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質蘭心 “天上流星都是你變出來的嗎……(1 / 1)

菩提不生花 宮城司 3823 字 7個月前

子夜雷雨肆虐下的水柳村,星月無光,闇雲卷天,街道房舍皆遭暴風厲雷摧殘得體無完膚,醉肴樓牌匾半吊掛著叩叩作響,和藥堂的窗台已被□□削了八塊,藥罐子噴灑一地,尤其那上官大夫最寶貝的麝香蔘粉不僅跟一同落難的七香粉摻在一起,還遭砸下來的百裡蛇酒浸成了一攤泥水,上官洵想必要捶胸跺足哭斷腸了。

這還不是最慘的。

那些屋簷被掀起,床榻上也下雨的住戶,都躲避到附近一座小寺,大概是人多氣場旺,漸漸地形成村民彙聚之地,以免落單,因為今夜的雷雨,非同尋常。

“雷妖來索命了!”

“快!關上大門!用木條封住!”

村民像喪屍般瘋狂湧進寺廟中,有的一股腦兒地往前撞,有的被踩在地上連拖帶爬,就怕自己被關在門外成為雷妖的獵物。

“彆等了!關門!”

寺廟中的人不耐大嚷,幾位壯漢眼見大夥都進來了,扛起將近百斤重的大粗條抵住大門,突然一陣鬨喊。

“我兒呢?我兒還沒進來!”

一位麵容憔悴散發披肩的婦人猛力拉住壯漢手腕。

“快放開!”

壯漢大喝,一旁群眾竟蜂擁向前將婦人拉開。

這時外頭傳來嚎啕哭聲,一個小男孩躲在水井旁,沒能趕進廟裡。

“讓我出去!我兒還在外頭!”

婦人發瘋了咬下壯漢,隨即被數名村民五花大綁壓製住手腳。

“絕對不可以!此時開門,便會遭雷妖趁虛而入,賠上的是所有村民性命啊!蘿卜嬸,隻能對不住您,他得犧牲了……”村長無奈道。

“涓兒啊……”

婦人獅吼般的哭喊,癱軟在地。

就在壯漢準備將門縫堵上,隙縫中看出去,一抹身披黑色鬥篷戴著鬥笠的身影從黑暗的大雨中快步向來,在男孩身後用大衣圍住他瘦小的身軀。

“彆怕!”

恍若是貶落人間的天使,在漆黑中點亮光芒,在寒冷中帶來溫暖,在絕望中燃起希望,她是萬般迷暗中的一盞燭火,死寂中天籟的心跳,眾人彷佛看見喜出望外的曙光。

這時數道疾雷狠劈而來,鬥篷身影將男孩護在懷裡左右閃躲,雨聲瀝瀝,伴隨雷聲打得更急。

突然混濁的雲層中伸出一隻巨型的手臂,抓住鬥篷身影。

“快走!”

男孩被推出懷裡,掌心撐著地,這時他才轉頭看了鬥篷身影的臉,大喊:“是若姐姐!”

“快進廟!”

蘭若十指抓住地麵抵抗著莫名拉力,指尖都掐進土裡。

壯漢從門縫中看到這幕,急忙打開門讓男孩進來。

蘭若見男孩平安進屋後,才鬆了口氣,隨即便被魔爪撈到雲層上。

“若姐姐!”

男孩欲回身就被大夥提起身子。

“彆出去!危險!”

村民們七嘴八舌,一片鬨哄哄。

“可若姐姐……”男孩手腳胡亂掙紮著。

隻見鬥笠落在積了水的地麵上,內裡朝天,大雨中沿著帽緣搖擺著,村長闔上眼搖了搖頭,眉頭鎖得很深,彷佛已在哀悼。

蘭若被魔爪托住身軀懸在雲層中,她緊閉雙眼,用力到五官皺在一起,全身僵硬像支棒冰,僵到連顫抖都抖不了,她實在害怕極了,忘了自己還有沒有在呼吸,她懼高又怕鬼,兩者同時遇上,沒比這還更慘的事了!她隻想趕快暈過去眼不見為淨,可偏偏她意識清楚得很,身軀被握得反胃想吐,好像要把她肚子裡的晚餐給擠出來。

就在她陷入囹圄,忽然一道如刃的氣勁砍斷魔爪,一聲沉吼像似哼痛,纏住蘭若的爪手頓時鬆散化為黑煙,她的身子霎時像自由落體急速下墜。

“啊——”

蘭若終於放聲尖叫,說真的,她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從頭到尾她都闔著眸,隻覺得自己身軀被撈起然後停滯在空中,再以八倍速度直直掉落,彷佛坐了一趟筋鬥雲。

她不想了解現在自己離地麵有多高。

驀然一隻手臂勾住她的腰身,她終於感受到一絲溫度能夠融化她僵硬的身軀。

她緩緩睜開眼,隻看見他的下頦,於是她將視線漸漸上移,從鼻梁看到眼眸,儘是那樣無死角的完美,他的眼韻如深洋之沉,如天際之闊,如山巔之遠,竟讓她蕩起心中漣漪,看得忘神,早忘了自己還掛在半空中,她抓住他雙肩衣袖,幾乎貼在他胸前,騰空中的風將他白色衣袍輕拂,像夢中的天神降世。

“這是夢嗎?”

