛被汗水浸懵了嗎?”
她揉了揉眼珠,再用衣袖將臉上的水珠吸乾,深吸一口氣憋住,再探一次頭進去,這裡的熱氣直讓她胸口灼熱像著了火。
那處真有手指長般大小的晶石隱隱發光,且唯獨它閃著光芒,非常隱晦難以發現,裡麵看似不深,卻也不知從何下手。
“要怎麼下去第十八層……”
蘭若坐在一旁岩石上乾焦急,不時用袖口替自己搧風。
“明明看見它在那,可要如何下去?我又不是莫邪要跳火坑鑄劍,我這一跳命都沒了還取什麼燁陽之玦……一方先生不會捉弄我吧?”
過了一晌她站起身,再次打起勇氣奮力爬上岩坡,杵在盆口上,雙手合掌於胸前,下唇一咬,黛眉一鎖,“也許這隻是幻象令人感到恐懼而已,待我跳入試試!”
她盯著炎水翻攪,心下一癢,又退縮了幾步原地兜圈子。
“不行……我做不到……”
折騰一會兒,蘭若熱到煩躁起來,不斷催眠自己。
“彆怕彆怕!隻是假象而已!假象……”
她拳頭一握,心一橫眼一閉,身子竟直接向前傾,落入淵中。
霎然,一道急速身影跟進,手臂勾住她的腰身,淩空旋了一圈,她睜開眼,印入眼簾的是一位傲俊容顏,眉眼深邃的男人。
而這時男人才細凝眼前女子精致的五官,看似狼狽卻不掩可人純真的麵容,瀏海早已濕潤貼在額上,兩鬢發黏得好緊,雙頰熱得紅通通,鼻頭上還吸附著好幾顆小汗珠,唯獨那雙眼珠子還精靈地轉動。
她被帶回岩上。
“姑娘為何尋短?”
男人聲音溫潤帶有磁性。
“尋……尋短?”
蘭若一懵,張大眼眨了眨,“我隻是……”
她看向炎水,吞吐道:“我隻是……想下去拿個東西,沒要尋短……”
“妳?下去拿東西?”
男人挑眉環身打量著麵前這位小不點女孩。
蘭若被看得渾身不自然起了疙瘩,頭一歪道:“你因為我要尋短才阻止我?”
“妳這凡身跳下去,早就融成岩漿屍骨無存,不是尋短是什麼?”
男人微微笑了笑,撕下一條內襯,由於身高差距太大,他彎下背才能仔細好好擦拭蘭若臉上的汗珠,溫柔既紳士,她猛然一怔不知所措,眼前陌生男人一身粗布破褸,像個山野莽夫,怪不得他撕下衣服的時候非常利落,他那身舊衣早破得衣不蔽肘,可精細如雕刻的五官與這一襲鄙裝甚是格格不入,舉止間豪邁帶柔。
男人挺起身子,將擦拭後的布條丟入火藏淵。
“姑娘要是跳下去,便同這條布一樣。”
蘭若回神望去,隻見布條直接被炎漿吞噬腐蝕殆儘,不禁倒抽了一口氣,心臟碰碰碰的快速震蕩,原來這就是劫後餘生的滋味,她竟差點真不要命了!
“彆說這火藏淵炎水蝕骨,連熱氣都能腐肉,姑娘是要取何物?”男人十分好奇。
“不瞞大哥,蘭若要取燁陽之玦救人!”他救了她一命,她便以誠相告。
男人眼神收斂微爍,“可從未聽聞燁陽之玦能夠救命。”
“這是我與一方先生的交易,以燁陽之玦為籌讓他醫治我一位故人。”
“原是如此!在下看姑娘於此地徘徊許久,這淵底晶石千萬,妳可知哪一顆才是燁陽之玦?”
“你怎知道我在這……許久?”蘭若一驚,她竟沒發現附近還有人。
“從姑娘甫來此地,我就已經在這。”
“就算知道燁陽之玦是哪個也沒用,看得到又碰不到!”她失望一語。
“妳看得見燁陽之玦?”男人語氣微微提高半階,心中一陣波濤。
大概是心灰意冷,蘭若不認真地用指尖在剛剛看到的地方遠遠比了比,隨口道:“就在那啊!會發光的那顆!”
男人尋指望去,所視之處皆黯然無光,遂問道:“姑娘所指之處並無發光晶石!是否錯認了?”
“怎麼可能!我剛才明明看見了!”
蘭若原不想再被熱煙熏臉,聽到自己被質疑,便再定睛確認一次,看見那顆光影微微跳動的石頭依舊杵在那,於是再指了指,“它在第十八層,就那顆在發光的!很微弱,像星星一閃一閃的!”她描述地很生動,看似真的不像編造。
男人仔細瞅了瞅底部,仍未見發光晶石。
“姑娘,我們合作吧!”男人語出驚人。
“啊?合作什麼?”她黛眉一挑。
“我下得去,妳看得見,不就天作之合嗎?”男人笑道:“我帶妳下去!”
“你……帶我下去?”
蘭若嚇到快咬手了,剛才布條瞬間融蝕的畫麵還曆曆在目,她狂搖頭撇道:“我看……還是罷了!我在上麵等你就好……”
“可我不知哪一顆是燁陽之玦,總不能要我將第十八層所有晶石都抱上來吧?”
“這……”蘭若些微躊躇,可眼看確實是個取石的機會,但就過不了恐懼那關。
“玄某必保姑娘完好無損。”
男人誠懇的語氣添了她不少信心。
“那好……你帶我下去……”
她緩緩靠近男人,望著熾熱炎水,緊張到五官僵硬成乾涸的河泥。
“一副赴死的石板臉!”
男人覺得既好笑又逗趣,他身態從容,臉上掛著痞樣自若,竟能在談笑間運起沛然真氣,他一手攬住蘭若,金色氣流旋繞四周,他縱身躍入火藏淵,臉色仍是一抹談笑風生般的輕盈,與皺成一塊大餅臉的蘭若形成強烈對比。
兩人穿過層層結界,每往下一層,炎風越盛,溫度指數暴增,一會後兩人落在礫石地上。
“此處便是火藏淵第十八層地底,姑娘妳不睜開眼怎麼告知我燁陽之玦在何處?”男人瞄向躲在胳膊裡的那張小臉,真是好氣好笑。
蘭若先是睜了一眼,確認自己還活著,再睜了另一眼。
“這裡是第十八層火藏淵?怎麼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她甚是驚奇。
“地層間皆以結界分隔,看似不深,但每往下一層熱度及壓力便更上一層,妳在我真氣守護下,自然與外界隔絕,但妳也彆琢磨太久,挺耗能的!”
男人鬆開手讓她活動,兩人仍維持一丈內的距離。
蘭若早已知道目標在何處,像挖掘到寶物似的一把拾起,牢牢捧在手中,彷佛拿到糖果的小女孩滿足燦笑。
“這丫頭……”男人竟也搖頭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