蘭若眨了眨眼,繼續目視著眼前飄逸如畫的男人。

忽地她腰間的那隻手將她攬得更緊,她差點用額頭親到男人的下巴,她隻覺四周正快速移動。

男人淩空回身,一掌高舉,強大氣流對峙雷妖邪體,劃出一道燦爛的星河,襯比混沌之夜。

“好美啊!”

蘭若眼中閃爍著興奮與感動。

這時雲霄裡綻出萬點光耀,像爆裂的星體,彷佛千萬星眼自燃殞落,化成數盞流星落入雲層之下。

“好多流星啊!”

寺廟中的村民紛紛探出身來向天仰望驚歎。

“天上流星都是你變出來的嗎?”

蘭若望向男人的側臉,被他高冷的氣息牽引住。

雷妖消散去,傾瀉而下的雨驟停,烏濁的雲層袪逐月見。

男人搭在蘭若腰間的手一撥,蘭若旋身如舞,在她身上下了護身氣流,讓她緩緩降落地麵。

“流星神!你叫什麼名字?我叫……”

蘭若身形離他越來越遠去,隻見他身影消失在雲層裡,最終融合在一起無蹤無跡,由於氣流環身,蘭若徐徐著地,這時眾村民憂心前來圍觀。

“蘭姑娘沒事吧?”

大夥湊上去,蘭若卻從人群中跑開,往前追出幾步。

“流星神!流星神!”

蘭若對著天空大嚷。

“什麼流星神?”身旁一位壯士納悶道。

地麵上的村民完全看不到雲層上發生的事情,隻見後來流星傾盆,便雲散雨止。

“若兒姑娘!謝謝妳救了涓兒!妳真是位活菩薩!”

蘿卜嬸牽著男孩不斷道謝,下垂的眼尾數著多少歲月。

“大家沒事就好!”

蘭若摸了摸男孩的頭,卻難掩心中失落,沒能留下恩人的名字,她該如何報恩。

天亮之後,滿目瘡痍的街道,毀了大半的屋舍,卻毀不了村民樂天的信仰,不出七日已修複了近八成,水柳村的堅韌與桀驁深植在每個人心中,知命卻不認命。

離水柳村市集不遠處有一座林,林中溪河為伴,竹李摻雜,茶花相擁,穿出樹林後幾座矮舍參差。

蘭若的居所很好認,這裡隻有一棵桃樹,高兩三丈,就在蘭若家門前,據說已數百年,屋瓦上披了一層紫藤花,末枝垂簷,隨風搖曳,彷佛門簾,每日落花數千,卻不曾掃,回到塵土才是它的歸宿,便成了紫色花毯美不勝收。

蘭若身著桃色衣衫,雙髻飾以花環,厚實的齊瀏海掩住額頭與眉同高,雙眸成杏,瞳如緇珠,深邃的臥蠶似勾玉,精靈動人,雙頰膨潤好比朱紅石榴,到了下頷便像沙漏,笑起時濃密若林的長睫配上半彎月兒的眉眼,流溢著清甜純淨的童真,像極了天山落雪,不染一絲塵沙。

蘭若望著一隻花紋小貓笑得燦比暖陽。

“這裡的溪魚很珍貴,隻能給你吃些小蝦米,就彆挑食了!”

她將小貓抱起帶進屋裡,坐在衣服堆積如山的床榻上,那是她到街上回收來的破舊衣,將它洗淨後重新拚湊做成新衣裳或是各種布匹、帕巾、包袋,彆致精工恍若賦予了它新生命,平常蘭若便販賣這些手工布品維生,偶時也會用剩餘的碎料做一些布娃娃及香囊送給鄰家小孩,她的生活與世無爭淳樸平凡,自幾年前收養她的奶奶離世後,她便獨自生活,每當跟村民聊起在天觀的姐姐時,嘴角都不自主微微上揚,那是她從小引以為榮的驕傲。

“喂!你……”

小貓竟將蘭若的毛線球當作玩具玩耍,將毛線纏繞住桌腳拉扯,桌上燭燈搖搖欲墜。

“這是我的東西!彆貪玩!”

蘭若拎起小貓脖子,解開雜亂的線陣,“再貪玩就把你關起來!”

她就隻是嚇唬嚇唬。

“若兒!”這時親切的聲音在外頭嚷著。

“蘿卜嬸!”

蘭若識得聲音,收起毛線球捧在手裡走出屋舍。

“今天怎麼這麼早就收攤了?看來生意不錯!”蘭若笑著相迎。

“才不呢!我正趕著去看阮大娘!”蘿卜嬸急道:“正巧路過妳這,拿些蘿卜給妳!”

蘿卜嬸放下背上竹簍,挑了幾把蘿卜給她,有時沒賣完就會分送給相識的鄰友。

蘭若接過蘿卜,也不怕塵土臟了衣袖,直接抱在懷裡,完全不拘小節,她輕皺黛眉,”阮大娘怎了?”

“阮大娘自從那夜被雷妖襲擊,原以為隻是焦了額發了燒,沒想到就陷入昏迷,到現在還沒醒來,連水柳村首屈一指的上官大夫都束手無策……”蘿卜嬸搖首唉歎。

“快帶我看看!”

蘭若雖不懂醫術,但一聽到阮大娘命危,說怎樣也要親自探上一眼。